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

　　“估计整个青川现在没有一把二胡了，要是有，我可以马上给你拉一曲。”面对着记者，张庆有一点可爱的表现欲，他说自己当年在江西当兵时摸过几天乐器，会拉点二胡，还能吹吹小号。之前，他曾有一把小号，但在去年的地震中报废了。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青川县城，而几分钟前，一场余震刚刚过去。在城区的一个三岔路口问路时，我们碰到了这个50岁左右的青川汉子。他拉亮电灯，让我们去帐篷里坐坐。

　　帐篷里除了几把似乎一坐就要塌陷的旧藤椅和一张床外，最显眼的就是好几套残缺不全的组合式大音响了，大小重叠着，上面落满了灰尘。

　　“刚才余震了？”我们坐下的时候问。

　　“这玩意，几乎每天都来一次，已经习惯了！”张庆绽开笑脸说，脸上几道皱纹散开来，一边提起暖水瓶想给我们倒水，但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一个杯子，于是作罢，坐了下来。

　　然后他又对我们笑着，“刚才‘熊猫’都叫了，应该有4级。”

　　他指的“熊猫”是帐篷旁边的一个不锈钢熊猫雕塑，地震前是青川县的城市标志，高三米左右，中空，矗立在县城的三岔道口。青川县的唐家河就是野生大熊猫自然保护区，所以熊猫一直都是青川人民的骄傲。

　　他说：“这个东西比地震局的还要准，只要超过4级，它就发出‘嗡嗡嗡’的回音，绝对准确！”

　　青川县是“5·12”地震的重灾区，快一年了，我们见到的县城老房子仍然东倒西歪，绝大部分仍是残垣断壁。县城里没多少人，大多搬到外面的板房里了。

　　“为一个老板看钢材，所以我住在这个地方的帐篷里，在这里也快半年了，还不错，估计是‘熊猫’在保佑吧。”张庆开玩笑似的说。地震前，他本来在县食品公司做，但地震把他自己的房子震垮了，而公司也没了，他只好自谋生路。

　　他说“5·12”那天，这个“熊猫”发疯似的大摇大摆。但后来，大一点的余震，它都只是“嗡嗡嗡”响，“这一年来，不知它响了多少回。”张庆对我们说。

　　“去年有一次，一波余震来得有点猛，对面小学里出来的好几个娃娃都吓哭了。我就过去安慰她们说：不要怕，‘熊猫’都没摇摆，不会有事的。

　　“然后我又给她们惊慌失措的母亲说，‘地震这个东西，有点像两口子打架，第一下来得猛，而后面的都是摆摆样子，不会有事的！’然后她们就笑了，不再害怕了。”张庆说着，脸上几道皱纹又散开来。

　　由于地处三岔道口，很多三轮车司机和地摊小贩一没生意就来这个帐篷跟他闲聊，说些笑话，更多的是听他放些音乐，用他们的话说，“来遣遣闷！”

　　地震后，张庆在一些废墟中找出来好几套音响，有些已经报废了，有些他捣鼓一阵子还能放。他就把它们全都抱回了帐篷。

　　“我喜欢音乐，要是没这个东西我就觉得不行！”他说，“地震前我有一套音响，效果很好的。”

　　说完他又绽开笑，脸上的皱纹又散开来，“只要活着，我就不喜欢一天愁眉苦脸的。可惜我的小号也没了！”

　　张庆说他喜欢听革命歌曲，也喜欢听流行的，“的士高、二胡和舞曲我都很有不错的感觉”。他很认真地说。旁边坐着一位天黑还在这里等生意的三轮车司机也附和着点头说，“他还是有点歪瓜子天赋！”

　　这似乎使他更有点得意，他转向帐篷里边，从满是灰尘的桌子上翻出一张碟，然后塞进播放机，“来点刘德华的！地震后就没听过了！”他边按键边喃喃地说。

　　几秒钟，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有红绿指示灯闪烁着，不见声音出来。他有点歉意地向我们解释说，“估计震得不轻，里面接触不良了！”他用力在音箱上拍了两下。一阵灰尘旋即散开，还是没有声音。

　　他似乎略微有点尴尬，然后解释说：“这个大家伙是我从废墟里捡回来的，改天我得修修才行。”

　　音乐没放出来，话题又转到他的琴艺上，张庆念念不忘：“我估计现在青川县城也没二胡了，要是有，我可以马上给你们拉一曲！”

　　“以前我拉得还不错！”这位住在帐篷里的青川汉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