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角”：贫瘠土地长出盗车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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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本报记者 龚鹏建 实习生 路宁 发自衡水
聚焦“黑三角”地域犯罪系列报道之一
【核心提示】
在我省饶阳、献县、肃宁三县的交界地带，盗销机动车的犯罪活动曾经异常猖獗，犯罪分子以这一地带的多个村庄为据点，将犯罪的魔爪伸向了京、津、辽、鲁、苏、晋、陕等多个省市，盗窃高级轿车上百辆。同时，这一地带还形成了多股黑恶势力，各种暴力犯罪时有发生。公安部将其定性为“地域性职业犯罪群体”，并称这一地带为职业犯罪“黑三角”。近日，衡水市警方动用警力集中对饶阳一带的犯罪团伙进行了清剿。目前，这一清剿行动仍在继续……
饶阳，地处衡水市北部辖区的边缘地带，东接献县，北临肃宁，是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农业小县。从上个世纪90年代起，饶阳开始为人们所关注，原因是在饶阳与肃宁、献县交界的三角地带，有组织、有规模的盗窃机动车犯罪活动日渐猖獗起来。这一犯罪活动从最初的偷盗摩托车到偷盗面包车进而发展到专门偷盗高级轿车，规模逐渐升级。
不久前，衡水市公安局组织精干力量对这一地区的犯罪组织进行了全力清剿，给这里的职业盗车犯罪以毁灭性的打击。而今，清剿行动专案组仍然留在饶阳，继续开展后续的侦查抓捕工作。
7月中旬，本报记者深入这一三县交界的“黑三角”地区之一的饶阳，对这里曾经异常猖獗的盗车犯罪活动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了解。
【探访】
大齐:一个昔日“车水马龙”的村庄
开车从饶阳县城向东行驶10公里就能到达大齐这座位于滹沱河河套泄洪区的村庄。由于位于河套内，大齐村的交通非常闭塞，只有一条小土路与外界相通。
7月16日下午，在去往大齐村的路途中，出租车司机司马师傅对记者说，要是以往，他们的出租车根本不敢往那个村子里开，因为一旦碰到那些盗车的人，他们可就倒霉了，不是被敲诈，就是被殴打。“那些人别看都是地道的农民，可开的都是本田、奥迪、现代之类的高级轿车，开起来像疯了一样，在狭窄的乡村公路上也敢开到180迈。他碰了你，可以扬长而去，你碰了他，可就要‘大出血’了。”
虽然公安机关在不久前已经对这里的犯罪组织进行了集中清剿，但是司马师傅还是不敢把他的出租车开进村子，他仍然怕碰到那些漏网的犯罪分子。
在不时飘落的零星小雨中，记者走进了大齐村这座已经“声名远扬”的村庄。村庄面积很大，居民的房屋散落在一处处的高岗上，由一条条坑洼不平、弯弯曲曲的小路连接起来，布局分散，没有规则。记者走在大齐村的街道上，却见不到一个行人，目光所及，全是一些刷写在房屋墙壁上的标语，如“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遵纪守法光荣，违法犯罪可耻”、“群防群治家家平安”、“加强法制教育，做知法守法公民”、“强化社会治安，维护农村稳定”等等。从这些四处都可以见到的标语来看，这个村庄应当是一个社会治安良好的地域，谁都不会把它与一个孳生职业犯罪组织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然而，这里确实是一个曾经与大规模职业犯罪有着紧密联系的地方。
“现在，你在街上看不到一辆车，以前，这里可是车来车往，而且那些车都是高级轿车，一看就是那些有身份的人坐的……”一位姓刘的村民告诉记者，别看大齐是个交通很闭塞的村庄，可以往汽车并不少见，在他们村经常可以看见穿着土气的农民开着豪华轿车在街上招摇，谁都知道那车肯定是偷来的，可谁都不清楚具体是从哪偷来的。据这位姓刘的村民介绍，在“5·19”集中清剿行动之前，大齐村的蔬菜大棚、庄稼地、麦垛、废弃院落等地方经常会停放着各种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高级轿车。
盗车“致富”筑起高墙大院
在大齐村，街道旁的空地上、地势较低的地方、村民院落的周围都被村民栽上了树，看上去郁郁葱葱，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记者还发现，街道上不时会有狗出现。据衡水市公安局宣传处班珏副处长介绍，所有从事职业盗车的罪犯家里都养着狗，这也就是大齐村狗多的原因。同时，记者还发现，这里村民的院落大多没有围墙，站在街道上就能清楚地看到院落里的一切，而一些新建的院落却都建有高大的围墙。
在大齐村的村口，一位西万艾村的村民告诉记者，传统房屋没有围墙是大齐村的一大特色。“北边的吕汉村、南边的西万艾村的房屋院落都建有围墙，唯独大齐村是一个例外，这是由历史原因造成的。”
而现在，由于村里的一些人开始从事盗车活动，每辆车的获益都有上万元，这些人“致富”以后，盖起了气派的房屋，设置了高大的院墙。“一般情况下，建有高大院墙的多是从事盗车活动的人家。”衡水市公安局一位参与了“5·19”清剿行动的民警说，在进行清剿时，高大的院落围墙确实给他们的清剿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盗车者大多二十来岁
在大齐村，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偷车的人都是小青年，他们很早就辍学了，又没有工作，在地里干活又嫌累，外出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于是就想到了偷车。
衡水市公安局宣传处班珏副处长告诉记者，这次清剿行动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年龄大多是二十来岁，有些甚至只有十七八岁。“实在让人感到惋惜和忧虑，这些孩子本应该有很美好的未来，但是由于利欲熏心，他们却走上了这条悔恨终生的不归路。”
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盗窃高级轿车要有一定的技术手段，衡水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恩忠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一般高级轿车都有很完善的防盗功能，要想盗窃成功，就需要有特殊的工具来破坏轿车的防盗系统，这个特殊的工具就是解码器。而年轻人头脑灵活，极容易掌握这项技术。另外，年轻人心理浮躁，禁不住诱惑，又喜欢尝试一些新手段，种种因素，造成了“黑三角”地带盗车犯罪人员年轻化、低龄化的态势。
【反思】
盗车纯属“被逼无奈”？
同样是位于滹沱河河套地带的南空村和北空村，也是盗车犯罪活动猖獗的两个村子，在“5·19”集中清剿行动中，两个村都有人被抓。
说到村里盗车的事，北空村和南空村的村民都毫不避讳，有的人甚至对盗车一事表示出支持和无奈。“我们这里太穷了，他们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去偷的。”一位姓祝的老人说。
北空村紧邻献县和武强县，村里没有任何副业，也没有一家工厂，只能依靠土地生活，收入微薄。“在我们这里，现在建房和娶媳妇的费用太高，房子建起来需要将近10万元，娶媳妇花费也在六七万元左右，有的人不堪重负，便想出了一些来钱快的招儿。”这位姓祝的老人说。
这位姓祝的老人是北空村里的种田能手，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他们家一共六口人，有二十多亩地，除掉种子、化肥、农药的费用，年收入仅四千元左右，而盖房子和给儿子娶媳妇要花费十六七万，两个儿子就要花费三十多万，而赚够这些钱至少需要五十年的时间。“五十年，别说儿子结婚了，孙子结婚的事都给耽搁了。”老人无奈地说。
父辈们根本指望不上，自己又没有什么可以快速致富的一技之长，对于那些到了结婚年龄的男青年来说，如果手头没钱，自己就没有希望娶上媳妇，而盗车获利高、来钱快，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过上“幸福”生活的唯一希望。
【溯源】
“黑三角”是如何变“黑”的
长期以来，位于饶阳、献县、肃宁三县交界地带这一被称为“黑三角”的地区，各类盗窃活动异常猖獗，同时，黑社会势力犯罪活动也日渐活跃。
除了盗车之外，由于这一地带盛产石油，打孔盗油犯罪也很猖獗。
这一地带之所以能形成大规模的犯罪组织，除现实因素之外，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
衡水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恩忠告诉记者，由于这一地带地处河套，土地贫瘠，因此历史上从不缴纳皇粮国税。上个世纪80年代，这一三角地带出现了很多冶炼有色金属的摊点，随之有人开始盗窃变压器的铜线、盗割输电线路中的铝线。上个世纪90年代，在饶阳一带勘探到石油，考虑到该地带的经济状况，当地政府允许村民们在油田捡拾滴漏的原油，以增加收入，后来由捡拾发展为打孔偷盗原油。偷盗自行车也是伴随着偷盗原油出现的，在饶阳县的一个村子里，公安部门曾一次性清剿200多辆被盗自行车。上世纪90年代后期，盗窃目标又转向了摩托车。2000年以后，这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偷三马子、拖拉机，进而偷盗面包车，现在则发展到偷盗本田、现代、奥迪等高级轿车。同时，这些盗窃分子还拉帮结派，形成了一股股的黑恶势力。
“毫无节制地物欲膨胀，让这一地带的不少人陷入了犯罪的深渊，从而形成了地域性的职业犯罪组织，一个本来民风淳厚的三角地带就这样一步步变成了‘黑三角’。这些犯罪分子的犯罪轨迹，值得我们深思。”饶阳县公安局负责刑侦工作的王俊申副局长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