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时的季羡林

　　文/本报首席记者 樊克宁本报记者 邓琼

　　季羡林先生走了，带着他的广博学问。他生命中的最后绝笔“弘扬国学，世界和谐”，那是前天下午的题词，这般脱尽铅华的大白话，是这位学术巨人用一生的学术求索和人生阅历浸泡出来的。人们或许不知道，季先生还有另一句大白话“该死就去死，不必多嘀咕”，这是从陶渊明的“纵流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化悟而来的。他洒脱地走了，消失了肉体的躯壳，却留下精神财富让后人求索———

　　儿子季承：父亲感到很幸福

　　季羡林先生的儿子季承昨天在电话中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他说：“今天早上（7月11日）8点钟，父亲突发心力衰竭，医生紧急抢救了一个小时，大约在9点钟的时候，父亲去世了。父亲走得很安详，没有经受痛苦，因为他发病后就昏迷了。”

　　季承说父亲的去世事先没有一点征兆。10日下午4点钟，季先生按照习惯睡完午觉起床，这时季承已经准备好笔墨，因为父亲答应了一些朋友和机构的要求，要为他们题字。他先是题写了“臧克家故居”；又为孔子卫视题写“弘扬国学，世界和谐”；接着为汶川广济学校题写了“抗震救灾，发扬中国优秀传统”。半个小时写完字，儿子为父亲按摩了一下手臂，父子俩说说笑笑很开心。

　　季承说，他们父子已经十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他们共同生活了10个月，“父亲感到很幸福、很满足、很快乐”。他说他们父子说了很多贴心话，相处得非常融洽。“我对我们的父子之情感受非常深刻”。

　　挚友饶宗颐：“国丧二宝，哀痛曷极”

　　季羡林先生是国内最早系统了解饶宗颐先生学问的人，曾撰文向国内介绍饶公，两人同气相求，学术交往和个人友谊都非常深厚，有“北季南饶”之美誉。去年，年过九旬的饶公专程从香港到北京103医院看望季先生，向季老赠送了“崧高维岳”字幅。同时，饶公同任继愈先生也是多年老朋友。

　　昨天下午，记者同饶宗颐先生的女儿饶清芬女士通电话，她说刚刚知道季先生和任先生去世的消息，还没有同饶先生说。她说父亲已经93岁了，怕他经不起这样的痛苦，但是会在午饭后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因为父亲跟两位先生都是好朋友。大约一个小时后，饶清芬女士来电话，说饶公听了消息后，说了两句话：“国丧二宝，哀痛曷极”。

　　学生王树英：季先生教我走自己的路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王树英同季羡林先生有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他既是季先生的学生，受季先生影响走上学术研究之路，又对季先生的学术思想有较为深入的研究，撰写过介绍季先生的书籍《非凡人生》。他对记者说，“上午11点才知道季先生去世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我7月7日那天才去过301医院，是去给季先生送书。当时他情绪挺好，谈笑风生的。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很难受，难受极了。”

　　王树英说季先生走到哪里，人们都追着他问个不停，他也不厌其烦有问必答。王树英从做学问到做人，处处向季先生请教。他说“早年我写《印度文化与民俗》，这样的书中国没有，外国也没有。在写以前，我很有把握，可是写的过程中卡壳了，因为外文没有参考书，中文的更没有。我有点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跟季老先生汇报这事，老先生说了一句话：‘如果有现成可参考的书，那你这个书还有什么价值？’我一下就醒悟了，当时的感受确实就是这样。于是我排除万难搞研究，最后书出版了，还得了中印友谊奖。他这一句话对我的启发，使我终生都受用。后来我从事学术研究，都要求自己始终遵循这种做学问的态度。”

　　邻居乐黛云：未名湖荷花为季老送行

　　乐黛云先生是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比较文学创始人之一。她在比较文学方面的成就得益于季羡林先生的引导和支持，这早已是学界佳话。季先生去世的消息传来，乐先生伤感地想：“他再也喝不上我做的红菜汤了。”

　　乐黛云先生是汤一介先生的夫人，他们与季先生毗邻而居，两家又是世交，经常互相登门看看厨房中有啥好吃的。季先生几年前第三次住院，再也没有回过家，乐先生每隔两三个星期煲好一锅季先生爱喝的红菜汤送去医院，那是一种牛肉和西红柿酱混合味道的汤汁。她说“以前季先生山东老家来人，总要带一些面粉炸馓子，总要分一点给我家。有一次我不在家他还给留一个条‘这个馓子一定要放在炉子里烘一烘才好吃。’这个条子我一直保留着。”

　　有一次乐黛云和汤一介去季羡林家串门，季先生给他们赠送了一首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中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落款是“略改古诗赠黛云、一介”。他对两人说中年时光是非常可贵的，能够做的事情一定要抓紧做好。“所以我们即使年纪大了，也要多做一些事情。”

　　“我们两家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北大未名湖的后湖。有一年季先生洒了一把莲子在那湖里，我们都以为不会活的，想不到荷花竟然生长起来，长满了整个后湖，而且花开得特别红。周一良先生说，这个荷花应该叫作季荷，季先生种的嘛。前一段湖水有些干涸，我们都担心今年荷花发不出来，可现在又是满湖荷花，尤其这两天花开得特别好。我心里边觉着，这些荷花是来给季先生送行的吧。”乐先生说。

　　医生李恒进：季老先生绝对是个好病人

　　李恒进是中国人民解放军301医院皮肤科主任，是季先生的主治大夫之一，季先生曾在一篇散文中记述了他与李医生的友谊，称他为“可以依赖的朋友”。在这位医生眼中，季老先生绝对是个“好病人”。他给予了医生充分的信任和配合，时时以特有的开玩笑的方式来鼓励医生，从来不以“大人物”自居，更不会施加任何压力。

　　季老是在2002年的时候因为皮肤病加重来到301医院的，当时李恒进医生联络了北京市皮肤科的权威大夫进行过两次会诊，确定他患的是老年人比较常见的天疱疮。经过大概两个多月的精心用药，老人的病情就得到了有效控制。

　　在李医生的印象中，季老先生是个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哪怕对医生也特别客气，有点小小不适他会忍住不说。“他曾经在自己的散文里写过这一点，觉得自己年岁大了，本来身上这里酸那里痛是正常的，因此小事就不麻烦医生了。我们医生为他的这番心思又感动又不安，其实他真的不需要这样，但季老就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