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 本报记者 赵 力 张育新

　　告别奥里迷古城，我们重新回到渡口，从绥滨乘大船渡江回到富锦。大船要顺江航行40分钟左右，才能抵达大屯码头。这个往返是必须的，我们尽可能踩着古人的脚步，去追寻他们的背影。

　　按照书中的记载，将到码头时，江南高耸的台地上该有两座古城，一个是海西东水陆城站的第七城“弗踢奚城”，一个是海西东水陆城站的第二十站“弗能都鲁站”，二古城遗址皆紧靠松花江。可是，我们把眼望穿也没看见一丝古城墙的痕迹。弗踢奚城曾有过“六城之都”的美誉，在明代享尽了商贸交易带来的富庶与繁荣。可是，那曾经的辉煌似乎离富锦相当遥远，一城一站一卫的故事只能在故纸堆里搜求。

　　城站位置还需商榷

　　弗踢奚城是海西东水陆城站的第七城。在我们的想象中，此城一定城墙高耸，城壕深阔，城中文物遍地。在富锦市文管所工作人员陆志强的引导下，我们冒雨去看这座在书籍中繁华的古城。古城现在的名字叫“霍吞吉里古城”，民间叫做“大屯古城”。 大屯古城坐落在富锦市上街基镇大屯村西，老哈同公路在古城中间穿过，城墙已经漫漶无形，不是特别找寻是发现不了的。没有当地文管部门对古城勘测的资料，我们只能靠目测。老陆提供一个数据，古城呈长方形，周长2750米。老陆引导停车的地方靠近土城的西城墙，西侧城墙残存最高，但最高处也就一米左右，北侧城墙坍入松花江支流。城内平坦，长着庄稼。虽然雨住了，地里泥泞不可入，也看不到什么地表文物。站在穿过古城的哈同公路上，可以看见南城墙有一点隐约的痕，东城墙在地表略微隆起。能够说明这里是古城遗址的，只有立在路边的一块遗址碑，上面写着“霍吞吉林古城遗址”，我们以此做背景拍摄古城的现状。

　　老陆介绍说，霍吞吉林古城是辽代五国部的越里笃城，金代是胡里改路讹里骨山猛安，元代的孛苦江万户府，明朝的弗提卫治所“弗提斤城”。我们看过几个辽代五国部的城池，皆气势雄伟，这个平坦的古城怎么可以与周长3.5公里的瓦里霍吞古城（也称越里笃城）争锋呢？这是句笑谈，古城最雄伟的时候，已经被历史湮没。我们不能用古城池今天的状貌，去参照昨天的高低。

　　深埋田垄下的繁华

　　在霍吞吉林古城里看不到什么，我们驱车去这里唯一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嘎尔当古城”。佳木斯市文物管理站的《明代海西东水陆城站专题调查》认为，嘎尔当古城是弗提斤城，即海西东水陆城站的第七城弗踢奚城、第二十站弗能都鲁站。这是关于弗踢奚城与弗能都鲁站的另一种说法。

　　两座古城遗址间距不足10公里，一会便到了。

　　相对于佳木斯市级保护单位大屯古城的漫漶来说，省级的嘎尔当古城一点也没看出保护的质量。严格说，嘎尔当古城只剩了一个名字。古城的南半部分修建起了烈士陵园，北半部分正在修建苗圃。我们钻进树丛，才可以辨别出古城的一点残痕，找到隐在树丛中的保护碑。我们无法确定这里是城还是站。无论哪个古城是城，哪个古城是站，都是富锦市的“内部事务”。本来想请教当地文管所长，但因所长太忙，没机会见面，我们只好把这个问题搁置，用我们掌握的资料来话说古城。

　　据《明实录》永乐十二年九月戊子条载：“上闻弗提斤六城之地肥饶，命指挥塔失往治弗提卫城池，命军民咸居城中，畋猎蘖牧，从其便，各处商贾欲来居者亦听。”

　　这无疑是明代朱皇帝在松花江中下游及黑龙江部分地区设置的“经济特区”。六城，指的是托温城、弗思木城、弗踢奚城、考郎古城、乞列迷城、莽吉塔城，即今天的汤原至扶远间一片广大地区。当时的商业往来主要是易货贸易，各地女真人带着自己的貂皮、马匹等地方特产，与来自河北、山东与辽南的商人交换铁器、农具、丝绸布匹、瓷器等生产生活物品，由于商业繁荣促进了城市建设，弗提斤城的繁华在黑龙江流域可谓无与伦比。

　　史料表明，这座城市的城主———弗提卫的头目们，矢志不移地效忠明朝。因此，弗提斤城还是明朝经营奴儿干地区的重要据点和中转站。这个卫的头目大概跟亦失哈私交不错，亦失哈巡视奴尔干的时候，曾经多次跟随亦失哈。这份荣誉或者说是信任，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

　　这种易货形式的商业活动，延伸到今天的俄罗斯境内黑龙江下游及萨哈林岛（库页岛），衍生了东北亚地区民间贸易的发展，出现了以后的“山丹贸易”。

　　山丹，是库页岛、北海道人对黑龙江下游少数民族的称谓。北海道的虾夷人（阿依努人）非常喜欢中国丝绸，他们通过换货等方式，从当时的女真人、乞勒迷人、苦夷人手里，间接地交换到中国丝绸，然后把中国丝绸贡献给日本。日本不知其所来，称之为“虾夷锦”。今天，日本北海道民间和许多博物馆中都藏有许多中国历史上生产的蟒袍，锦锻，面料等丝织品。

　　存世于日本博物馆的“虾夷锦”品类很多，从色彩图案看有：赤地牡丹纹、绀地龙形纹、花色龙形纹、桃色龙形纹、紫色龙形纹、樱色龙形纹、鼠色龙形纹、黄色地锦纹、绀色菊色纹、黄色小龙形纹、白地牡丹形纹、飞色龙形纹。从样式看有：明黄长毛毡、赤毛毡、大巾缟、袖物、花色缀袖物、古缀袖物、古绀袖物、花色袖物、花色古缀袖物、古袖物、飞色袖物。

　　这条丝路一直持续到咸丰朝，每年春季，车载马运，络绎于途。

　　备受明廷信任的“弗提人”

　　明王朝对弗提卫的信任，充分表现在《明实录》里。

　　公元1408年，即明成祖永乐六年三月，明廷置忽儿海河卫，以讷讷赫等处部人恼纳、塔失为指挥。转年五月，因恼纳、塔失叔侄发生“争印事件”，明廷为平息纷争，将卫一分为二，以恼纳领忽儿海卫，以塔失掌弗提卫。

　　永乐十二年九月，明成祖听说弗提卫六城之地肥饶，命弗提卫指挥塔失坐镇治理弗提斤城池，令军民都居住在城中，六城的商人愿意来居住者听便。这道圣旨由兵部张榜公布。天顺六年（1462）三月乙卯，“敕谕弗提等卫都督察安奴等曰：‘今遣都指挥佥事马鉴等敕并货物往尔奴儿干，尔宜省谕奴儿干、吉列迷、黑龙江各处人民，照旧买卖’，‘买卖者任从两平交易，不许争竞纷扰。事完，尔等用心护送回还，毋使疏虞，庶见尔等敬顺朝廷之意’。”

　　明朝对弗提卫的信任不仅表现在经济上，还表现在政治上。永乐十四年八月，明廷根据弗提卫官员奏举，在今天的萝北县集达河一带设置吉滩河卫，命牙速为指挥同知，亦里当哈等为千百户，归属弗提卫，“赐予悉如例”。天顺五年初，又因弗提卫都督察阿奴等人保奏，成讨温卫指挥同知娄得，被明廷提升为本卫都指挥同知。成化七年正月，考郎兀卫都督哥哈死，弗提卫都督帖思古等派遣使者向明廷报告，请求按照惯例追悼祭祀，成化皇帝立即应允，命礼部以彩缎二表里代祭品，并给祭文、香、帛。正德二年九月，弗提卫右都督打吉六去世，请求追悼祭祀，明武宗“皆从其请”。

　　永乐十年冬，明成祖复命亦失哈等抵奴儿干及海外苦夷，择地建永宁寺，柔化斯民，使知敬顺。弗提卫指挥佥事秃称哈，以及其母小彦、其子弗提卫千户纳兰，不惮辛苦，随同前往，他们的名字被刻在“永宁寺碑”上。这是一种通家之好似的往来，可以看出亦失哈对弗提卫的信任，大概也可以看出弗提卫的领导们在黑龙江下游民族中的威望。洪熙元年十一月，弗提卫指挥同知察罕帖木儿等九人因受命从亦失哈赴奴儿干招抚，受到明宣宗的赏赐。第二年，即宣德元年，察罕帖木儿等人率妻子等572人入朝，奏请居京自效，竟也得到恩准，明廷赐以房屋、器物等。这个信息很有意思———在明朝宣德元年的时候，572个弗提卫地方的贵族家庭人口，留居在北京。如今他们在哪里？大概已经被民族融合了。在今天的北京老居民中，有一部分人口是弗提卫地方居民的后裔。宣德三年正月壬辰，遣内官亦失哈、都指挥金声、白伦等，斋敕及文绮表里，往奴儿干都司及海西弗提等卫，赐劳头目达达奴丑秃及野人哥只苦等，嘉其遣人朝贡也。也就是572个弗提卫人定居北京后的两年，亦失哈等人再度来到弗提卫，嘉奖了这里入朝进贡的忠诚态度。

　　如今，面对城池都湮没不在的弗提卫，我们只有故纸堆里说故事，去回味当初这里的一片繁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