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4月6日电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在台湾这个现代化的资本主义经济里头,原来有个小型的共产社会。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在深山里过着共享共荣的生活,和大城市汰弱留强的丛林法则形成强烈对比。
这个共产社群就是位于新竹县尖石乡海拔1500公尺高山上的司马库斯(Smangus)泰雅族原住民部落。
它是台湾最深僻的部落,对外道路在1995年底才开通,它也是台湾最后一个通电的地方,1979年才有电力供应,所以被称为“黑暗的部落”。
司马库斯部落头目倚岕苏隆(Icyh Sulung, 70岁)和优绕依将长老(Yuraw Icyang,36岁)在一个昏暗的小木屋里,向好奇的访客讲述山中趣事以及部落推行共有制的由来。
主人家特地用二叶松点起火把,营造那种没有电灯的生活氛围。可以想象那个情境:火光随风摇摆,部落族人在忽明忽暗中的原始环境里,烤着地瓜或山猪肉,聆听父母讲述祖先的历史故事。如今,部落族人的文化传承教室,成了记者学习的教室。
年长的头目用泰雅语讲述,年轻的长老翻译成中文。
原来,在三四十年前,司马库斯部落就本着泰雅族人团结的精神,过着一种共有制的生活,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制度的架构,也没有文字的契约。当时,部落跟外界几乎没有联系,部落族人也没有接触货币,如果要买日用品,就背着好几大袋的野生香菇下山去,走好几天的路,就为了交换货币。
不过,自从接触货币后,自从道路在14年前开通后,与外界的沟通却变成内部的负担,资本主义的传播让原本纯朴的深山生活变质。
优绕依将长老说:“部落族人很团结,不管是谁抓到山猪,一定切成一块块,分给部落每一个人,大家一起共享,这就是泰雅族人的生活精神。不过,有观光客进来后,部落族人就开始竞争,大家有了资本主义的概念后,感情慢慢弱化。三年、四年以后,我们觉得这个不是我们要走的路。”
经过一番思索,司马库斯在2001年决定采用共享制度,大家所赚到的钱全部集中起来使用。
2003年到以色列的集体农场参观后,司马库斯的共有制度越发精细。2004年,土地也纳入共有制,整个部落的土地集中在一起,不管土地是谁的,不管土地的大小,全部都变成公家的。
长老说,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部落的土地落入财团手中:“土地集合的话,力量就会大,部落最大的原则就是,土地不能卖给财团。”
而对几位在司马库斯部落教书的老师来说,当地人推行土地共有制的好处是,家庭状况稳定,小孩就容易教。
负责一年级班的余慧玲老师(27岁)说:“其他部落有很糟糕的家庭问题,单亲啊,酗酒啊,经济收入不固定,这边的情况会比其他部落好。12个小孩只有一个是单亲的,家长经济状况稳定,所以这边的小孩比其他原住民好教。”
余慧玲是南投人,去年11月来到司马库斯教书。她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到这里的后山服务过,知道司马库斯的新光分校有空缺后就来帮忙。她和其他老师一样,都在山中寄宿,和家长们几乎成了一家人。白天,记者看到她在课室里教书,晚上,就看到她在餐厅帮忙端菜。
虽然一个星期只能下山一次,但她对工作相当满意。“这里空气新鲜,这边的部落很好。三餐都是在餐厅,几乎都是五菜一汤,跟游客一起吃。然后,家长很有心,跟老师整理宿舍。” 1
有些人不接受部落生活
不过,山中集体式的生活不是每个部落的人都认同,85%的人接受共有制,15%人不接受。
山上有28户人家,户籍人口166名,在山上居住的有137,其他人因为不接受共有制概念,而选择到山下工作。
山上的劳动人员约52人,他们每个月可以获得1万新台币(约452新元)的薪水。部落族人的医药费和孩子们的教育费,从小学到大学甚至硕士毕业,都由合作社承担,年轻人结婚,还有20万的经费补助、40桌的宴席和5头猪。部落族里的老人虽然退休了,每个月仍可领到3000块退休金。
生老病死都由合作社照顾,生活无忧,但若会员中途出走,之后又回头,就会受到处罚。
按合约,离开一年以上的,要度过四年的观察期,离开半年以上、一年以下的,观察期就是两年,以此类推。观察期内,一万块的薪水可以照领,但孩子们的教育费、医药福利全都没有。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事争议,远离喧嚣城市的深山也不例外。推行土地共有制所面对的难题之一,是人事问题。
优绕依将长老每一天都会登记会员的出席率,以免发生诸如“我明明有工作,怎么会说我没去?”的争执。在部落,会员如果无辜缺席,一天扣1000,如果有事请假,就没有扣。
司马库斯主要靠旅游业、农业(水蜜桃、雪莲)和劳务业为生,每天早上八点的时候集合,优绕依将长老就会分配工作。长老透露,景气很好的时候,部落一年能赚到的毛额约1500万左右,扣掉发放的薪资和各种费用其实剩下的不多。但长老说:“刚刚好,够了”。
深山生活平稳安定,部落族人的福利也都照顾到了,但这相对单调的生活,能留得住年轻人的心吗?
名叫“穆”的帅气青年(23岁)从新竹县的大华技术学院毕业后,就决定回到山上工作。他说,虽然有眷恋过城市生活,但是因为从小在部落长大,对部落有很强的感情,所以决定回部落帮忙:“虽然赚的不是很多,但是重要的,是心。”
靠着文化传统和单一宗教信仰的强大凝聚力,共享共荣制让族人的脸上多一份依靠和从容。
不过,放到21世纪的大城市里,这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活态度和制度。都市人形形色色,惰性和私欲,足以让乌托邦的理想境界变成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昏暗的教室里,部落头目谈到族人从竞争回归到共有制的时候,颇有感触地说:“感谢上帝,我们司马库斯部落这个地方,是全台湾最后有道路的地方之一,整个现代生活的方式是比较晚进来的,所以我们还有空间可以思考。”
这番话,对长期在压力下求存的都市访客来说,既像长者的经验之谈,也像孩童的纯真梦语。 (沈泽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