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商贩：谁愿被城管追来追去

　　昨日，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全文公布《个体工商户条例(征求意见稿)》，明文规定“无固定经营场所的摊贩，申请登记为个体工商户的，登记事项不包括经营场所。无固定经营场所的摊贩，应当在当地人民政府或者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指定或者允许的区域内从事经营活动”。那么在昆明的流动商贩生存状况如何？征求意见稿能否让流动商贩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近日，记者对昆明的部分流动商贩进行了走访。

　　故事

　　①姓名：宋天星

　　籍贯：会泽县娜姑镇

　　在昆营生：卖炸鱿鱼

　　四年小生意

　　没能盖新房

　　7月中旬的一天早上，靠近昆明市市中心的西坝村，一缕缕阳光拼命地挤进这个城中村密密麻麻的民房空隙间，来自会泽的宋天星懒洋洋地坐在出租房门口，妻子则在一旁静静地纳着鞋垫。由于此前相关部门的通知，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推着小车走出阴暗的村子，之前，夫妇俩卖炸鱿鱼一天能进账两三百元。

　　宋天星是个不折不扣的山里汉子，老家在会泽县娜姑镇。到如今，虽然宋天星已在外打拼了4年，但一直没能在老家盖起新房。

　　4年前，宋天星和妻子来到昆明做起小贩，挑着担子在街头叫卖水果。那时，宋天星卖一斤水果能赚5毛钱，年底回老家过年时，除去夫妇俩的生活费、老人的赡养费、孩子上学的开支，夫妇俩只带回两三千元。

　　两年前，宋天星开始和妻子一起推着小车在街头卖炸鱿鱼。宋天星算了一笔账，鱿鱼进价14.5元一斤，豆腐进价1.8元一条，卖价都是1元钱一串，不出意外一天能卖出10多斤鱿鱼和20多条豆腐，能有两三百元进账。

　　如今，宋天星夫妇在西坝村租住着两间民房，房租加上水电费，一月支出350元左右。宋天星的大儿子今年升入高中，此后他每年的教育支出从几百元猛增到数千元，因此，每月的结余，就成了大儿子的“教育基金”。

　　去年下半年，宋天星夫妇在卖瓜子时，被城管没收过两次，上百元的瓜子被没收还不算，还被罚了30元钱。此后，宋天星只要走上街头，就会左顾右看，城管的执法车一进入视野，就立即推着小车逃跑，但是很多时候只顾卖货，以至于城管队员到了面前才发觉。七八天前，宋天星就这样被城管堵住，花费600多元定做的小车被没收，还被罚款50元。

　　两个月前，城管部门通知，将对沿街叫卖小贩进行严厉打击。一个月前，宋天星夫妇也闲了下来，偶尔推着小车出去“打游击”，赚上个三四十元。

　　“如果不让摆摊，我们只好出去偷抢了。”宋天星说。

　　故事②

　　姓名：李永香

　　籍贯：昭通永善

　　在昆营生：卖炸洋芋

　　为农村的家

　　沿街卖洋芋

　　李永香又出来“打游击”了，因为远在昭通永善老家的婆婆、务农的丈夫、正在上学的儿女们都在等着用钱。在老家，李永香一家的水田还不足5分，加上旱地，每年产稻谷250斤，玉米500斤，另外种点红薯、土豆喂猪，一年下来，一家五口还不够吃。

　　四年前，李永香来到昆明，在工厂打工，由于老板克扣工人工资，一年后，李永香辞职。此后，李永香开始在昆明街头卖炸洋芋，丈夫则在家种田。李永香还记得自己第一天走上街头做小生意时，仅仅收入5元钱，后来情况逐渐好转，一年能攒下来4000多元，让她成了家庭的经济支柱。

　　之前，李永香租住在西坝新村，房租、水电费一个月开支200多元，让她感到很吃力。而且在西坝新村租住期间，李永香放在家中的2000元现金被盗，这些钱，她攒了将近半年。现在，李永香在西坝村找了一处六七平方米大的出租房，月租110元，这在西坝村已是最便宜的房子，加上水电费，一月总共开支140元。

　　我们见到李永香的当天中午，她已经卖出十几个洋芋饼，按1元钱一个算，整个上午她还没有赚到10元钱。李永香说，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小贩都像她这样过得很艰辛，在她接触的小贩中，就有一对夫妇靠卖水果在昆明买了两套房子，并送两个孩子上大学，街头小贩群体中出现的贫富分化，也最终让小贩之间无形地产生了距离。

　　故事③

　　姓名：唐忠武

　　籍贯：重庆忠县

　　在昆营生：补鞋擦鞋

　　找到阴凉处

　　笑得真开心

　　当我们见到唐忠武时，他在船房新村一报刊亭旁刚补好一双运动鞋，10多分钟，有了5元钱的收入。由于这里处于阴凉处，认识唐忠武的人路过时都说他找到了一个好地方，这时，唐忠武就会露出一丝开心的微笑。

　　唐忠武就住在船房新村，住处是一间几乎只能摆下一张床的民房，租金60元一月。每天早上9点，唐忠武就拉着箱子出门了，在报刊亭旁坐下来补鞋、擦鞋，天黑收工时，总能收入10多元钱，就这样，他一个月能存下将近300元钱。

　　每当长时间坐着感觉累时，唐忠武就会用双手去挪动双脚：他在年幼时患过小儿麻痹症，直到20多岁时，仍然只能在地上爬，后来他尝试着用拐杖，最终站了起来。

　　今年52岁的唐忠武，已是须发斑白，在重庆忠县老家期间，唐忠武没有任何收入，平时生活完全靠兄弟们帮扶。8年前，唐忠武决定靠双手养活自己，跟着别人学会补鞋后，当年就来到了昆明，一直在船房新村靠补鞋、擦鞋为生。

　　“尽管我收入很低，但是比在老家吃得好、穿得好。”唐忠武说，他每天中午也就是在餐馆里买一碗面条或盒饭填饱肚子，晚上回家后，多数时候也是煮面条吃，实在想吃肉，就会花几元钱买点肉“打打牙祭”，但鸡肉、鱼肉是从来不吃的，一次买太多吃不完，丢了又觉得很可惜。

　　唐忠武在船房新村摆摊8年，从没有受到过城管队员的“刁难”，得知他是残疾人，城管队员还免收了他每天两元钱的管理费，也没有罚过款。

　　作为孤寡老人，唐忠武享受当地农村低保，去年还递交了残疾证办理申请，有望享受残疾人补助。而面对将来年迈生活无法自理时该怎么办的问题，唐忠武只是发呆：“我不知道。”

　　故事④

　　姓名：张平武

　　籍贯：富民县

　　在昆营生：卖茄子

　　无奈躲城管

　　总结出秘诀

　　张平武有1.78米的个头，瘦瘦的身材，皮肤黑黑的。之前，他和老乡在篆新农贸市场里摆摊卖菜，今年6月底，他们因摊位不“合法”被城管赶了出来。为了能继续挣钱，张平武操持起流动设摊的营生。

　　张平武是富民县人，现在已经45岁了，家里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孩子每年2000多元的学费，平时零花钱一个月也要好几百。妻子则在家持家、种菜和水果，一家人都靠他出门在外卖菜维持。张平武家这一季种的是茄子，如果卖不出去，就会全部烂在地里。张平武决定每天傍晚摘下两箩筐130多公斤茄子运到昆明，和几个同伴拉着箩筐到西坝村叫卖。

　　1991年到昆明卖菜以来，张平武虽赚了钱，但也没少被城管罚过。“以前，一年要被城管没收摊子七八次，每次都是空着手回家。”张平武说，“每次少则罚30，多则60，18年来我至少被罚过2000次以上。”

　　时间长了，张平武也有了一套对付城管的“秘诀”：做生意的时候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摊子要摆

　　两边，在中间不容易脱身。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将东西收拾好，情况不对就撤退到小巷子里。“每天当城管在街头出现时，‘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开始了，他们是猫，我们是老鼠。”张平武开玩笑说，“城管来的时候，我恨不得有孙悟空腾云驾雾的本领。”

　　张平武说，如果有关部门在一些人流比较集中的地方划出区域，统一摆摊，自己一定会遵守相关规定，毕竟每天跑来跑去很辛苦，也赚不了钱，“谁愿意这样被城管追来追去，如果将来赚了钱，搞个门面多舒服。这样在街上风吹日晒的，谁都不想。”

　　本版稿件

　　本报记者 姚时美 吴念

　　实习生 李果娜

　　引摊入市：有人欢喜有人忧

　　为整治占道经营、规范流动商贩，今年初，昆明掀起了“引摊入市”的高潮，在过去半年后，出现了“一边天晴一边下雨”的状况，在有的市场内，多数商户抱怨生意难做，而在有的市场内，多数商户则继续赚钱。

　　国萃商品旅游市场

　　“我一分钟都不想呆”

　　作为五华区引摊入市示范区的国萃旅游商品市场位于昆明动物园大门对面，市场外行人如织，市场内却生意冷清，除一楼铺面全部开张外，二楼的大部分商铺大门紧闭。

　　高晓燕10多天前来到市场，租了一个铺面卖水果，她原本想着市场对面就是动物园，生意肯定不错，事实上她的铺面几乎无人问津，就算有钱赚，一天也就二三十元，最多也就七八十元。高晓燕的商铺房租每平方米11元，保安费每月40元，卫生费每月40元，水费每月20元，7月1日她租铺面时，已经缴纳一年的费用共计两万多元，到现在，钱没赚到，反而积压了3000多元的货。

　　高晓燕说，她准备退租，这样，就算损失一部分钱，至少可以减少货物积压造成的损失。

　　和高晓燕的情况相似，在市场内卖酸辣粉的马师傅经常只能在市场内闲逛，看着那些推着三轮车的同行们每天在圆通大桥下面能赚数百元，马师傅动摇了。他说，自己每年缴纳近2万元的费用，一天却只能赚七八十元，甚至没有生意，“如果能退钱，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呆。”

　　江北水果市场

　　“还是上马路赚得多”

　　36岁的田亚琴老家在曲靖宣威，夫妇俩很多年前就来到昆明，一家4口人，一子一女都在上学，两个孩子每年的学费要五六千块，丈夫在外拉车，田亚琴就靠卖水果维持生计。八年前起，田亚琴就和其他摊贩在江岸小区“水果街”上做生意，主要卖苹果、梨等水果，“就拿去年来说，每天至少能卖10多箱苹果，最多的时候能卖20多箱，每天能收入一两百元，生意最好的时候，每天至少有300元。”

　　去年起，水果街不再允许占道经营，田亚琴开始推着车到处“打游击”。今年4月1日，江岸小区引摊入市规范化管理后，田亚琴在江北水果市场入口的显眼位置租了一个摊位，每个月交400元租金，一次付清半年。到现在已经营业了3个多月，但生意却没见好转。“现在在市场里苹果每天最多能卖两三箱，很多水果都放烂掉了，一天的收入最多100元，最少的时候连本带利才30多元。”田亚琴说，“现在生意不好，至少比在外面摆摊少赚了一半。我和几个姐妹都还是希望能重新在外面摆摊，能多赚一点。”

　　沙坝营农贸市场

　　“进市场还是有钱赚”

　　自今年4月21日开始，位于北市区的沙坝营农贸市场正式投入营运，原先在附近的无证马路摊点全部进入市场。潘冬英在当天办好相关手续后，将自己经营了四五年的猪肉摊搬进了市场，每天一到高峰期，前来的市民骆绎不绝，潘冬英肉摊的生意也十分红火。

　　以前，由于城管管理严格，潘冬英不敢摆“路边摊”，将摊点摆在一家商铺的门口，每个月付给商铺一百多块钱。进入沙坝营农贸市场后，每天早上7点到晚上8点，潘冬英都到市场里摆摊，每个月付给市场管理方180元租金和10元卫生费。

　　潘冬英说：“引摊入市后虽然每月要多交房租，但不影响收入，不用担心城管来查，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周边居民休息。为了城市的卫生与形象，我们也理解这种做法。”

　　据悉，沙坝营农贸市场开业以来，市场内443个摊位及103个门面已全部租出去，以前岗头村、沙坝营老村一带的占道经营得到解决，脏、乱、差等现象得到改善。沙坝营农贸市场的负责人钟鸣介绍，整个市场是按照星级农贸市场的标准进行规划的，市场里74％的商户都是之前占道经营的摊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