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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档案独家揭秘二战时期巴布亚新几内亚中国战俘营
三年苦役,死亡率竟达40%
这是南太平洋西部岛国偏僻山坡上3座残败的墓碑,碑上模糊的中文镌刻着一群抗日将士的姓名;这是一个被火山灰烬层层湮没的故事,从中国抗日战场到巴布亚新几内亚,他们为何辗转至此,如何埋骨他乡;这是一份鲜为人知的旧档案,泛黄的页面、残破的页脚,记录着一段尘封多年的历史……
清明前夕,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向本报独家提供了长达200页的资料,详尽记录了二战时期,中国抗日战争中被俘将士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战俘集中营内的生活情况。
拂去卷宗的灰尘,黑白照片上,这些抗日战士音容宛在,仿佛诉说着自己不屈不挠的赤子之心。
本报实习生/刘浩 记者/严姗隽 发自上海
图片/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提供
英魂荒冢万骨枯
南纬5度,巴布亚新几内亚偏僻的山坡上,1000多名埋骨异域的抗战将士荒冢能够重见天日,实属偶然。
在巴布亚前首府拉布尔附近的这批将士坟墓,是一位前澳洲飞行员无意中发现的。由于二战时期盟国与日本在当地曾有激烈交锋,许多战机一去不回,因此至今美国与澳洲仍在当地寻找残骸,试图寻找失踪官兵的下落。澳洲这位飞行员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发现密林中有几座刻着中文与青天白日图案的墓碑,一段尘封的历史就此揭开。
得悉此事后,一位老华侨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在山坡荒草蔓藤间找到3座抗战将士墓碑。3座墓碑中两个尚可辨识碑文,分别是陆军67师两百团的上尉吴坤、陆军新卅师上士孔宪章,另一座破坏严重难以辨识,死亡时间都是1954年。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这片被人遗忘的乱岗之中,埋葬着上海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中国缅甸远征军和新四军等抗战英雄的遗骨约600多具。
壮士被俘 千里辗转
这次意外的发现,揭开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澳大利亚档案馆的相关资料记载:根据解放拉布尔集中营的澳军报告,194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先后约有1600多位中国军人从上海和徐州等地被日本人从战俘营中挑选出来,送到日军刚刚占领的新不列颠岛当奴工。在运输途中死亡的不计在内,先后在俘虏营中死亡者达653人,剩下约1000人,到1946年被美国海军送回中国。
这批被俘将士中还包括1937年坚守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
1942年,日军从南京老虎桥俘虏营调出1000余名战俘到南洋做苦工,其中包括“八百壮士”中的50名官兵。他们由二排长薛荣鑫(四川人)带领,被押解到远离祖国的西太平洋的拉布尔岛屿上,在炎热、饥饿和瘟疫流行的折磨下做苦工,最终只有10余人幸存下来。1946年10月他们随同其他俘虏,回到上海。
身在敌营 珍藏谢晋元徽章
湖北籍的“八百壮士”之一的田际钿老人,是当年拉布尔战俘集中营的幸存者。据他回忆,他们被送到岛上后即被拆散,田际钿所属的“中国军人勤劳队”共有160人,其中包括部分新四军。战俘一天工作10多个小时,住岩洞,吃地瓜,生病得不到医治,只能眼睁睁等死。
然而,这些抗日将士并没有被繁重的体力劳动打倒,仍然心系自己曾经浴血奋战的祖国。
在澳大利亚档案馆提供的资料照片中,不少战俘营中的中国将士仍然身着中国军服、佩戴中国军徽、珍藏中国国旗。
在一张1945年9月17日拍摄的特写照片中,3名被解救的中国战俘手持中国国旗,胸前佩戴的纪念章,就是在上海公共租界里的孤军营为纪念其团长谢晋元将军(追赠少将)铸造的铜质纪念章——谢晋元纪念章。照片上的3位“壮士”眼神坚毅、表情肃穆,战俘生活并没有磨灭他们的意志,终于,他们迎来了日军全面投降的那天。
谈起敌营岁月,田际钿老人说,1945年8月,他们看到日军垂头丧气,整天酗酒,才知道日本已经战败,他们遂把看守的日军抓起来当了俘虏。日本无条件投降后,接管拉布尔的盟军澳大利亚第13师所属军舰来了,岛上的战俘争相跳下海迎接,游了近半公里爬到舰上,和舰上盟军士兵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
记者手记
忘却的纪念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
用李贺式的悲凉形容客死他乡的战士本来颇为得宜。这些前半生浴血奋战,后半生转徙天涯的英雄,如今只得孤眠于海外原始丛林里的一方坟茔,的确让人唏嘘。
不过当我们打开网页,举目皆是“八百壮士异乡埋骨”之类的专题;多家媒体意欲在游说到赞助以后,安排20名网友前往巴布亚新几内亚“迎接四行忠魂”之后,我不禁想问,如果没有“八百壮士”这张标签,媒体会如此热衷宣传,网友会如此群情激愤吗?
“八百壮士”之所以闻名于世,个中缘由并非人尽皆知。当年他们留守四行,政治意义大于战略意义。国民政府为闸北留下一支孤军,让西方世界留下“中国尚在抵抗”的印象,以便获得国际援助。所以随第一批给养一起进入仓库的就是一队记者,他们负责将孤军的作战情况宣传到世界各大媒体。
我并不是想抹杀八百壮士的英雄事迹,只是想说,我国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两千万人,其中至少有数百万是军人。当我们把视线过于集中到某场战役的某支部队甚至某个个人时,我们的尊敬就变成了凑热闹,我们的行动就变成了瞎胡闹。
无论是四行仓库中的八百壮士,还是保卫一个小县城的巡逻兵,他们都应该得到回归故国的机会。忘却的纪念,忘却的是个体的阵营、番号和军衔,纪念的是他们共同的情操。对于这次事件的热议,也正是建立一个长效的海外烈士登记、迎回、纪念组织的大好契机——这自然是比组织20个赤手空拳的宅男,去赤道丛林里跳大神来得有意义。(卢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