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纪念五四运动九十周年，日前在五四运动的发源地-北京大学特别举办“五四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国内外近百名学者齐聚燕园，探讨五四精神以及新文化运动。在会议期间，中山大学教授林岗接受新浪访谈，畅谈他对五四精神的看法。以下为访谈实录：

　　五四是以激进的姿态来到中国

　　主持人：您此次的主题论文是叫《五四与现代性的降临》，这个主要讲的是什么？

　　林岗：五四研究当中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就是我们怎样去讨论五四？因为存在着不同的思维，其中现在比较流行的一个思维是要拓展对于五四来源的研究，哪怕追溯到晚清。如果从晚清和外国的影响方面来看，五四所提出来的一些基本概念、一些阐述，其实没有很多是全新的东西，比如民主、科学，西方科学的传播是在晚清开始的；比如民主、自由、权利这些在翻译里面都可以看得到的。但如果这么看问题的话，其实等于说削减了五四真正的含义，我觉得五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含义就是：它的方式、它来到中国的土地的姿态，它的姿态其实是和晚清完全不一样的。晚清假设了中国可以在一个比较缓和的方式存在，比如一些士大夫或者洋务派官员，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带领这个国家走出困境，但实际上没有做到。

　　因此虽然我们看到五四的思想资源与外国及晚清有各种各样的联系，但它的姿态是独特的，它采取了一种和传统文化彻底决裂的姿态，这种姿态本身含有一种强烈的意义，就是它在对传统的批判当中，生发出一股改造现实的力量，当时的中国其实找不到这样一条道路。

　　所以，用鲁迅的说法，如果你和平改革的话，就开一个窗子就可以了，因为我们现在没有空气、不透光；但是做不到，他们的口号就是要把天花板打烂，一旦把天花板打烂，人就害怕了，于是就说我们不如开个窗，其实这个是代表了五四的一种姿态。这种姿态实际上是在一个社会变革过程中，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迫切和最紧要的改变、改变这个社会。

　　反思五四：不断求新求变相对忽视历史传统的正面意义

　　主持人：五四以一种全新的姿态，而且与过去决裂的方式出现，90年后我们再来反思当时的五四，可能会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今天您怎么看当时的五四？

　　林岗：如果我们离开那个历史事件，做一个后世的批评的话，确实会带来一些历史虚无主义，因为它只追求新的东西，只是不断地往前边看；而完全不顾自己传统，不往后边看。其实我觉得一个健全的社会，应该是我们向前看的同时也应该向后看，所谓瞻前顾后。所以回过头来看，就觉得我们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传统其实并不像五四先驱当年描述的那样负面，它有负面的东西，但也有它积极的思想资源。五四当年不断求新求变从而相对忽视历史传统的正面意义，这一点我们应该慢慢的意识到，并扭转过来。

　　五四最大的价值在于个人对社会的承担

　　主持人：您觉得五四精神真正的内核是什么？它最大的价值体现在哪里？

　　林岗：最大的价值：从个人角度来说，就是个人对自己社会的一种承担，我们还是需要在社会变革中，为自己国家，为自己民族有更多的承担，这个应该是中国士大夫传统精神的发扬。我觉得这一点是非常正面的意义，不能说因为这个社会富裕了，这个社会现代了就忽视了这种责任，我们也确实看到当今社会中一些享乐主义的思想、过分夸张的个人主义，这些东西其实是应当慢慢检讨的。为什么想起五四就会觉得一个人有激情、年轻、有责任？我觉得这是中国非常需要的一种东西，而不是说90周年这个东西就过去了。

　　主持人：90年过去了，大家依然对五四精神比较尊崇。

　　林岗：是，我觉得应该这样。

　　主持人：您觉得我们今天这一代青年，该如何继承和发扬五四精神？

　　林岗：每个人处在不同的处境里，我很难提出一个千篇一律的说法，或者给所有的人指条路。我们应该怎么做？可能是结合不同的人，处于不同的社会情景当中，你要不断的探索，自己走出一条道路，因为今天的社会已经变得很多元化，很难说有一个华丽的模式去套用。

　　主持人：那您怎么看当年的新文化运动，今天我们对新文化运动做哪些反思？

　　林岗：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些东西，你会意识到它对历史的一个相对颠覆，这它一个主要的地方；它的责任感，对社会的承担，五四那一代人比晚清那一代出色得多。

　　学术精神缺失与个人道德缺失密切相关

　　主持人：提到五四，还有当时的科学精神，今天的大学这种科学精神在您看来是怎么样的状态？现在出现了很多学术造假，您怎么看这个？

　　林岗：(笑)这个可能和目前的大学体制有关，作为老师他可能是承受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压力，但体制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我始终觉得个人的道德觉悟也是一个原因，改革开放以来，或者可以追溯到更早，会看到我们认为的一些优秀的品德在各行各业当中慢慢地淡化了，而个人的利益、名誉异化了很多人的行为，这是令人担心的一个问题。

　　我觉得中国文明基本上是一个比较世俗的文明，本来我们思想的资源就不是很充裕，又被这么多的物质主义、个人享乐主义侵蚀，大学里的老师其实也存在于各行各业共同的问题，只是从前在一般的人眼里，教授、老师应该具有很高的道德水准，因此他们这种不好的行为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特别大，这个是需要有关部门引起警惕的一件事情。

　　主持人：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大学学术造假的事特别多，引起的反响也特别大。

　　林岗：特别是在教育的产业化以后，道德上的要求和水准其实是放松了，不但老师放松了，老师对学生放松了，我觉得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的东西。

　　主持人：此外今天的大学还存在哪些问题？

　　林岗：过度干预，不但介入到老师的教学活动，而且介入到所有的科研、评比、项目等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