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大地震过去一年了，回想过往，许多人事犹在眼前。

　　刚刚得知要我来做周玉烨的震后回访节目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发怵。说起这个来自映秀小学的二年级学生小烨子，人们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声一声回响在医院走廊、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尖叫和哭喊。那时候的小烨子，处于深深的惊恐和紧张当中，惊吓以及身体上的伤痛让她躁动不安。

　　而我也知道，在那个特殊时期，荧幕前涌现出来更多的，是像林浩、郎铮、小吉万、李月、宋馨懿等等这些用他们的坚强感动了观众的孩子。但小烨子……我想起当时看节目时同事们叹息着摇摇头离开的情景。

　　虽然听说小烨子恢复得不错，但当我第一次在他们暂住的家里见到小烨子的时候，还是相当的震惊。记得那天是烨子妈妈刚从学校开完家长会回来，看着小烨子围着妈妈一边撒娇，一边带着小小的不安猜测自己的期末考试分数，直到看到成绩和奖状之后的那种欢喜雀跃，我一时之间甚至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是曾经的那个让所有人揪心、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小烨子吗？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和小烨子以及烨子妈妈的接触，慢慢地，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俩。虽然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同时喜欢画画和运动的小烨子还失去了自己的左手，但是，当烨子妈妈带着小烨子走在成都的大街小巷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这笑容满面步履轻盈的母女俩竟然会是来自映秀灾区的幸存者。

　　小烨子很聪明，和妈妈的对话常常带着一丝机智和幽默。

　　——小烨子和妈妈的对话一二

　　(一)

　　妈妈：烨子，这次考试要好好考，考好了妈妈有奖励。

　　小烨子：奖励什么？

　　妈妈：奖励……

　　小烨子：啊，我知道了，奖励土豆丝！(小烨子最爱吃土豆丝)

　　妈妈：又奖励土豆丝啊？上次的土豆丝还没有奖励呢？

　　小烨子：……那就，奖励两盘土豆丝！

　　妈妈：……

　　(二)

　　小烨子：妈妈，我好想吃肯德基哦！

　　妈妈：不行，太贵了。而且还是垃圾食品，没营养。

　　小烨子：妈妈，你就让我当一回垃圾桶嘛！

　　妈妈：……

　　生活中常常都能发现小烨子的可爱，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也总是说小烨子是大家的“快乐精灵”，但作为记者，有时候仍然会感到困惑：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和磨难，仅仅一年之后，小烨子真的已经完全走出地震阴影了吗？她真的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失去的爸爸和自己的左手吗？面对我们的疑惑，小烨子用她的画回答出了一部分。

　　因为受到成都著名画家周春芽老师的关心和帮助，失去左手的小烨子慢慢地重拾信心，并且重新拿起了画笔。在小烨子的画中，她画出了地震中被压在废墟下的自己，也画出了地震之后有一只手和一只翅膀的自己，小烨子在用画告诉我们，她真的已经不再害怕地震了，也不再介意失去的左手，因为她知道，没有了左手，她仍然可以飞翔！

　　有一件事是烨子妈妈一直引以为荣的，那就是女儿现在的坚强和独立。在我们的镜头前，小烨子自己穿衣服、自己洗脸刷牙、自己吃饭，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当妈妈的小管家。而当有一次，因为烨子妈妈要外出几天而不得不让烨子暂时住在同学家里，这个时候烨子妈妈才发现，小烨子的同班同学里面，有不少家境优越的孩子直到现在还得让保姆穿衣服、保姆喂饭。而相比之下，只有一只手却能生活自理的小烨子，让妈妈在心酸之余，却又有了几分骄傲。

　　有一句老掉牙的歌词，“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而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磨难和痛苦，8岁的小烨子有的时候让人觉得成熟得不可思议。

　　在汶川拍摄的时候，面对连父亲安埋之处都找不到的公墓，面对妈妈的失声痛哭，小烨子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在发现镜头对准她的时候，还会轻轻地一笑。小烨子当天的反应让我觉得无法理解，我也开始怀疑，她展露在大家面前的笑，究竟是掩饰还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呢？

　　在采访中烨子妈妈告诉我，作为妈妈她也只有一次看见小烨子独自一人在家里痛哭，那也是小烨子唯一一次向妈妈坦露“我想爸爸了”，但从那之后，她绝口不提爸爸。当我拭探着问及小烨子看望爸爸时心里的想法时，小烨子的回答是回避，却也带着某种坚决：“这是秘密，就像你的银行卡密码一样，不能告诉别人。”看样子，小烨子在彻底回避谈论爸爸的同时，也坚定地把爸爸藏在了自己心中最隐密的位置。

　　这件事让我记挂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和一个中学时失去爸爸的朋友谈起的时候，朋友说，小烨子这种感觉她太明白了。有的时候感情越深，越是无法用眼泪来表达。

　　现在，小烨子还和妈妈在成都，过着尽可能快乐、相依为命的生活。对于小烨子来说，以后她将要面对的，也许还有很多很多。

　　在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悄悄地带上小烨子去当了一回垃圾桶，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我：你一定觉得你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是吧？

　　小烨子：嗯。

　　我：有没有想过以后也许会有其他的人代替爸爸来照顾你？

　　小烨子：想过。

　　我：那时候你会接受代替爸爸的人吗？小烨子：……我不知道。

　　每一段生命都是一个未知数，小烨子的未来，也还有很多很多的未知数。但是我相信，在妈妈的陪伴下，慢慢长大的小烨子一定能做到：笑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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