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本报记者 鞠红梅 崔志强 王坤

　　摄影/本报记者 张大巍

　　曾经历过连年的春季枯水期，曾经历过上游化工厂爆炸带来的污染。经过政府近年对水环境的治理，尤其是从本月起，大顶子山航电枢纽连开4扇闸门进行库区泄水，水位一直维持在115米左右的母亲河松花江，又荡起浩瀚碧波。

　　经历过伤痛，母亲河的现在应该更让人珍惜。然而，大痛之后，阵痛犹存。私捕滥捕、非法采砂、乱抛垃圾……为谋私利，为图己便，带来的是江水生态的失衡、江床结构的破坏、满眼的白色污染。养育了祖祖辈辈多少代龙江人的母亲河，如今却在承受着来自“子女”们的伤害。

　　母亲河的状况，已经唤起越来越多“子女”的关注。相关部门统计，今年市民对这类情况格外关注，举报数量比往年增加一倍多；民间自发组成的母亲河护卫队，已经默默守护母亲河的健康许多年……而人们更为担忧的是，尽管付出再多努力，仍然无法阻止私利的滋生与利益的纵容，仍然无法改变母亲河健康的每况愈下。

　　鱼之伤

　　鱼类资源恢复难抵猖獗滥捕

　　销毁15万延长米的绝户网，另没收3700件……这只是在刚刚结束的为期47天的松花江禁捕期内哈尔滨市区段使用非法渔具私捕滥捕的冰山一角。

　　鱼虾欢腾，品种丰富，是政府对水域环境治理的目标，也是市民对母亲河的期待。每年的5月25日至7月10日，是松花江鱼类产卵期，也是哈尔滨市的禁捕期，任何人都不能在江上捕鱼。过了10日，也只有持捕鱼证的渔民才可以用合法的捕鱼工具捕捞。今年全市发放的捕鱼证是459本。严格控制捕鱼证即捕鱼者的数量，是对松花江鱼类资源的保护。

　　然而，私捕滥捕的数量远远超过459这一数字。在本月初的连续几个早晨沿江而行，在九站码头、在公路大桥附近，每天都有人堆上一堆小鱼在岸边贩卖，这些小鱼只有三四厘米长，看着让人心疼。上周，在港务局附近的江面上，记者看到插在江水中的网眼只有绿豆粒大小的“绝户网”。附近居民说，他们经常看到这里插着这种网，听说叫“迷魂阵”，鱼进了这种网就出不来。一天下来，至少也能捕到几十至上百公斤小鱼。

　　今年非法捕鱼的增多，源自松花江鱼类资源的恢复。2005年化工厂爆炸污染经过连续几年的治理有了成效，同时，大顶子山航电枢纽连开4扇闸门进行库区泄水，水位一直维持在115米左右。水位的上升让适宜鱼类产卵的沟沟汊汊里都注进了水，产卵环境有所改善，提高了鱼的自然繁殖能力。

　　今年江上鱼多了，又让非法捕鱼更加猖獗，非法捕鱼者千方百计让捕捞的利润最大化。除了近年常见的绝户网，今年又出现了危害极大的电网捕鱼，即在渔网下面通上电，把鱼虾全部电昏。这种网一天就能捕鱼500公斤以上。近日，市农业行政综合执法支队渔政大队在松花江万家水域抓获一艘正在违法捕鱼的“电网船”，这种船将两层长约200米的双层绝户网沉入水中，渔网通电后将成群的江鱼电死或电昏后再进行捕捞，连一寸长的鱼苗也难逃电网。一些被电昏的大鱼即使侥幸逃脱，也不能再繁育后代，严重破坏了松花江水域的自然生态环境。

　　提高监管力度和保护意识

　　虽然抓获了电网船，但两名非法捕鱼者逃脱。这只是哈尔滨市抓获江上私捕滥捕的一个缩影———抓得着网，抓不着人。管理上的欠缺，是非法捕鱼猖獗的原因之一。

　　从上江48号至下江41号，松花江哈尔滨市区段近百公里的水面上，只有7名执法人员。这些执法人员还身兼多项工作，难以每天盯在江面上。他们的执法工具也不过是两艘用了十几年接近报废的快艇。快艇声一响，风传几公里，非法捕鱼者会闻声而逃。前些天抓获的电网船还是由于执法人员借用了一艘“没声”的渔船。

　　违法成本低、违法利润高，是违法捕鱼猖獗的重要原因。相关的法规对渔具有严格的要求。我国《渔业法》要求渔网的网眼必须在8分（近3厘米）以上，而目前抓获的非法捕捞者所用渔网，都是网眼极密的纱窗网，俗称“绝户网”。根据规定，制造、销售禁用渔具的，没收非法制造、销售的渔具和违法所得，并处1万元以下的罚款。可记者在道外区钱塘街、北十二道街等渔具商家密集区走访时看到，市场内绿豆大网眼的“地笼”、海拉网甚至“电网”等新型“绝户网”随处可见，售价都在几十元，买卖随意。据渔业管理部门介绍，目前，他们开始有针对性地对“绝户网”的销售渠道进行集中整治，以期从源头堵住绝户网。

　　执法人员介绍，“地笼”插到江里，根本不用人看着，执法人员发现“地笼”，也抓不着人。这些私捕滥捕者一天捕几公斤小鱼，成本就回来了。非法渔具被没收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因而罚没的鱼网多，但抓住人的极少。

　　被绝户网捕上的小鱼包括松花江里各种成鱼的幼鱼，还有专供江中凶猛鱼类食用的小型鱼，都是宝贵的生物资源，是严格禁止捕捞的。除了到早市贩卖外，由于哈尔滨市狐狸、狍子养殖户增多，还有小鱼被当作饲料，也促使一些人违法捕捞江中小鱼。

　　大量小鱼被打捞，会极大影响江鱼产量，减少江鱼的品种，使江中生物资源遭到严重破坏。市农业行政综合执法大队渔业稽查大队队长冯代英认为，关键是要提高市民对渔业资源、对松花江环境的自觉保护意识。同时，加强执法力度。最好可以分段设立监督站点，增加执法人员，加强对江面私捕滥捕的治理。

　　私捕滥捞屡禁难止，每年在“绝户网”下丧命的小鱼苗至少以百万计。目前，松花江鱼类资源大幅减少，鱼的种类由原来的约80种下降至约50种，5公斤重的大鱼已然鲜见，曾经鸟飞鱼跃的松花江成为许多市民脑海中模糊的回忆。

　　为了恢复松花江原有的生态环境，为了让母亲河重新焕发生机，近年来哈尔滨市开展了一系列整治行动，并已取得初步成效，今年开江后丰江水美就是明证。“正在恢复中的松花江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有市民倡议，不捕、不卖、不吃江鱼，让松花江彻底休养生息；专家建议，可以通过补偿渔民的方式，在黑龙江所有水域同步实施封江育鱼，只有如此才能让松江生态资源得以有效复苏。

　　砂之伤

　　高额利润让非法采砂死灰复燃

　　松花江哈尔滨段的双口面至水泥厂下游区域，一直是用于哈尔滨城建采砂的集中区域。市水政监察支队有关负责人介绍，尽管近两年来，成规模的非法采砂行为未出现大的反复，但个别采砂行为依然屡禁不止。记者从一些采砂业主那里了解到，一条30多吨位的小船，一个晚上就能采砂近100吨，大一点的船采砂量更大，即使以低价售出，仍然能够得到可观的回报。加之今年开始，市场砂价每立方米上涨了5至8元，江砂再度成了采砂业主眼中的“软黄金”。

　　大量的非法采砂活动曾对环境造成过极大破坏，哈尔滨市区松花江重要支流阿什河，两年前大片存在的非法采砂场不顾生态环境肆意开采砂石的行为曾愈演愈烈，致使阿什河沿岸两侧3公里范围内严重沙漠化，严重危害了生态环境。非法采砂一直是困扰哈尔滨市乃至全国各地河道部门的一个管理难题。哈尔滨市采砂业主大多采取家庭作坊式生产经营方式，规模较小，机动性强，业主之间竞争激烈。有的业户甚至为了降低经营成本，经常不办手续、私自开采。近几年，哈尔滨市采砂大环境整体上已经得到了根本整治，一改前几年各家各户各自为战的局面。尤其在去年成立了采砂协会这一民间组织后，业主之间的联合自律也促进了采砂行业的自我完善。在采砂地点、时间、水域和规模上，水务局对采砂协会也进行了业务指导。但仍有个别业主，开一辆四轮子到非指定采砂区域掏几轮子，或是在同一区域进行反复掏砂。今年的砂价上涨也让很多已经被查处后的非法采砂场死灰复燃。

　　非法采砂，哪里“非法”？这里依据的是《黑龙江省河道采砂管理办法》和《哈尔滨市河道管理条理》规定，按水务局对河道采砂的统一规划进行开采，规划包括可采区、禁采区，设立明显标志，确定可采范围、地点和开挖坡度、深度，并绘制出相关河道采砂设计和规划示意图。合法采砂的业主，必须是一船、一户、一证，经水务局审批检查，由税务、航运和水务局同时下发许可。也就是说，如无相关许可，超出水务局相关规定区域和指定时间进行开采的，都被视为“非法采砂”。

　　河道采砂须统一规划有序进行

　　为何松花江流域不能全面禁止采砂？市水政监察支队负责人介绍说，每一时段，指定的合法开采区域都会根据哈尔滨市场需求做出相应调整。松花江流域的采砂不可能被全面禁止，因为哈尔滨的建材市场需求量太大，必须根据市场供求调整开采量、开采区域等。只要开采区域有规划，采砂业主不越位，避免大量非法采砂对堤坝的冲击和对生态的破坏，适量合理的采砂对生态平衡、疏通河道、清除淤泥还是有好处的。然而，哈尔滨工业大学城市水资源与水环境国家重点实验室有关人员对采砂区域根据市场需求做调整这一点提出质疑：洪涝灾害的发生与人类对江水自然环境的破坏有着直接关系，非法过度采集砂石就是一个直接体现。无序的非法采集砂石，可能致使松花江江底水流方向越来越无序，形成一个个空洞。禁止或开禁采砂，划定区域和规定采砂量，必须首先本着确保河势稳定、航道安全及行洪畅通为原则，对河道采砂统一规划。

　　砂石这种江边上最普通、最常见的建筑原料，曾在我国其他沿江城市到过政府出面全面禁止采集的地步。而同时，新的问题出现过，那就是，大型采砂船非法偷采现象已得到有效遏制，但小型采砂船逐渐增多，特别是在节假日、恶劣天气、深夜等特殊时段，在边界河段个别江段，小型采砂船偷采江砂的问题比较严重。由于法律依据缺乏，打击小型采砂船非法偷采困扰着水行政主管部门依法执法。小型非法采砂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搅乱着砂石市场正常秩序。而这种现象，在如今哈尔滨市采砂大环境中也普遍存在。

　　容之伤

　　在微风的助推下，一只食品塑料包装袋翻着跟头向水边冲去，就在它即将被吹到青年宫下江水边的那一刻，手急眼快的市民孟大爷一把将它截了下来。

　　3年前，孟大爷和经常来江边遛弯的老伙伴们定下一个“君子协议”：每天来“江沿儿”锻炼时每人都随身带个兜子，休闲之余义务捡拾清理一下江边散落的垃圾。如今，在松花江边像这样的义务保洁队已不只一支，眼见市民的环保意识逐年提高，孟大爷他们很是欣慰。

　　“可不文明的仍大有人在。我们几乎每天都能捡满满一兜子，就算成天跟在游人身后捡垃圾也总是捡不完。”指着在江中随波逐流而过的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塑料袋，孟大爷一脸无奈：“我们也只能随机捡点被丢弃在岸边的零星垃圾，还有很多垃圾最终还是进入了江中，看着心里犯堵却无能为力。”

　　进入盛夏后，松花江边一天天变得热闹起来，而随着人气的急升，不文明行为也随之增多。记者沿江走访，市民及游客随手丢弃的垃圾随处可见，尤其是江堤下邻水区域内垃圾更是成灾。在堤坝的斜坡或台阶上，席地而坐着三五成群的休闲市民，他们一边赏着江景一边吃着零食，在他们脚下是一地的果皮、食品包装袋、烟头、瓜子皮、冰棍杆等垃圾；江水丰盈吸引了众多野钓爱好者，很多市民一早就带着便当来江边垂钓，天黑了，当这些人尽兴而归后，包装袋、剩饭菜等大量垃圾便留在了滩地上或江水中。眼下，江南岸在有人保洁的情况下垃圾依然日见增长，而北岸滩地垃圾已泛滥成灾。

　　一滩涂保洁员说，入夏后，他们每天都能在7公里的松花江城区段清理出5吨左右垃圾。岸边的垃圾，保洁员可以用自制的长竹竿打捞，但离岸较远的江心垃圾，因为一直没有清漂船，无法打捞，只能任其漂着。据了解，在保持沿江邻水区域环境卫生方面，既有滩涂管理部门下设的专职保洁员，还有许多关爱母亲河的义务保洁员，尽管这些“编内”或“编外”的保洁员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可仍无法阻止大量的生活垃圾流进松花江。

　　市水务局有关人士介绍，松花江中的垃圾除了少部分来自沿江休闲的市民手中，主要来源于同松花江相连的“三沟”———马家沟、何家沟、信义沟。在这三条沟周边，由于相关城市基础设施不尽完善，滥倒乱放垃圾已成顽疾，大量的垃圾就是由这些“支汊”汇入松花江。借鉴长江三峡区段的管理经验，市水务局拟组建专业的清漂队伍并配备专业清漂船，对库区水面漂浮物进行日常清理收集。同时，加强内河日常保洁、清淘工作。有关人士认为，江上清漂、内河清淘等清理垃圾的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要想从源头上根治松花江垃圾污染，必须彻底解决内河护理不到位的问题，同时加大宣传教育力度，提高市民环境保护意识。“没有乱扔垃圾的了，江中才能彻底干净。”

　　经过几年的治理，松花江的水质已有明显改善，江水的自然净化功能也开始得到恢复，可对于那些不可降解的生活垃圾，江水的自然净化功能也无能为力。要想让这条哺育了亿万市民的母亲河重现生机，每个市民都应该从自身做起，从不乱扔垃圾的小事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