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80后来说，这是一部转换了地域和时代环境的《古惑仔》

　　-本刊记者/余楠

　　山西朔州市右玉县境内与内蒙交界处地势险峻，东西两侧高山对峙，形成一条3公里长的狭长走廊，自成天然关口。 300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供应清王朝西征大军的重要后勤基地，同时还是晋商进入西北市场的起点。因为一曲《走西口》， 更多人记住了“西口”这个名字，少有人知道，此地原名“杀虎口”。

　　“当我第一次听到‘杀虎口’这个地名时，就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浪漫。”导演徐纪周说，“在我心里浪漫带有一种悲 壮和惨烈，还有一种凄艳的美。”在他看来，中国地名都比较实，而“杀虎口”既有动词，还有名词，隐约中好像还带有一段 传奇，“当时我就觉得，将来一定要在我的某部戏里用上这个名字。”——2009年4月，33岁的徐纪周独立执导的第二 部电视剧作品《杀虎口》在地方卫视频道面世。

　　青春版《亮剑》？

　　电视剧《杀虎口》的故事是从一笔失踪的军火开始的：1942年，一批爱国华侨捐献的武器枪支秘密运往八路军晋 察冀根据地，途径杀虎口时突然失踪，武器和押运人员下落不明。八路军总部派遣一支由独立团骨干组成的小分队进入杀虎口 调查，结果有去无回。政委决定，派遣刚收编不久、土匪出身的战士白朗乔装改扮，查找军火下落。与此同时，阎锡山晋绥军 的秘密特派员钱佳皓也因相同目的，踏上了前往杀虎口的路途。

　　与近年来热播的《亮剑》、《大刀》、《狼毒花》等抗战军旅电视剧相比，《杀虎口》没有选择由中年演员担纲主角 ，挑起大梁的是一群新生代青年演员。为了延续此前几部作品口碑不俗的品牌，在投资方的宣传中，《杀虎口》的另一个名字 是“青春版《亮剑》”。与草莽英雄李云龙有几分相似，《杀虎口》的头号主角是一位出身绿林、血性张扬的孤胆英雄白朗， 出演这个角色的是28岁的青年演员李光洁。“当初选他，从投资方到电视台，所有人都反对，我坚决坚持。”徐纪周说，“ 现在看，这事儿成了。”

　　徐纪周大四那年，有一次在学校中戏看电影，看了一会儿，便注意到了坐在自己背后不远的一位同学。那位同学趴在 前排的椅背上，已经看得入迷。黑暗中，大银幕上的光线映在那副年轻的脸庞上，这下轮到徐纪周看得入神了。熬到散场，徐 纪周冲到那位同学面前，一定要对方留下联系方式。“当时我就想，只要做导演，一定得跟这人合作一把。”这位同学就是刚 刚从家乡河南考进表演系的李光洁。

　　徐纪周的眼光后来被很多知名导演所验证。张黎当年拍摄《走向共和》时，义无反顾起用初出茅庐的李光洁扮演隐忍 中兴的光绪皇帝。姜伟筹拍《潜伏》时，心目中余则成的头号人选也是李光洁。张艺谋《满城尽带黄金甲》太子元祥一角，最 初首选并非刘烨，而是李光洁。“他的身上有一种精致优雅的古典主义的贵族气息，”这是导演张黎对于李光洁的评价。徐纪 周在此之外，还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脆弱和忧郁，以及至今仍在的淳朴气质。“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看见他都不会反感。”徐 纪周说。《杀虎口》的忠实观众中，有相当一部分女性观众正是冲着李光洁而来。

　　“李光洁饰演的白朗代表了一种理想，也是我的理想。”徐纪周解释说，白朗身上承载了所有男人的梦想：看谁不顺 眼，直接指鼻子就骂；看谁投缘，就跟谁在一块。快意恩仇，随心所欲，活得无羁无绊又自由自在。

　　这是一位令很多年轻观众血脉喷张的八路军战士：高大俊朗，英猛无敌。持枪百步穿杨，徒手以一当十；眼力过人， 挑选的弟兄个个身手不凡。谙熟土匪习性，自由出入黑白两道。珍视兄弟情谊，又不失儿女柔肠。他与金庸作品中的江湖儿女 心心相印，唯一的不同是他穿起了八路军军装。

　　媚日的汉奸戏？

　　“严格来说，白朗这个人物，并没有超越《亮剑》中李云龙那些经典角色。”在徐纪周内心，更让他满意的是日军军 官羽田，这是一个他自认为在目前影视剧中前所未有的日军角色。

　　“在这片土地上，从甲午战争到现在，我们对支那人的战争已经延续了半个世纪，所以支那人对我们的恨，是从他们 父辈的身上沿承下来的，深入他们的血液中和骨髓里。不要指望和支那人成为朋友，在合适的情况下，他们每个人都会成为魔 鬼，你们能信任的只有你们身边的战友。我的任务不是让你们为天皇陛下去死，死亡是愚蠢的，不管是为谁。我希望当战争结 束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回到本土。”

　　这是《杀虎口》中羽田的一段台词，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兄弟连》结尾德军军官那番话，最终播出时电视台删掉了这 一部分。然而正是这段台词，代表了徐纪周所理解的侵华日军。“我始终感觉这些人内心应该有一种强烈的孤独。生在异乡， 语言不通，水土不服，而且身边的人永远充满敌意，无法信任。”徐纪周告诉剧组同事：与其他的战争狂人不同，羽田对整个 战争持悲观态度，同时对中国人怀有根深蒂固的敌意，他更适合做一个战争理论家，而非一个有强大执行能力的指挥官。

　　扮演羽田的演员夏凡酷似韩国艺人张东健，在日本学习5年影视表演，日语流利，出众的外形条件，加上片中赋予人 物的人性深度，令一些低龄观众看完电视剧后，在网上留言称“羽田是我的白马王子”，“爱死羽田了”。这样的“认同”大 概不是徐纪周希望看到的。相比羽田，更让他感到压力的是剧中另一个让他得意的角色：从晋绥军特派员沦为汉奸的钱佳皓。

　　钱佳皓的出场便以深明大义的抗日义士亮相。当父亲“老刀把子”因为私仇要置白朗于死地时，他突然回到杀虎口， 要大家留下子弹杀鬼子，救下白朗和奎子。日军突袭杀虎口劫持乡亲时，他和白朗寥寥数人杀入敌营，救回乡亲。第一次见到 上官睿涣散不堪的兵痞部队时，他扬起马鞭以正军法。最后为了杀虎口的乡亲免遭屠刀，无奈成为汉奸，临死也没食言：我的 枪口从来没有对准中国人。这样一个人物在徐纪周看来，很有几分希腊悲剧的宿命感。

　　“为汉奸翻案。”“看完《杀虎口》，让我找到了做汉奸的理由。”“导演还是中国人吗，怎么能这么美化侵华日军 ？！”这是《杀虎口》播出后，徐纪周听到的一些声音。这情形有些类似《南京！南京！》引发的一些争论。

　　“如果白朗是我们的一种理想，那钱佳皓就是反映我们每个人的现实。”徐纪周一直觉得，在特定情境下，英雄是容 易产生的，而所谓的民族气节、个人尊严在生存面前却变得虚无缥缈。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大忠大奸，人 的命运并不控制在自己手里，很多抉择事先并不知情，却在偶然中完成。“英雄并不如戏里展现得那么高风亮节，汉奸也不全 是罪大恶极。”

　　玩足黑帮片的瘾

　　3月31日，安徽、江西、山东、云南四家卫视首轮播出《杀虎口》。一天之后，《潜伏》在北京、上海、黑龙江、 重庆卫视频道播出。根据刚出炉的收视份额报告，播出期间，两部年代戏在收视大战中平分秋色。《杀虎口》播出时，山东卫 视同期收视最高时居全国第二。

　　“其实我们的戏跟《潜伏》相比差得比较远，《潜伏》比《杀虎口》严谨得多。”徐纪周承认，《杀虎口》有很多缺 陷，不及《潜伏》在结构和史实上那般丝丝入扣。让他这位导演同时也是该剧编剧最难以释怀的，正是那些编剧硬伤。“有些 问题当时拍的时候就想到了未来观众会骂，但是怎么解决，我当时没想好，周期在那儿，结果只能先这么拍了。”

　　在众多对《杀虎口》的评论中，徐纪周认为最中肯的是这样一番话：“《杀虎口》的人物形象既通俗易懂又颇具港片 精髓，不讲什么微言大义，借着抗日的由头玩足了黑帮片、古龙小说的瘾。”这番话出自导演高群书。

　　在导演阐述里，徐纪周这样写道：我曾经反复强调，《杀虎口》是一个披着革命外衣的黑帮戏，对80后来说，就是 一部转换了地域和时代环境的《古惑仔》。因为他们的精神气质是统一的，即在情义的底色下所泛出的浓浓血性。

　　“其实做这个戏，除了用抗战这个壳儿，我更多的还是用自己的精神世界来填充它。”出生于1976年的徐纪周， 在中学时代开始接触港片和《圣斗士星矢》等日本动漫，还有解禁不久的金庸武侠，这些给一心想给人讲故事的他提供了最初 的导演营养。

　　当国产电影如今以“亿元俱乐部”作为登堂入室的标准之一时，国产电视剧也有了自己的“百万俱乐部”。继《我的 团长我的团》首次创下单集100万收购价之后，《杀虎口》也跻身此列。相比《团长》4100万的制作成本，《杀虎口》 的总投资只有700万，单集成本只有20多万。

　　“现在观众骂我们不如《亮剑》，我们很高兴。刚毕业的一个学生导演，人家拿你跟黑泽明比，输了也高兴啊。”徐 纪周说制作上的局限他也没有办法，毕竟还是一个年轻导演。那场政委苏新牺牲的戏还没拍，剧组却为了节省经费把枪械还掉 了，像这样勉强拍的戏还有很多。“大家批评的都是我妥协的地方，可是我坚持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我要不坚持，绝对不是现 在你看的这样。”

　　“挑衅和张扬”，这是徐纪周为《杀虎口》总结的气质。他承认，因为这样的气质，这部戏很难获得一些高端人群的 认同，相比《潜伏》和《士兵突击》来说，这个戏也没有那么深刻，用他的话说，所有的东西就一层，都在面儿上。黑帮片中 豪气干云的男儿义气，还有鼓舞飞扬的热血青春，都是徐纪周这一代年轻导演自身憧憬的生活气质。因为有了抗战这件外衣， 《杀虎口》获得了主流电视平台的广泛接纳。“其实《杀虎口》就是憋口气，我就是要证明自己。大家都说我拍戏较劲，可我 觉得，要是做戏不较劲，就真的太没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