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记者 杨彦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王群/陕西报道

　　“如果从西安出发，只要不是来北边的神木，往哪个方向坐14个小时的火车都能出省了。”在陕西省神木县火车站，几位来采访的记者小声议论着。

　　神木县，这个在陕西省内都被视为偏僻的县城，因为一则“全民免费医疗”的报道，陡然成为了亿万人的视线中心，一批又一批媒体、考察者蜂拥而至。

　　羡慕、疑惑来访者大都怀着探寻“乌托邦”似的心情。他们想知道，一个西部偏远县城，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如何竟然在全国实现了很多发达地区想都不敢想的“全民免费医疗”？这究竟是传奇还是谎言？

　　“钱不是问题”

　　其实，对于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的实现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神奇。

　　“神木县已连续数年排行陕西经济强县首位，而且与第二名的距离十分大。”神木县县委书记郭宝成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说，今年预计县财政总收入将超过100亿元。

　　得益于丰富的煤炭资源，神木县域经济综合实力目前位列全国第92位，西部第5位，陕西省第1位。2008年，该县财政总收入72.27亿元，其中地方财政收入17.19亿元，农民人均纯收入6028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6075元。

　　“神木目前已探明煤炭储量500亿吨，按现在年出产1.2亿吨计算，可持续400年。”神木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雷江声对《中国经济周刊》说，“雄厚的财力是‘全民免费医疗制度’得以实施的基础。同时，我县人口仅有40万，加上地处西部，医疗收费标准不太高，这也是财政能够负担得起的原因。”

　　而神木县实施“全民免费医疗”的起因也不是领导班子的“突发奇想”。

　　“众所周知，神木的GDP是少数煤老板支撑起来的，但他们的富有只代表一部分人，而全县近40万人中的大多数还是老百姓。老百姓如果享受不到财政富裕给他们带来的实惠，那么神木的富就只能炫耀在表面上。”郭宝成告诉记者，解决多数人无钱看病、因病返贫的现实问题才是神木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制度的根本出发点。

　　从今年的3月1日起，神木的“全民免费医疗”制度开始实施。

　　根据《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实施办法(试行)》的规定，凡具有神木籍户口并参加了城乡居民合作医疗和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的全县干部职工和城乡居民，在定点医疗机构(乡镇21所、县级7所、市级5所、省级5所、北京6所医院，县级5所定点药店)进行医疗的，实行门诊医疗卡和住院报销制。每人每年可享受100元门诊补助，门诊医疗卡结余资金可以结转使用和继承。全年住院报销设定有起付线，乡镇医院住院报销起付线为每人次200元，县级医院为每人次400元，县境外医院为每人次3000元。起付线以下(含起付线)的住院医疗费用由患者自付，起付线以上部分，在每人每年累计报销费用不超过30万元的情况下予以全额报销。

　　此外，神木还把安装人工器官、器官移植等特殊检查费、治疗费和材料费也列入报销范围，对部分特殊病规定了相应的报销比例，如癌症、肝硬化、肾病和严重消耗性疾病等不能进食，需要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或者某些特殊疾病必须用生物制剂治疗的，使用营养药品费用报销80%；血液系统疾病、其他疾病引发严重贫血或者各种手术中大出血的，必须使用血液制品的费用报销90%。因病情需要，需做CT、ECT、核磁共振等大型仪器、设备检查的，其费用报销90%；因病情需要做器官移植或导管、支架等介入治疗的，国产材料报销90%，进口材料报销70%

　　据记者了解，去年的早些时候，在“全民免费医疗”进行初步论证阶段，神木县就开始规划今年的一些惠民工程，预算了13个亿的开支，其中就包括“全民免费医疗”在2009年的1.5个亿。

　　“用计划支出的1/8给老百姓报销医疗费用，这不会影响我县的其他工作。与此类同的是，我县在好几年前就开始实行12年免费教育了。”在接受采访过程中，郭宝成反复强调“钱不是问题”。

　　“坚定不移地实施下去”

　　当神木的“全民免费医疗”经媒体报道后，旋即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且褒贬不一。突如其来的关注令神木县领导班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同时数据显示，在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制度实施头两个月，病人数量猛增，个别医院床位紧张，并且在3月下旬到4月上旬住院病人达到了高峰，同期相比增加了30%。“全民免费医疗”的可持续性受到质疑。

　　5月25日下午，由县委书记郭宝成亲自主持的神木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召开，30余名县级领导及相关部门负责人被召集在一起，议题只有一个：免费医疗还坚持不坚持？

　　最终大家意见高度一致：免费医疗必须坚定不移地实施下去，同时，也要不断完善制度体系和监控体系。

　　“神木县目前参加合作医疗和基本医疗保险的人数，已经占到了全县总人数的99.07%，我们之所以开会研究、之所以设置起付线标准，并不是因为资金问题，也不是因为外界的质疑声，只是为了防止无病住院、小病住院的情况发生，因此，尽管有人说我们不是严格意义的‘全民免费’，但我们并不打算改变它现有的名称和运作流程。”郭宝成说。

　　而对于猛增的住院率，郭宝成认为：“这很正常，因为许多之前无钱看病的患者，只有等到免费医疗制度实施后才可能住院治疗，更加说明我们实行免费医疗的必要性。”

　　“至于对我县财政是否能够持续承受的担心，其实也是大可不必的。我们自2008年初开始进行了为期1年零3个月的调研论证，就资金费用反复测算，通过对2005年至2007年全县医药费用状况的核查，计算出2009年全县医药费用大概需求在1.5亿元至1.8亿元之间。从前三个月的实际报销数额上看，并未超出测算范围。”雷江声介绍说，3月份全县报销医疗费960万元，4月份报销1270万元，5月份从日报表分析看比4月份有所下降。

　　“长久免费是现实的”

　　神木“全民免费医疗”的资金运作方式也是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

　　记者从《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实施办法(试行)》中看到，该县全民免费医疗基金组成分为4个部分：县医保办收缴的基本医疗保险基金；县合疗办收缴的合作医疗基金；社会募捐资金和县财政拨付的资金。一份县卫生局统计材料显示，2008年该县农村合作医疗基金总收入为2498万元，城市合作医疗基金收入505万元。“具体构成为，农合筹集标准每人每年90元，其中个人缴纳10元，中央、省、市匹配共68元，县财政匹配12元。城合100元，其中个人缴纳20元，其他匹配标准与农合一致。”神木县卫生局副局长、全民免费医疗办主任郭永田向《中国经济周刊》介绍说。

　　对于社会募捐资金，郭宝成此前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这样解释：社会捐助是自愿的、不定期的，因此不能算作常规、固定投入，但是这部分资金可用于架桥修路等相关公共设施建设，等于是间接支持了全民免费医疗。

　　针对“如何实现有效监管，避免患者与医院受利益驱使合谋，造成医疗资源浪费”的问题，郭永田说，神木县卫生局今年1月出台了《全民免费医疗实施细则(试行)》，对许多可能出现的问题规定了监管办法，其中明确要求严格控制医药费用，对县内住院治疗执行住院日费用限额制，即一般住院患者平均每日总费用在乡镇定点医疗机构不得超过200元，在县级定点医疗机构不得超过400元，急、危、重患者在县级医院不得超过1600元(特殊检查费、手术费除外)；2月初印发了“慢性病门诊治疗全年限额报销”规定，糖尿病、高血压等23种慢性病实行全年限额报销，数额自1800元至60000元不等；3月中旬又制定了“住院单病种定额付费管理暂行办法”，对剖宫产、阑尾炎等30个单病种进行了住院费用定额包干标准的规定。对定点医院实行“个例查合理，综合查指标”的监管制度，每月组织专家不定期对医院进行病案抽查，对其检查、治疗、用药是否合理进行评审。综合指标上则设置了3个主要指标：自费药品费用不能超过总药品费用的10%；住院药品费用不能超过住院总费用的50%；大型检查设备检查阳性率不得低于75%。

　　“我们对定点医院实行准入制和动态制，一年一考核，神木县城共有14家医院，目前定点医院只有7家，如果医院在检查考核中不合格，就会被淘汰出局。”郭永田说。

　　“由于我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经验可借鉴，加上政策实施的时间还不长，目前暴露出来的问题都只是表象层面的，所以，这种模式是否存在真正深层次的矛盾，究竟有哪些问题是不可逾越的，这些都只能等到更长一段时间后，随着实践的不断检验才能被发现，并逐步解决。”雷江声说，“我们特别希望社会能给我们充分尝试的时间，不过我相信，我们的规划是科学的，长久‘免费’是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