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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灾区基层工作人员的心路历程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12日02:25  第一财经日报

  山风

  “至少三次,我感觉自己似乎已走到了尽头,真的也想跟他们走了算了!”4月28日,王开武蹲在青川桥楼乡板房外的一块石头上,佝偻着身子,试图回忆这一年来的心路历程,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从哪儿说起呢?这一年来……”他声音有些哽咽了。去年“5·12”大地震中,他的8位至亲被埋在了东河口崩裂的山体中,包括年迈的母亲、一个哥哥、三个弟弟及弟媳。

  现年51岁的王开武,老家在青川县石坝乡,年轻时“倒插门”到了邻近的桥楼乡,并在该乡民政办工作。

  “5·12”地震后,他所在的楼桥乡伤亡情况虽不算很严重,但作为一名基层民政干部,他忙碌奔波在这个乡的各个受灾点。

  震后第二天,他骑着摩托车赶往另一个受灾村时,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人,光着上身,看上去疲惫不堪,像个疯子一样,见他骑车过来,就远远地跪在路中央,一声声地恳求。“爷爷,把我带上吧!”那个人说,“石坝翻天了!”

  后来,王开武终于搞明白,石坝那边发生了山崩,好几个村子都被埋了。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他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家人来。但他还是先骑车送了这个人一程,看他冻得直哆嗦、身无分文,王开武又脱了件衣服给他穿上,然后给了他10块钱和一包饼干,让他赶快回家。

  “太惨了!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惨的景象!”王开武至今仍不愿意回忆他回到老家时看到的情形。地震后的第三天,当王开武赶回石坝时,他根本认不出老家的样子了。那一天,被埋的11位亲人中,他只在乱石堆中认出了哥哥的尸首。

  然后,在巨大的悲痛中,他把劫后余生的老父亲接到了桥楼乡的家中。与此同时,他突然成了“四个孩子”的父亲——除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外,大哥和弟弟留下的两个孤儿自然也成了他的“孩子”,都住在他的家中,需要他来照顾。

  还有,从石坝老家死里逃生出来的亲戚,也有一些来到了他家。男女老少,陆陆续续,他说,最多时有28人在他家连续住了35天。

  “有的是亲戚,有的不是亲戚;有的房子没了,拖家带口,有的只剩下一个人了,既没了房子,也没了家人。”王开武缓缓地描述当时的情形,“屋子里住满后,就在外面搭棚子。那时,老婆一天要煮七八顿饭,到了最后那几天,家里的油吃光了,米和粮也都吃光了。买都没地方买。”

  “那阵子,我心里受不了,老婆子心里也受不了,看到那种景象,任何人都会受不了。那是第一次,我觉得现实太残酷了,家里又死了那么多人,我感到生活真的走到了绝路,那时我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跟着母亲和大哥他们走了算了!”

  “后来,桥楼乡党委书记知道后,要给我家送一些粮来,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家住的是另一个乡的灾区群众,这里的百姓知道把这个乡的救灾粮食拿去救济另一个乡的灾区群众,不好。”王开武说。

  “好在北京读书的儿子一直给我打电话,陪伴我慢慢挺了过去,他告诉我说,全国甚至全世界都在支援我们,让我一定要想开些,哪怕有一粒米都要拿出来大家一道吃。”王开武说,那时候,他感受到的最大的鼓励与安慰就是孩子。

  那阵子,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当地政府将他送到了广元市去接受“灾后减压治疗”,同去的还有各个乡镇的其他基层干部和群众,有的是遭受了家人亡故的打击难以承受,有的是因为目睹了灾难、工作过度繁重而精神恍惚。

  “在减压治疗那阵子,专家的沟通疏导,虽然让我放松了好些,但那时情绪波动还是很剧烈,有时突然想哭,无法控制自己,有时整夜失眠,白天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王开武说。

  在广元的一天晚上,看到了电视新闻里播放的灾难场面,他突然就又受不了,感到活着真的没有意思,那么多亲人走了,这么多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他真想一了百了。王开武说,那是他第二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王开武说,在灾难中他要感谢很多人,太多的好心人。他有一个浙江的朋友,知道青川受灾后,就打电话来,说要给他在浙江买一套房子,让他全家搬到那里去住,并且一连打了好多次电话。“我虽然告诉他我的根在这里,而且还有很多工作和事情要做。但这个朋友确实让我太感动了,于是我又鼓足勇气活下来,一步一步往前走。后来,全国各地更多的人都来帮我们了。”

  而当失去亲人的悲痛稍有所缓解后,工作繁重又让王开武第三次感受到了生之沉重,“第三次我感到压力太大,是因为工作。”王开武说。地震后,他所从事的基层民政工作,几乎处在抗震救灾的最前沿,灾后情况的各种各样统计,让每个基层工作人员都承担着很大压力。

  王开武文化程度不高,不会用电脑,就一直用手写。这半年来,他填写的统计报表,如果堆在一起,能超过半人高,都是他一笔一画写出来的,而且很多都是白天在外跑、晚上熬夜写。

  刚刚把灾情统计报上去,以为可以休息了,但更繁重的任务又紧接着到来——要把全国各地运来的救援物资合理地分发下去。

  而且工作十分棘手,他说他从来没遇到过,也不知怎么处理。比如,如何将灾后新建的安置房公平合理地、按老百姓满意的方式分下去。为这事,他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失眠了。这半年来,家人的亡故加上繁重的工作压力,他平均起来每晚的睡眠不到两个小时,“眼睛干涩,头脑发昏,但就是没有瞌睡”。

  “春节放了7天,我也就休息了两天。因为过渡房的事情。”王开武说。那一阵子,坐在板房内的办公桌前,他再次感到自己永远也完成不了工作。

  看不到尽头的工作,那么多统计报告要写,而他精力又无法很好集中。乡政府各个部门人手都不够,后来,乡党委领导从中学抽调了两位会电脑输入的老师来帮忙,整整干了几个月,他的工作才缓解了一些。

  地震过去快一年了,王开武再也没回过石坝。“我心里真的再无力回去看那里了!”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王开武说。他只希望“他们安息”,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平安。  CBN摄影记者/王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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