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昼夜的艰苦拼搏，湖南省株洲市红旗路高架桥坍塌事故现场搜救和清理工作基本结束。截至昨日傍晚6时30分，在这一罕见的城市高架桥大面积坍塌事件中，已有9人遇难、16人受伤，24辆车被损毁。

　　记者在抢险现场看到，为了救出被困人员，湖南省调集了约2000人参与现场抢险。从各地抽调来的重型施工设备，达到30多台(套)。为了尽最大可能抢救失踪人员，湖南方面使用了包括三台生命探测仪在内的先进装备，在反复搜索确定没有生命迹象后，才开始使用大型工程机械清理。在此之前，很多救援工作靠汗流浃背的武警战士、公安民警等，夜以继日地在钢筋水泥中用手、用小型机械和工具一点点刨挖。

　　关于事故发生的原因和责任，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救援

　　桥下挖车，车内救人

　　昨晨5时20分，车顶已贴着车底的一辆白色面包车，在沉沉雾色中被两辆吊车吊起。在路边刚一放平稳，消防和防疫人员就围拢上来。车内有两名男子存活几率不大。

　　消防人员用液压钳将车顶剪开，掀开车顶后，不堪入目的遗体呈现在人们面前。“身体已经看不见了，是肉泥了。”但是一个仰面躺着的苍白的头在雾色冥冥的晨色中异常显眼。

　　白大褂、蓝口罩的防疫人员喷洒消毒液后，已经在一边守候将近12小时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刘先生，抓起了身边黄色的尸袋。这是他们运走的第五、第六具遗体。警方同时从车内搜出了两名死者的身份证明。

　　死者随着一辆一辆车子的被挖出而得以发现。塌陷的桥体边缘，依稀能看到试图爬出车窗的人们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努力，永远被压在了桥下。

　　“必须先将桥面破碎成块，才能知道桥底下是什么样子。”株洲消防员成昌林告诉记者。与他一样忙碌在救援现场的消防队员来自湖南湘潭、岳阳、衡阳等多个城市。成昌林救出的最艰难的伤员是前日晚8时救出的。“晚上6时多的时候，生命探测仪找到了他，他是趴在车里的，右脚完全被车前台卡住，液压钳剪开车门，用千斤顶将车内空间顶开一点，好让他有活动余地”，此后变换着姿势，用绳子套住他的右脚脚踝，一点一点地扯出来。成昌林不记得这名伤员的名字，此后陆续又有3名伤者被救。

　　李雪峰是昨日下午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其家人十多口赶到现场，未能见他最后一面。“他刚买了新车运货还不到10天，昨天下午出了门就不见回来了……”家属们在现场唤不回死者。

　　身穿迷彩服的武警仍然源源不断地前往现场救援，这座城市在灾难降临后进入高度应激状态。

　　逃生

　　一边预爆破，一边却通车

　　几乎与湘江平行，红旗路高架桥也将株洲城一分为二。前天下午4时10分许，位于桥面坍塌路段旁边的攸县土菜馆服务员小庆，正兴致勃勃地在看菜馆门口两位扫地阿姨吵架。预爆破的安全分界线便在他们菜馆门口，“我记得那时候是下午4时10分，50米往西位置轰隆一声，听起来是预爆破成功了”，而此时50米往东的桥面下，沿着桥体走向则排满了车子，“有四排，已经塞车1个多小时了”。

　　“西线预爆破后几秒钟工夫，东线就像骨牌一样持续倒下去了。”尤树根的所坐的东风雪铁龙车便在这一片隆隆声里被压。他本是和3个朋友坐车去汽车城买器材的，“车子在红旗桥下堵得厉害，我就睡着了，哪里知道醒来的时候像地震一样，眼睛也睁不开，我想怎么地震从四川到我们株洲了。”尤树根在塌桥发生后的下午5时左右扯开路边的红白蓝胶布，爬出了车门。虽然两根肋骨断裂，但尤树根已经感到万幸了。

　　马长林也是幸运的幸存者，虽然颈部以上部位已经动弹不得。与尤树根不同的是，他在难以忍受堵车的情况下，下车走到长长的车龙前要探个究竟，“我是要从株洲回湘潭的，到了这里也没个标志也没有交警疏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下车后马长林看到前方蓝色铁皮挡住去路，准备转身回车上，“走出不到二三十米，就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听到有人说是预爆破，但是几秒不到，预爆破那头就有石头直往这边飞，抬头一看，桥面就要压下来了”。马长林一纵身就跳到了路边，巨大的桥面砸在了他身边的大货车上。与他同车的一对马氏姐妹，则是在一小时后被司机抱走送上了救护车的。

　　杨洪卫躺在病床上不说话，眼睛直愣愣盯着正在直播现场救援的电视屏幕，他开的是吊车，与他同车的20岁搭档“肯定不行了”。

　　探因

　　迟来的交通管制

　　从昨日清早开始，株洲市的电视、广播里反复播放的是由该市应急办下发的交通管制的通知，倒塌现场附近的路段全面禁止社会车辆和公交通行。一位负责现场救援指挥的人员表示，如此是为了防止二次坍塌给市民带来不必要的伤害。当蓝色铁皮挡板被里一层、外一层围起来，当警戒线在红旗桥沿路70多个路口拉起来的时候，当解放军塔山军团进入现场驻守的时候，更多的株洲市民发出的感慨是:“早些时候如此，就不会有事故了!”但是官方至今仍未给株洲市民一个合理的解释。

　　15日，比原定时间推迟2个多小时后，湖南首座城市高架桥———株洲红旗路高架桥成功预爆，2个桥墩3段桥面安全倒地。

　　现场负责人表示:“如无特殊情况，20日将分两段爆破1.5公里长的高架桥，此为全国最长的城市高架桥爆破工程。”然而这一全国之“最”，却引发一场大灾难。

　　出租车司机陈少忠很少敢跑这段路，“桥梁爆破拆除应该像建桥一样经过精密测算，在做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进行拆除，但是，每次从这里过都目睹了拆桥的过程，有种惶恐不安和担忧，每次过桥总是快速穿过，然而灾难还是发生了。”其表示，塌桥前的堵车队伍中有他的车，“好在我从中间开上台阶，跑掉了。”

　　■最新消息

　　41路公交司机获“特殊贡献奖”

　　临危不乱“拯救”全车乘客生命，获1万元奖金

　　高架桥即将坍塌，是独自逃生，还是冒险救人?湖南株洲41路公交车司机李莉，在17日下午红旗路高架桥即将坍塌的危急时刻，临危不乱，成功使全车乘客脱离了死亡的危险，成为株洲市民心目中的英雄。为了表彰李莉不顾个人安危，勇救乘客、安全脱险的英雄壮举，株洲市公共交通有限责任公司昨日授予李莉“特殊贡献奖”，并奖给他1万元奖金。

　　李莉是一个30来岁的壮汉，黝黑的皮肤，憨憨的笑容。

　　事发前，红旗广场高架桥沿线堵车严重，41路公交车司机李莉开始做乘客的思想工作:“这样塞下去，耽误大家办事啊!”正值周末回家时间，车上有20多名乘客，无论是站着的和坐着的，在堵车1小时后都已经表现出不耐烦。在李莉的劝说下，多数乘客决定下车。

　　下午4时15分左右，车内仅留下李莉和一名60岁左右的老人。“桥上一阵一阵的小石子砸在我的车子上，我每天开这条线路，从桥底下过，那天很奇怪。”果然，当李莉再一留神的时候，他前方的桥面已经开始如泰山压顶一般倒来，“好在我的车子刚刚下了乘客，就停在路边”，李莉赶忙开了车门，扶着老人下车。当他再度回头的时候，坍塌的桥面已经“劈”去了车身的一半。

　　事后回想起来，李莉显然有些后怕。下车后，在一片灰尘里，他听到身边有人喊救命，坍塌腾起的灰尘还没落下，他顺着喊声跑过去看个究竟，一名小车司机被卡在车下，李莉帮着司机挣脱了车身的重压，从车内将他救出来。

　　爆破方———南岭民爆

　　几年来，承接红旗桥拆除爆破的南岭民爆先后荣获”湖南省优秀企业”、“中国优秀企业”、”湖南省高新技术企业”、“湖南省诚信纳税十佳”等荣誉称号；“南岭牌”商标被评为”湖南省著名商标”。公司董事长陈光正先后荣获“湖南省优秀企业经营者”、”中国优秀企业家”、“湖南省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中国改革百名优秀人物”、“全国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

　　被压车辆牌号

　　在被压车辆中，目前掌握的被压车牌号是:湘BB0101、湘B32859、湘A89647、湘B21953、湘A34722、湘BC8282、湘BC6662、湘BA8168、湘B21553、湘BD3220、湘B18196、湘B34365、湘B0LL66、湘J36505、湘J3BD19、湘D9GG66、湘DA7122、湘DC2297、湘D15793、湘AH6122、湘ADU498、湘ABD652、湘BB2251。

　　12名责任人被采取强制措施

　　为了彻底查清酿成重大人员和财产损失的株洲市红旗路高架桥坍塌事故原因和责任，湖南省已经迅速成立专案机构，并对包括拆桥施工企业人员在内的12人采取强制措施。

　　记者从红旗路高架桥坍塌事故现场搜救指挥中心了解到，17日晚，湖南省已经对此次事故正式立案调查。目前已经对12名相关责任人采取了强制措施。对相关企业的账目，实施了查封。据记者了解，专案机构由公安、检察、纪检、安监等部门组成。

　　南岭民爆：坍塌与试爆无关

　　爆破专家：试爆或是“导火索”

　　据《财经》网消息，南岭民爆董事会秘书孟建新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坍塌的原因和试爆无关。他说，进行试爆的是66号和67号桥墩，而发生坍塌事故的是102号—109号桥墩，“之间隔了几百米。”特别值得关注的是，102—109号桥墩的桥面坍塌时，第109—110号两个桥墩的桥面正在进行机械拆除。

　　据了解，红旗路高架桥施工采用机械拆除和爆破拆除结合的方案。昨日，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一般情况下，此类拆除工程均采用机械先拆除，再使用爆破力量，但在机械拆除中火候很难掌握，加之很多民工对哪里是薄弱环节不懂，很容易酿成事故。”

　　这位专家还对国内高架桥建设中存在的图快、图简单的现象进行了批评，“浪费了国家很多资源和能源”。他预言说，10年之后将是全国大拆除年代的降临，而这是这些工程“追求进度而不追求质量”种下的恶果。

　　南京理工大学化学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南岭民爆的副董事长吕春绪也表示，爆破拆除相对机械拆除安全性反而更高一些。

　　另据《财经》采访的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中国爆破专家称，试爆过程也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要求必须在试爆中保证建筑物总体的稳定，但实际上很难100%达到。因此，通常要求公安、交通等部门必须对现场进行隔离，以确保安全。试爆可能为事故“导火索”。

　　试爆为何无封路?质量是否有问题?拆除方案是否合理?

　　发生在闹市区的高架桥垮塌事件，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市民中间炸开了锅。

　　在当地网站论坛、门户社区，网友纷纷发言跟帖，集中质疑红旗路高架桥是否有质量问题?试爆期间为什么没有封路?为何不告知市民?拆除公司有施工方案吗?资质如何?

　　一位网友说:“当初的设计师就没有想过这座立交桥所承担的是每天N辆货车在上面通行。要保证它起码也要安全运行50年吧。而实际情况呢?”事实上，这条仅使用了15年的高架桥，是在爆破拆除前夕轰然垮塌的。

　　“把市民的生命当儿戏吧，你做试验多米诺没人管你，起码贴个安民告示，把路封住保证市民安全吧。”有网友说。

　　坍塌前当地政府曾发出公告:“施工期间将实行半封闭交通管制。爆破拆除时，红旗路将全封闭，清渣、运渣时，将采取半封闭。”但这依然未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一位网友从技术角度分析说:“拆除方对这个桥梁的结构根本不了解，简支分段连续的桥梁拆除应该全部封闭，一联拆除在伸缩缝位置的桥墩会有很大的偏心受压，何况桥墩已经钻孔。”

　　湖南安监局紧急发文查患

　　记者从湖南省安监局网站获悉:18日，湖南省安全生产委员会下发内部紧急文件要求各市州“深刻汲取株洲市‘5·17’高架桥垮塌事故教训，切实加强建筑施工安全管理”。

　　文件强调，“各地各有关部门要切实履行对工程建设安全的监管职责，把监管主体责任和行政首长负责制落到实处。要进一步完善工程建设安全管理制度，落实全过程监管，督促建设、勘察设计、施工、监理等各方主体落实安全生产责任。”

　　在这份紧急通知中，湖南省安全生产委员会还要求:“加大对违法违规行为的查处力度，严格事故责任追究。规范工程建设市场管理，严肃查处不具备资质施工以及违法分包、转包、挂靠等违法违规行为，对不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单位要坚决清除出市场。”

　　文件还要求:“各地要针对株洲市‘5·17’高架桥垮塌事故暴露出来的问题，举一反三，切实加强对重点企业、重点工程、重点施工环节的安全隐患排查，采取强有力措施狠抓施工安全管理，严防重特大施工安全事故的发生。”

　　文:本报特派记者赵佳月 图:本报记者杨曦 后方联动: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