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祥

　　一个城市家庭，无息借1万到2万元给村民；受助的受灾家庭，按借款协议的规定，在几年内分期还清该笔借款。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模式是对重建资金来源的一种补充。

　　2008年5月中旬，何志毅等7名教授在绵阳市的方碑村试验这个“一帮一”的扶助计划。目前，首批218户借款的农户搬进了新家。

　　“我们期望还款率超过95%，超过就是成功。低于95%，这个模式是不成功的。”何志毅告诉记者。

　　教授们在方碑村的尝试，试图检验灾区农民的信用，这将为他们下一步能否扩大更多村庄的小额借款支持，起到试金石的作用。

　　“一帮一”的扶助

　　“选择方碑村，有点偶然。”何志毅回忆说，“那里灾情重，但外界关注得少。”

　　何志毅原为北京大学教授，今年转到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管理学院当副院长。去年5月中旬，他从北京赶到灾区调查，之后发起了方碑村“一帮一”重建计划，第一期打算为218户重建新居的村民，筹集无息借款360万元。

　　黄土镇方碑村离绵阳市区约半小时车程。村主任王昌全说，去年“5·12”特大地震中，全村450户家庭的房屋绝大多数垮塌，需要重建永久性住房的达420户。

　　一片废墟中，何志毅见到不少村民在田里插秧，“在痛失家园后迅速地播种希望，这是多么坚韧的力量”，他觉得应该帮助方碑村尽快恢复生产与生活。

　　按照国家出台的灾后重建政策，每户受灾群众可以获得一定的政府补贴，以及房屋总造价一定比例的银行贷款，其他款子要受灾群众自筹。以一个三口之家计算，建一个100平方米的新房，大概要自筹三四万元。

　　在一次摸底调查中，何志毅发现，方碑村村民除了务农和打工收入，基本没有其他副业收入，因建房村民中负债户达到70%，负债户平均每户向银行贷款3万元。“每户再要自筹几万元。这也说明，在政府和银行外，民间援助还有很大的空间。”何志毅说。

　　在他看来，灾后重建需要巨资，最好是政府出一部分、银行贷款一部分、企业支持一部分、个人支持一部分。打个比喻，政府是阳光，企业是电光，个人是烛光——这就是他的“光电烛理论”。

　　为此，何志毅和他的同事们，精心构思出“一帮一”的方碑村扶助方案。

　　它的核心内容是，发动一个城市家庭以1万至2万元的无息借款，帮助一户受灾家庭重建倒塌的房屋，受助家庭在5年内逐年还清这笔借款。出借人、借款人需签订借款协议，借款人将分期还款，村委会和相关五户村民提供联合担保。

　　根据协议，借款村民必须承诺专款专用于灾后房屋重建，在借款时自愿将自家的宅基地土地使用证和新建房屋房产证抵押给村委会，如果不能按时还款，愿意把自家的可耕田地全部上交村委会管理，直到还清借款。

　　何志毅向记者解释，这方案借鉴了韩国的“一企一村”模式以及孟加拉国的“乡村银行”。在韩国为了消除城乡差别，三星公司发起了“一企一村”的帮扶模式，开始是去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后来是帮助村里发展经济，效果显著。

　　而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在孟加拉国推行“乡村银行”，其妙招是让穷人结成“五人小组”进行贷款，利用一层层的信任与亲情约束，来提高还贷率。

　　为什么是“借”而不是“捐”，何志毅解释说，有借就有还，这种压力会迫使借款人积极劳动，从而对当地未来的生产力产生激励作用。此外，采取借款的方式容易募资，同时更能保护受助方的个人尊严。

　　在财经作家吴晓波的博客里，一位网民给他留言表示，在看了几个教授的方案后，觉得“借”这种方式很好，就冲着这个“借”，他和家人商量后，拿出了4万元。

　　95%目标

　　何志毅的方案公布后，很快就有218户村民提出借款需求。

　　30多年来，格莱珉银行的小额贷款已经帮助了630万名借款人，而贷款还款率高达98.89%，可谓金融界一大奇迹。

　　但它的信条是，每一个贷款者都是诚实的，相信穷人的生存技能。如何保证方碑村的村民们能按时还款呢？

　　对于还款率，何志毅把目标定在了95%，“我们期望还款率超过95%，超过就是成功。低于95%，这个模式是不成功的。”他不仅想通过自己的计划切实帮助灾区农民，“还想让它证明，中国农民也是诚信的。这是更大的社会意义。”

　　何志毅在自己主编的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恳请信，恳请朋友、学生、读者等参加“一帮一”灾后乡村家园重建计划的方碑村试点。“有人说，农民借了钱不会还，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还。如果有人不还，我可以替他还，但我相信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何教授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实地调查。“第一次问他们，一般都说没有偿还能力。潜意识里，村民们想把难处说大一些，很多人都说家里没钱。”何志毅说，随后的三次调查后却发现，每一次的调查结果表明，村民们的实际还款能力是上升的。

　　《北大商业评论》派人实地调查后写道：“正午酷热的阳光既无法驱散方碑村弥漫着的悲凉，也不能烤化他们积蓄着的生命力，那是一种一半悲怆、一半茁壮的景象，弥漫着绝望和希望勾兑在一起的味道。”

　　此外，方案设计中的“五户联保”、村委会担保等巧妙条款也是一个保证。何志毅告诉记者，制作计划曾遇到很多的质疑，主要是怀疑农民有没有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

　　“所以操作过程中我们特别理性，不允许出现10%的不还款比例。第一年还款，如果10%的人不还，就是一个信号，也许第二年会扩散成20%不还，最后都不还了……所以我们对不还款的少数人要有一些很理性的惩罚措施。”何志毅说。

　　“如果的确有意外发生，我们也有办法。村委会要为每户人的借款作担保。”王昌全说，按照规划，此次农房重建后，全村能节约土地100余亩，村集体将收回经营，每年产生的效益足够弥补“意外”。

　　第一笔汇款来自北京大学会计系的王立彦教授，他听说这个计划马上借了钱，后来亲自去了4趟方碑村，不是去考察借款人，而是去看看当地的村民是否还需要其他帮助。

　　紧接着，第二笔、第三笔汇款来了，汇款从福州、深圳、广州飞来……通过何志毅搭建的桥梁，不断有全国各地的出借人与当地村民签订帮扶协议。

　　“实际到款260万元，还有80余万元的缺口。5月11日，我们在上海有个筹款活动，预计能填补这个缺口，多余的资金将启动第二期扶助建房计划。”何志毅告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