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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男孩薛枭:每到一处人们总要请他喝可乐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14日14:04  南都周刊

  可乐男孩薛枭

  震时:绵竹市汉旺镇东汽中学学生,右臂截肢。

  现在:在成都一所著名的民办中学就读,美国、上海几所高校向他发出就学邀请。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只想上好学。过两年你们把我忘了,也很正常,我总不能到60岁了也被喊作‘可乐男 孩’。”

  薛枭说话的时候,经常是略带戏谑的语气,标志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地挂在嘴边,眼睛偶尔转过来,才望一眼对话者 。除了一些程序化的回答,比如感谢社会、回报国家之类,大多数时候他更像是和问长问短的成年人在玩文字游戏。

  这个生于夏天的19岁少年,在地震中被埋于绵竹市汉旺镇东汽中学废墟下80个小时。被救出来第一句话,“叔叔 ,我要喝可乐,冰冻的”,逗乐了沉浸于悲痛之中的中国人。他爱笑,也爱开玩笑,这是他的天性使然。

  从自己按下手印同意右臂截肢的那一刻起,薛枭不再像同龄少年一样,完全生活在父母羽翼的呵护之下,他开始为自 己的人生负责、规划,选择重读学校、参加大大小小的社会活动、出国访问、上春晚,甚至是人生最重要的环节之一——上大 学,薛枭几乎都是自己在安排。他的父母也讶异于儿子的一夜成熟。

  一年间,在成都上学的可乐男孩回汉旺的时候,总会抽空到东汽中学的废墟上坐一坐。如今,教学楼不过是一堆裸露 粉碎的钢筋水泥,埋着他的同班同学,只有球场边的篮球架屹立不倒。丁浩、蒋乐勇、汪兵、付程、陈辉、杨继东、杨宾、严 涛,他想起几个兄弟抢着上篮的日子。还有晓娟,薛枭最好的朋友,他怀念那个女孩浅浅的微笑。

  “不幸中的幸运”

  地震之前,住在汉旺镇的薛枭最远仅去过重庆,从来没有坐过飞机。

  地震之后,他已经记不全自己去过多少地方了,北京至少去了三次,上春晚,看奥运,接受“抗震救灾英雄少年”的 荣誉。还有美国的白宫、迪士尼乐园、美国太空总署肯尼迪宇航中心??薛枭提前太多实现了自己要出国见识一下的愿望。

  每到一处,人们总要请他喝可乐,他长胖了20多斤,下巴变得圆润起来。“还好你们没给我带可乐来。”从去年在 成都市华西医院留医期间,到如今在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西区)就读,几乎每个探访者都要为他带来可乐。

  父亲薛新国和母亲谭忠燕,都是汉旺工厂的工人,在没地震之前,他们认为生活在汉旺这个全国百强镇,已经足够“ 巴适”。薛新国表示,“没想到随儿子走了一圈,我们才长了见识。薛枭不应该留在汉旺,他应该走得更远。”板房屋里的电 视柜上,放着薛枭和母亲在鸟巢前的合照,但薛枭已经很少回来住了。

  薛枭获救之后,大量媒体涌到医院去采访他。每次面对电视台镜头,两位家长总是躲得远远的,躺在病床上的薛枭, 倒是慢慢习惯了,精神好的时候跟记者开两句玩笑,说“我没穿衣服,让我起身不就变了裸奔?”;精神不好的时候,盯着别 人送的手提式DVD看动画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谢谢,谢谢。

  薛枭不是个“安分”的病人,住院期间,他多次飞往国内各地做演讲,参加活动。2008年12月31日,他出院 了,原先空荡荡的右袖管里装上了价值16万美金的义肢。这是某著名可乐公司赞助的,但他拒绝为该可乐代言。“我不能用 地震来卖广告赚钱。”他说,被救出来的时候不说喝可乐,也会说别的饮料,这完全是个偶然。

  访美期间,佛罗里达州理工大学的校长承诺,只要英语成绩达到相应的托福水平,就可以录取他并全额提供奖学金。 为了恶补英语,他没有回到东汽中学,而是选择了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西区),一所民办全英语教学的重点学校重读高二。 校长肖明华说,薛枭英语基础不好,学校特意为他安排了英语老师“开小灶”。学费和生活费自然也是全免的。这所私立学校 ,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费是4.65万元。

  4.65万元,差不多是薛枭新房一半的建造费用。薛家夫妻所在的工厂开不了工,每月家庭收入只有1000多元 。采访当天,谭忠燕刚收到汉旺镇政府发下的永久性住房重建意向调查表,费用选项有10万、13万、15万元,她看着, 迟迟没能下笔。

  高峰期,薛枭每月的手机费就要500元。接听采访电话,或者和活动主办方商议日程,一打往往就是一小时。他是 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干妈宋跃玲由衷地感慨,前两天我陪他回德阳教育局商量保送的事情,北大还不知道能不能谈成,上海一 家重点财经类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问薛枭,按你的成绩,地震之前估计自己大概能上个什么学校?他说,应该能上个二本。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吗?他说 ,只能说是不幸中的幸运吧。

  枭哥和可乐

  在东汽中学,同学们叫他枭哥;在外语学校,他叫可乐。同样的事情,在枭哥和可乐,有着不一样的解读。

  比如说,将来的志愿是当一名李嘉诚式的成功企业家。可乐会说,地震的时候李嘉诚捐了很多钱,帮助了很多灾区人 民。我也想做一名慈善企业家,这样可以回馈社会对我的关爱。而让枭哥回忆过往,他会说自己从小就对做生意有兴趣。在汉 旺中学念初中的时候,他替住校的同学买些辅导书,顺便收些许“跑腿费”。老师逮个正着,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说枭哥啊枭 哥,你这么小就有生意头脑?枭哥不怕这样的批评,他还挺乐的。

  又比如,可乐会说,我最崇敬的名人是周总理和温总理!枭哥则欣赏日本卡通《海贼王》里主角耍宝的个性,爱听流 行音乐,手机里反复播着新晋歌手欢子的《原谅我一次》,就是那首“BabySoSorry,Baby别伤心”。

  但在新老同学眼中,薛枭的个性是统一的,幽默、乐观、风趣。薛枭的新同桌唐颜东在开学礼上看到大大的横幅,“ 欢迎可乐男孩”,他以为可乐男孩是哪个儿童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艺名。成为同桌后,薛枭还一本正经地承认,自己的确是个主 持人。“他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唐颜东现在已经是薛枭在新学校最要好的朋友。

  对于“名人”这个说法,校长肖明华有着更清醒的认识。他说,薛枭,你不是英雄,你只是地震中被救出来的幸存者 。薛枭也在纳闷,从小到大,大家所说的英雄应该是那些主动去帮助别人的,而自己,恰恰相反,是被帮助的一方。“到现在 ,我们班幸存下来的14名同学都一直保持着联系。你们看我是名人,可是我回到以前同学的圈子里,同学们依然互相称呼外 号。”薛枭说。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了

  回顾灾后一年,薛枭认为自己有得有失,失去了右手,无法像以前一样灵活地打篮球、玩电脑、写字、拉拉链,更遗 憾的是三十多位同窗好友永远躺在汉旺英雄山上的“5·12”大地震遇难者陵墓里,与东汽中学遥遥相望。

  薛枭说,他已经很长时间不会梦见同学们。“我现在都想不起全班所有同学的名字了,但是如果拿一张合照来,我还 是都能叫上名来。”可惜他连班级合照都没有。地震前的一个星期,学校刚刚开完运动会,全班照了张大合照,谁知合照还没 有洗出来,地震就毁掉了一切。

  “丁浩、蒋乐勇、汪兵、付程、陈辉、杨继东、杨宾、严涛,我都记得你们。”清明那天,细雨纷纷,薛枭捧着干妈 手制的绒线百合,来到遇难同学的坟前。

  “你们在天堂那边还打篮球吗?现在我一个人偶尔回东汽走走,每次都不知不觉走到篮球场边,我们下课常占着玩的 那个篮球架没倒。杨宾你打前锋,我打后卫,配合得真好。”他摆正了花在坟头的位置,叹了口气,现在学习太忙了,找不到 配合得这么好的球友了。还有晓娟,他最好的朋友。他清晰地记得一群同学去云悟寺玩,这个女孩骑着自行车,留在风中的微 笑。

  “我地震之后只哭过一次。”连父母也不知道,坚强的儿子掉过眼泪。去年7月,薛枭应邀到天津南开大学演讲,这 是他灾后首次接触到学校场景。“看到学校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说笑,我一下想起他们了,偷偷躲到湖边,放声大哭。那是 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了。”

  到了新的学校以后,薛枭觉得压力大,一方面每天媒体采访,占用他课间休息时间,甚至导致他月考也没考全;另一 方面,他的成绩也始终处于中等水平,常常会为一道做不出的代数题郁闷一天。但他都不怎么跟身边的人提起,因为他觉得自 己的秘密都随着好友的离去,掩埋在了废墟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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