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当我们说到红头文件的时候，马上就会想到政府公权力的权威性，但是当我们看一些红头文件的时候，的确是让人感觉它有些荒唐，甚至让人诧异了。

　　(播放短片)

　　解说：

　　今年1月14日，山东潍坊的寒亭区政府下发了《关于促进房地产业加快发展的意见》，明确要求全区副科级及以上县直干部，每人至少销售一套住房，随后不久，寒亭区房产局专门制订出台了考核认定办法，要求全区副科级及以上干部每人至少购买或引荐购买一套商品住房，时间为2009年1月14日至6月30日，考核认定办法还规定，购买或引荐购买至少每套75平方米商品住房的认定为一套，不足75平方米的按0.5套认定，考核结果每月通报一次。面对刚性的卖房任务，为了不影响本单位在区里的考核，一些部门甚至允许单位职工把工作先放一放，但卖房任务不能放。

　　而和这次湖北公安县如出一辙的是，潍坊寒亭区也是为了振兴经济，当地区政府主要财政收入靠的是工业经济，但工业经济在金融危机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因此区政府就希望提振楼市来增加财政收入。那么文件出台后的效果如何呢？据当地《潍坊日报》报道，从1月中旬到3月20日，已有53个区直部门单位所属副科级及以上干部购房或引荐购房306套，而这都得益于寒亭区持续出台一系列政策措施，促进住房消费，搞活房地产市场。

　　事实上，类似的红头文件还有不少。三年前，湖北省汉川市政府发出了一份红头文件，这个通知要求，各地各单位在公务接待中要使用这种酒，而且还定出了目标，2006年要完成200万的销售额。汉川市政府为什么要大力推销这种酒呢？据了解，代理这种酒的某公司是汉川的纳税大户，而长期以来，这种酒在其他地区的销售额都比在汉川高，在汉川的销售额每年只有10多万。于是这家企业通过一些渠道，向政府表示，能否在日常接待上优先考虑一下。汉川市政府为了满足企业，先是口头要求，但没有收到理想的效果，于是加大力度，采用红头文件，为企业做促销。

　　除了买烟买酒，还有红头文件是要求旅游的。去年9月28日，贵州省德江县为了发展当地开发的阜阳古城旅游，特地赶在十一黄金周之前，决定分批次组织全县干部职工，赴阜阳古城旅游，每人费用150元。

　　种种荒唐的红头文件在被媒体曝光后，无一例外的都被停止了。然而我们还是要问，为什么这样的红头文件还是会不断出现呢？如何才能避免经济反复踏入同一条河流？

　　主持人：

　　我们来连线中国人民大学的毛寿龙教授，毛教授您好。

　　毛寿龙(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

　　你好。

　　主持人：

　　红头文件一般都是干什么用的？怎么用？

　　毛寿龙：

　　红头文件是我们国家除了法律、法规、规章以及法律性的文件以外规范性的文件，它的规范性文件一个是针对特定的组织给出相应的通知或者规范性的要求，另外一个是不确定的，是一个具有普遍约束力的一些规范性的东西，所以它实际上是仅次于法律、法规、规章下面的一个政府的文件，它实际上是政府权力的象征，所以这时候我们如果对它很好的使用，实际上可以对企业、对社会以及对政府行政机关的行为起到一个良好的规范性的作用。

　　主持人：

　　毛教授，有人说红头文件就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到了现在市场经济，我们讲依法治国，红头文件和这两个是不是相悖的？

　　毛寿龙：

　　对，依法治国的意思，所有的政府行为都需要法律法规，至少是规章的授权。所谓的规范性文件实际上是过去计划经济的遗留物，但是从现实角度来看，政府制订法律一般需要很长的时间，制订行政法规相对来讲至少是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规章可能一个月就出来了，规范性文件可能一天或者几个小时就出来了，所以它的含金量或者技术含量不是很高。

　　主持人：

　　但是它最管用。

　　毛寿龙：

　　对，往往是倒置，也就是说规范性文件效率往往高于规章，规章的效率往往高于法规，法规的效率可能会高于法律。

　　主持人：

　　好，谢谢毛教授。

　　岩松，怎么看这几个小时就出来的这么一个红头文件？

　　白岩松：

　　其实在过去法律很少的情况下，红头文件之所以扮演这样重要的角色时，你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在那样一个时代，当法律逐渐规范，越来越多的法律都已经建设得很完备的时候，红头文件应该有一个大量减少的过程，否则的话，这几年温家宝总理也不会不断地强调政府要依法行政，既然是依法行政，红头文件应该是在逐渐压缩的过程，否则也不会有去年年底的时候，湖南省专门清查红头文件，一下子在9万多件里面废除了45000件红头文件，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合时宜了，一个是已经意识到违反相关的法律法规了。过去没有法律法规的时候，还觉得它只是别扭，有了法律法规的时候，它是违法的，就像有了反垄断法的时候，公安县的这种做法就是违法的。

　　主持人：

　　我们市场经济实行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实行来实行去，实际上从6年前加入WTO开始，我们的目的就是消除这些红头文件。

　　白岩松：

　　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恰恰市场经济情况下的时候，才使得有些红头文件跟以前不同的方式蠢蠢欲动，什么意思呢？在不是市场经济的时候就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就是要用红头文件在行使很多重要的权力。比如董倩这个厂子要生产多少，我要告诉你，都要下发的，政府是绝对的主导。但是当市场经济之后，你会突然发现，当市场的方向有可能沿着对某些部门或者某些地区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前进的时候，利益逼迫他要用红头文件的方式去扭市场的头，这也是近些年来，你陆续看到很多的红头文件非常非常地荒唐，甚至愚蠢的背后动因。当然我们可以用地方保护主义解释，也可以用在经济寒潮下金融危机的时候，大家为自己这块的自留地解释，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一点，大家好象不太好意思说，这里依然存在着腐败和寻租的问题。

　　主持人：

　　我们就拿刚才探讨的公安县的例子，你刚才说到，它违法了，它违的是反垄断法，一个县政府以红头文件的方式出台了一个违法的方式，我们应该怎么拿公安县政府？

　　白岩松：

　　对，所以今天你看很多很多，大家对这个问题的探讨都有各自的角度，其实加起来的不过是两个，第一个是来自政府自身自上而下的监督，通过备案审查，就是你出台这个文件也要向上报一下，如果太荒唐的话，上级部门会(反对)。但是问题就是，如果上级部门暗示你，或者上级部门认为你做的符合上级部门的利益的时候，他会制止你吗？

　　主持人：

　　问题是，难道它的违法，上级部门就……

　　白岩松：

　　所以这是一条路，有的时候也有很多的上级部门，因为不是直接利益者他看到了底下的荒唐，他会扭头，会制止，但是仅靠它显然是不够的，因为我已经说了，如果底下做的这种荒唐的事情符合上面的意图，那怎么办呢？

　　第二，人大的监督，人大要对依法行政一定要进行很好的监督，今年“两会”时类似的话语是很多的。

　　第三，必须是全民，包括舆论监督放在那儿，比如我们有行政复议，我们有透明的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我们可以查相关的东西，这个时候当媒体和公众联合在一起的时候，这股力量是足够大的，没有透明想让政府抑制住自己利益的冲动，因为红头文件的确好使。

　　主持人：

　　当红头文件本身就是违法的时候，我们即便是，我觉得违法本身就已经是我们看到了，是透明了，所以我们知道红头文件违法，它违法我们能把它怎么办？

　　白岩松：

　　现在有了相关的条例，有了相应的法规，我觉得有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就要依法去处治，这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事情。但是你要知道，其实我今天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今天的这件事情一旦出来了，你发现全社会是一片喊打之声，你就会猜想，未来有很多的政府部门不会再这么荒唐、愚蠢地留给你证据去做这样红头文件的事情，红头文件在这块土地上会不会以不出红头的方式开始运行，这怎么办，比如其实生活中你已经发现了很多事情，比如国家三令五申，报纸不许乱征地，不许摊派，带红头文件式的这种摊派的东西没了，但是到时候就打电话，接下来有很多类似红头文件的时候，会不会上级部门给下级部门暗示，湖北烟是不错的，我得看看你每年这块，你们这个怎么做，如果大家开始用人间网络。在中国你要知道，政府官员一级压一级，这还是比较听话的。用这种暗示，但是不留任何痕迹的方式去做实际违法的事情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监督，这个社会又该怎么办，发现了之后又该怎么处置，红头文件这种东西还简单，第一，法律放在那儿，第二，红头文件有证据，放在这儿，一对就对上了，将来让你对不上怎么办，魔高一尺，道能高一丈吗？所以没有一个全民全社会的监督的话，这件事情就会转换方式，卷土重来。

　　主持人：

　　现在还是有红头文件好，这样我们还好监督。

　　白岩松：

　　抓一现行。

　　主持人：

　　对。

　　白岩松：

　　所以现在生活中的确有很多事情，我们现在正处在转轨期，有的时候你义正严词的说了很多事情的时候，比如大家说，谁说公家可以抽烟，应该政府坚决反烟才对，我们坚决是这样的态度，可是你知道，在很多基层，你让他立即没烟及很难，这就必须需要上面真正下决心，中国去年烟草税4000多亿，我们全年全中国的烟柴5万亿，接近10%，你想想，多让它心疼的一块肉，你让它行动的时候跟嘴上说的一样？那就需要各方的监督，让它的嘴和行动能够一样，否则他心疼这块肉。

　　主持人：

　　所以市场经济我们觉得任重道远，因为台湾有一个经济管理大师就说过，美国的州长和市长管好三个龙头就是了，一个是水龙头，一个是消防龙头，再一个地是下水管的龙头，但是跟大陆的这些市长书记永远谈不起。

　　白岩松：

　　所以有很多事情其实理念已经提出来了，但是在实际操作的时候，我们还需要慢慢地向前去推进和建设，比如关于政企分开的问题，大家都知道，烟草专卖局是政府部门，但是同时它又直接跟烟草的企业紧密挂靠在一起，就这一个部门就衔接着政企两者，它怎么分开？这就需要你要有行政的建构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只要是政府部门监管着烟草的各种税利，它怎么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所以这个事情根子放在这儿，你我在这儿说得再好听，你认为能解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