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父亲，是袁杰给父亲的节日礼物。

　　儿子5岁那年，被他带到单位去玩，不小心摔下楼。儿子昏迷9天，他一刻不离守在床边。

　　儿子终于醒了，却因大脑损伤，语言、运动和智力水平一下回到婴儿时期。为此，他每天背着儿子到医院治疗，整整3年。

　　如今，儿子已22岁，能走、能说了，但他依然放心不下，每天早起为儿子穿衣，中午还要回家为儿子做饭……

　　父亲节的一个吻

　　17年前的一个错

　　儿子用那不太灵便的双手抱住他，凑过头去，在他脸上印下清脆的一吻。

　　昨天以前，52岁的袁康明，从不知道世上还有“父亲节”这个节日。

　　昨日中午12点33分，袁康明一路小跑，冲进南岸区花园七村8幢的家。他必须在单位午休的两个半小时内，买菜回家为儿子做好饭，再回单位上班。所以，他几乎是掐着表在跑。

　　蒸饭、洗菜、炒菜……半小时后，清炒藤菜、泡椒猪肝、黄瓜皮蛋汤，清爽的一荤一素一汤端上餐桌。

　　“儿子，吃饭了。”一会，22岁的袁杰从卧室走出来。他左腿蹒跚，每走一步都要笨拙地绕出一个弧形，左手低垂，一直紧贴着身体。自从5岁那年受伤后，右脑严重受损，袁杰的语言、运动和智力发育就几乎停滞，走路只能这样。

　　“爸——爸——，你坐。”袁杰用那只几乎握不住笔的左手，拉住父亲的衣角，另一只手拿了只凳子放在父亲面前。袁康明刚坐下，袁杰突然用那不太灵便的双手抱住他，凑过头去，在他脸上印下清脆的一吻：“爸爸，父——亲节——快——乐。”

　　袁杰每说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有些吃力。看着儿子认真的脸，袁康明愣了。前不久刚学会上网的袁杰说，他在网上看到，这个星期天就是父亲节，自己没有能力送爸爸礼物，只能这样，希望爸爸快乐。

　　听了儿子的话，袁康明眼睛湿润了……他夹起一片猪肝，放进儿子碗里，又拿来空碗盛好汤凉在一边。

　　17年前的一个错

　　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发现儿子已经从5米多高的楼顶摔了下去……

　　17年来，袁康明默默为儿子做着这一切，许多人劝他为自己想一想。他说，儿子变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要用一生来“赎罪”。

　　1992年，袁杰5岁。袁康明至今清楚地记得，这年1月24日，儿子感冒发烧。他抱着儿子从医院打完针回来，儿子撒娇说生病了，不想去幼儿园，“幼儿园教的那些算术和唐诗，我早就会了。”

　　心疼儿子，袁康明同意了。他没想到，这会是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那天下午，袁康明带着儿子到单位玩。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到楼下科室领东西回办公室后，发现儿子已经从5米多高的楼顶摔了下去……

　　袁康明赶到时，袁杰已经昏迷不醒。4个小时的开颅手术后，儿子依然没醒过来，整整昏迷了9天。

　　“他醒过来，也可能是个废人了。”有人劝他放弃，但袁康明疯了似的四处借钱，一共借了13万多元为儿子治病。父亲的本能让他不能看着儿子死，哪怕为此负债累累。

　　那些天，袁康明一直守在儿子病床前，片刻不离。晚上，怕自己睡过去，看不到输液瓶，每次困了，他就用绣花针猛扎自己的大腿。儿子醒来时，袁康明那条黑色的西裤腿上已布满血迹，大腿上满是针眼。

　　虽然醒了，但原本聪明伶俐的儿子几乎不会说话，变得口齿不清；走路则完全迈不开腿，需要人扶才能站稳——右脑严重受损，让袁杰的智力方面一下回到婴儿时期。

　　3年里背儿求医

　　他经常是坐车到较场口后，背着儿子步行到一号桥，一次得走三四十分钟。

　　袁康明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中。那时起，他就决定用自己的一生来弥补儿子，无论如何也不放弃。因为自己是一名父亲，更因为自己是“罪人”。

　　儿子清醒的第二天，袁康明回单位交了一封申请书，主动提出辞去副科长职务，然后请了几个月长假全心照顾儿子。

　　两个多月后，袁杰出院了，依然不会说话和走路。

　　听说中医针灸、推拿对康复有帮助，袁康明四处打听，最后选中一号桥中医院一位专家。从此，他每天背着儿子去接受治疗，一背就是3年多。

　　每天一上班，袁康明就一刻不停地做事。做完半天的工作，就回家背着儿子往一号桥赶。排队的人多，每次治疗要三四个小时。下午又得赶着上班，那段时间，他中午几乎没时间吃饭。

　　每个月中医治疗要600元费用，往返车费和袁杰的营养品，还得花掉200元，而袁康明和妻子一个月总收入只有1000元。除掉这些，只剩下200元，便是夫妻俩一个月的所有开支。

　　舍不得多花1元转车的费用，袁康明经常是坐车到较场口后，背着儿子步行到一号桥，一次得走三四十分钟。遇到下雨，他一手托着儿子，一手还得撑伞，走不了几步就要歇气，一趟下来要走整整1小时。

　　1995年夏天特别热，气温高达40多摄氏度。一天治疗结束，已是中午1点过，太阳正毒。袁康明背着儿子走到较场口，又挤公交车回到南坪后，突然头昏眼花。他几乎是一路扶着栏杆回了家，把儿子放到沙发上，就倒在地上。

　　长期劳累，加上营养不良，还让袁康明一次上班时突然晕倒。但再苦，再累，他都没想过放弃。

　　儿子想报答老爸

　　“爸爸经常说对不起我，其实，是我对不起他……”

　　3年针灸治疗结束，袁杰能自己走路，也能开口说话了——虽然一切还那么吃力。

　　那时，袁杰8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医生说，因大脑损伤严重，他的智力不会再发育，可能永远停留在六七岁。

　　怎么办，就让他一辈子当个文盲？袁康明选择了不，为儿子在天台岗小学报了名：哪怕能多学一个字，对他也会多一分好处！

　　就这样，袁康明又开始了每天接送儿子上学的生活。小学6年完了，又是中学。让袁康明欣慰的是，儿子常常能给他惊喜：会拼音了，会认字了，会算术了……虽然初中以后袁杰就再没上学，但他现在能看报纸，看书，大部分的字都能认识。几个月前，他还学会了上网，爸爸上班的时候，他就在家上网看电影。

　　“他其实很聪明。”袁康明说，几年前他和妻子离异，儿子经常独自在家，还学会自己热饭。但自从几年前儿子热饭时烧伤了手，自己再没让他做过饭。儿子很懂事，夏天，自己回家满头大汗，他会立即拿来毛巾让自己擦脸；冬天，只要听到自己咳嗽，他就会端着水拿着药递到面前；每年自己的生日，他总是牢牢记住，说“生日快乐”……

　　袁康明的抽屉里，至今保存着袁杰从小到大的成绩单和老师评语。其中，有老师这样说，“袁杰，你是个意志坚强的同学，虽然身有不便，便从不自卑，懂得关心别人，是许多人的榜样。”

　　“如果可能，我想找个工作，让爸爸不这么累。”采访结束，袁杰拉着记者的手，说话一点也不像被评为四级残疾的智障儿，“爸爸经常说对不起我，其实，是我对不起他……”

　　记者 张一叶 摄影报道

　　网络编辑：孔祥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