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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访局长女儿被害之谜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7月26日09:27  燕赵晚报

  

信访局长女儿被害之谜
湖北房县信访局长吕世品拿着女儿的照片,7月9日他的女儿被上访者杀害。
信访局长女儿被害之谜
吕纳一直是吕世品夫妻俩的骄傲。
信访局长女儿被害之谜
房县县城一度贴满嫌疑人方勇的通缉令。

  【人物简介】

  上访者方勇

  “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大人杀不了,就杀他们的孩子,让他们痛苦一生。”

  1957年生,湖北省十堰市房县沙河乡财政所原工作人员,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缓。2006年7月出狱后靠低保和卖菜为生,三年来一直为恢复公职的事情上访。

  信访局长吕世品

  “女儿的惨死,是信访的缺陷引发的悲剧。全国3000多名信访局长中间,早晚会发生类似的悲剧,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1967年生,2007年担任湖北房县信访局局长,曾5次接访方勇,并告诉他,其上访所提要求不符合相关政策,无法满足。

  信访局长女儿吕纳

  “如果生在李白时代,我将一生追随李白。”

  1990年生,今年高考考了516分,已被湖北师范学院录取。生前她很想学习新闻专业,平时喜欢看央视《新闻调查》等栏目,特别喜欢大诗人李白。

  【新闻回顾】

  7月2日,吕纳人生中的第19个生日。

  一切都充满希望,刚考上大学,人生规划简单明晰,读书,考研,找一份记者工作。

  7月2日,层层复核后,方勇又一次确认,实现自己的上访要求遥不可及。

  7天后,湖北房县信访局局长吕世品的女儿吕纳,被方勇杀害。

  7月19日,事发10天后,吕纳的小灵通,在方勇的尸体边找到了。

  衣服破烂的方勇,将自己挂在了一棵小树上。警方在房县凤凰山溜石板沟的密林中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腐烂。

  当晚,经过DNA鉴定,警方才最终确认死者是方勇。动用2000人,8条警犬,持续10天的围山搜捕,终于结束了。

  在方勇被找到之前,他嫂子就说,他肯定已经死了。坐过20年牢的人,不会再让自己进监狱了。警方围山围了10天,他没有机会逃跑。

  没有人肯给他收尸,他被就近埋了。

  上访者杀死了信访局局长的女儿,整个事件呈现出悲剧的一面。上访者方勇,因其性格的缺陷,造成了其一生的悲剧。信访局局长吕世品的女儿吕纳,完全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然而,这起案件的根源——是因方勇个人冲动残忍的性格造成,抑或是信访的缺陷造成的悲剧——却难下定论。没有疑问的是,方勇和吕纳,为诸多社会问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代价仍不止于此。

  ■

  还原方勇

  人生有近一半时间在牢中度过

  24年前种下的因

  方勇死了,被葬在其逃亡的凤凰山密林中,他的亲属没有人愿意认领他的尸体。

  “他早就死了。”方勇的大嫂黄朝英说,当她得知方勇杀人的消息时,知道方勇已经没有生路。“哎,他一辈子遭罪,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泪水在黄朝英的眼眶中一直打着转。

  方勇,生于1957年9月14日,现年52岁,家住房县城关北街177号,原系房县沙河乡财政所工作人员……这是通缉令上对方勇的描述,这样的通缉令在整个房县随处可见。

  方勇的家人为记者更为详细地还原了方勇。

  方勇排行第三,兄弟三个,母亲在其年幼时即病逝。爷爷是地主、右派。父亲也曾被打成右派,平反后进入房县沙河乡财政所工作。为了让方勇接替其工作岗位,父亲提早退休。与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方勇没有接受完整的教育,仅仅读完了小学。

  24年前,方勇第一次杀人,所幸,受害者最终活了过来,落下了终身的残疾。方勇被判死缓,因在监狱表现良好,服刑20年后于3年前出狱。

  关于方勇第一次行凶,房县警方的资料有详细记录:1985年9月25日,方勇因贪污嫌疑(涉及一笔约2000元的税款)被审查,怀疑办案人员县财政局原人事教育股长赵某有意跟自己过不去,遂起杀人之心。次日清早,方勇以找赵某谈话为由将赵骗进自己寝室,乘其不备,用提前准备的斧子,猛击赵某头部,赵某当即昏倒。方勇唯恐赵某不死,又举斧朝赵某头部猛击数下后,畏罪潜逃,同月28日被抓捕归案。

  关于这段案情,方勇的家人说法稍有不同。“是有人嫉妒他能干,故意陷害。”黄朝英说,方勇很能干,别人收不上来的税,他却能收上来,税务所的“老人”就故意整他。

  事情最初的起因涉及一笔1700多元的税款。“方勇交给会计了,但会计却说没交,当时都不打收条的。而且,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黄朝英说,“家里借钱帮他还了这笔款子,调查结束后,政府把这钱还回来了。”

  20多年前的这起纠纷,现在已经很难还原真相。不过,据方勇的一名老同事回忆,方勇在所里确实不招人喜欢。“有一次上面有领导下来视察,厨房特意做了两条鱼。方勇拿了一条就跑,厨师追都追不上。”

  上访

  不是出路的出路

  24年前的这次犯罪,在方勇看来是因为受冤而引发,在其出狱以后,他仍然坚持认为自己有冤情。2006年7月,方勇出狱。

  嫂子黄朝英还记得方勇出狱时的样子。她在街上卖馒头,方勇背着一个小包,从高处走下来,四处张望。哥哥喊了他一声,他拉着哥哥又哭又笑。

  他的亲人不多了,没了父母、也没有妻子、儿女,他和哥嫂生活在一起。他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房县城关镇北街居委会主任方晓云,对他的印象是内向,古怪但是还算本分。

  2007年1月,方勇开始上访,财政局、信访办、县监察局、县政府、十堰市政府……

  方勇最初要求回原单位工作,然而,根据现有法律,方勇的这一要求显然无法得到满足。黄朝英说,方勇后来也咨询了律师,开始要求政府解决其生活困难——按照退休人员的标准发放生活费。显然,这一要求也缺乏法律依据。

  然而,上访,仍然像梦魇一样笼罩了方勇全部的生活。“每天一早起床,7时多去政府部门等领导,中午回来,下午再去,直到晚上。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领导的。”黄朝英说。

  方勇的邻居说,他以为方勇是广告公司搞设计的。“有一次,看到他坐在屋子里写东西,桌子上、桌子下面都铺满了纸,很多很多。”

  方勇出狱后,居委会就帮他办低保,每个月有150元生活费。“每年还有1000元住房补贴。逢年过节,发放柴米油盐的时候,方勇也都有份。”居委会主任方晓云说,“如果他自己再想办法弄点钱,生活还是可以过的。”

  不过,方勇没有本事弄钱,无家可归的他寄居大哥家中,没有地,也没有工作。

  大哥方运柱还有一分多自留地,种些萝卜、白菜,以卖菜为生。方勇唯一可以称作工作的事情,就是帮大哥卖菜。“就是卖菜他也不会。人家说多给点,他就多给二三两,本钱都回不来。”黄朝英说。

  刚出狱不久,就有人给方勇介绍工作,当建筑小工。方勇只做了三四天就做不下去了,由他大哥顶替,好歹帮忙做完了一个礼拜。第二次是去淘下水道,也只做了三四天。“他干不了重体力活。在牢里,腰和头落下了病。”黄朝英说,那两次打工,方勇都是做了三四天后,腰就直不起来,直喊疼。

  “方勇的头也经常疼,疼的时候就在墙上蹭,用头撞墙。有时候三四天发作一次,有时候一天发作好几次。没钱治。”黄朝英说。

  另一个变化是,方勇变得沉默寡言,“坐牢前,他还是挺开朗的一个人,跟人有说有笑的。”家人说。

  方勇脾气也显得有点暴躁,经常为了一些小事唠叨。“埋怨洗洁精放多啦,洗衣服水用多啦。”黄朝英说,方勇非常节俭。吃饭经常煮面,面条里放点盐就是一顿饭。“方勇一直想过平常人的生活,他说过几次,等生活条件好一点后,就找个老伴共度余生。”

  “话不多,人挺好。”几乎所有被采访的人都这么说。出狱三年多,除了大哥大嫂,方勇没有亲近的人,没有要好的朋友,二哥一家多年前就与其断绝来往。

  黄朝英隔壁小卖部的老板回忆,就在出事前的一天,方勇用两块毛巾抵押赊了两瓶金龙源啤酒,杀人当天,一早把钱还了。这一举动在事后看来颇为异常——平时,方勇滴酒不沾,喝一瓶啤酒就会醉。

  报复对象黑名单

  7月2日,据吕世品分析,这是方勇下决心要报复的时间。

  那天,县里的主要领导组织各个部门的有关人员一起与方勇见面,目的是再次明确告诉方勇,他的上访诉求无法满足。这次见面断绝了方勇上访的念想。

  另一个证据是,警方在方勇留下的一份遗书中,发现一份方勇想要报复对象的名单,此次会议的主持人赫然在列。“方勇以前上访过程中,肯定不会见到这个人。这是他俩唯一一次见面。”吕世品由此推断方勇决心报复的时间起点。

  在这份名单中,房县一些主要领导被放在了首要位置,吕世品位列第四。

  在报复名单上,方勇这样写道: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大人杀不了,就杀他们的孩子,让他们痛苦一生。■

  信访局长

  “我知道血案迟早会发生”

  吕世品说他一共五次接待方勇上访,每次都是耐心地解释。但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是,吕世品态度不好。“抢白说方勇是杀人犯。”黄朝英说。

  吕世品说话语速很快,前面略长的头发伴随着他有点激动的腔调,敲打着他的前额。他说自己曾经搞过宣传,也热爱文学,“我敢说话”。

  2007年,吕世品成为房县信访局长兼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此前他在城建局当副局长。

  上任之前,有个朋友给他透了消息。朋友说,他要去的这个部门是踮着脚走路的部门。吕世品猜到是信访局。

  在他看来,信访局是在夹缝中生存的部门。对上来说,是组织和县政府的把关员;对下来说,面对的是弱势群众,一句话不能说错,“现在人民的诉求越来越复杂化”。

  “尴尬,危险,我们要担是非”,吕世品说:“只是很多时候,信访又只能是协调和交办的职能,没有权力去解决”。

  对于老上访户,吕世品说接待时,不光讲法,也要讲人情世故。有时上访户要求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倾听。信访干部最重要的是有耐心。

  两年来,吕世品接待过方勇5次。

  对于流传的他曾经骂过方勇的说法,吕世品苦笑。他说,没有。

  他记得,方勇见他之前,和财政局的领导吵过,还拿刀威胁过。财政局的领导就告诉他,方勇可能要报复社会。

  吕世品觉得,他见方勇的时候,很讲究说话的艺术。

  第一次见面,他说话很谨慎,生怕说错话。他那时对方勇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这个人眼神比较凶。

  有一次,方勇找到他,说自己有国家的法律文件。吕世品知道方勇对文件是断章取义,他又不好明讲,只说他这里有文件全文,“我是提示他不要断章取义”。

  但同时,“我也要有明确的态度”,吕世品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吕世品认为,可能是这种态度让方勇怀恨在心。

  去年,他曾经两次在全局的信访大会上讲,大家要互相照应,防止信访局出现血案。

  他说,这句话主要针对方勇。“我早就知道,血案迟早会发生,只是谁第一个发生的问题”,在吕世品看来,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也会发生在全国其他3000个信访局长的某一个人身上。

  在吕世品看来,女儿的惨死,是信访的缺陷引发的悲剧。信访部门没有任何实权,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能起到下情上达的功能。而这样的一个部门却寄托了上访者的全部希望。

  ■

  无辜吕纳

  19岁花季少女成为无辜牺牲品

  7月2日,方勇决定报复杀人的这一天,也正是吕纳19岁生日。那一天,七八个同学给吕纳过了生日。

  吕纳今年刚参加完高考,以516分考取了湖北师范学院,只差几分就上重点本科线。这样的成绩,足以让父母骄傲。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惨剧,在7月9日发生了。

  当天,原本是吕纳要出远门的日子。

  吕纳额头长了一个疙瘩,母亲许明芳要带她去十堰市看病。如果病没事的话,就要从十堰出门旅游。箱子准备好了,放在沙发上,准备下午出发。

  吕纳从来没有出过十堰市,这次旅游她们要到北京、北戴河等地看看。

  早上7点多,许明芳起床了。她去单位临走前告诉女儿,冰箱里有热干面和鸭肉。

  不到10点的时候,她的手机曾响了一声,是女儿的小灵通。她拨回去,一直无法接通,她赶紧往家赶。

  回家后,女儿躺在床上,头上蒙了两层毛巾被和一个枕头。打开,女儿已经没了呼吸。

  在吕纳的电脑桌上,面还未冷,筷子插在上面。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当天早上吕世品出门后没有拿钥匙,许明芳曾让吕纳把钥匙给爸爸送去。

  吕世品也据此猜测,方勇敲门,吕纳以为是爸爸,就随手开了门。

  终生后悔,吕世品说,他应该提醒女儿注意。

  7月8日,吕世品在自己住的小区里见到过方勇,他在楼道口转悠,后来离开。

  吕世品到信访局门口后,方勇拦住他,“吕局长,我有一句话要说”。

  他当时在准备材料,说改日再说吧。方勇离开。

  在母亲眼中,吕纳性格和善,待人有礼貌,每次有人来家里,父母不在家,她都会把茶沏好送上。方勇要骗她开门,吕纳不会有戒心。

  那响了一声的电话,许明芳认为,那是女儿意识到不对后的求救。只是,方勇没给她机会。

  7月12日,吕纳下葬的时候,很多人去送她。在女儿的坟墓边,吕世品觉得浑身发冷。

  他在事发后看到过一份方勇想要报复对象的名单,上面有9个人,他并不是排在第一位。在那个报复名单上,方勇写道:“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大人杀不了,我就杀他们的孩子,让他们痛苦一生。”

  吕世品说,他知道有的百姓怎么想,说信访官员该杀,“我不生气,我只是像鲁迅对孔乙己那样:觉得可气、可悲、可怜”。

  他认为百姓仇贪官,仇腐败,把这些转嫁到了他身上。

  “别把我等同于贪官,我不是”,吕世品说,信访局长一没有项目,二没有收费,只收得到两样东西:一是锦旗,二是给上访户办了事,人家给上根烟。

  他说自己不会离开信访系统,不过,女儿被杀的房子,他们再也不会去住了。

  也许一切都会过去,但是女儿不再回来。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这是吕纳最爱的词,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喜欢新闻调查。

  吕世品给她写了一个碑联,“屈逝英才惊世骇俗,蒙难花季撼天恸地”。

  吕纳的同学说,最无法忍受的,是吕纳全然的无辜,“我们只能想,也许是天使太寂寞了,需要纳纳陪”。

  采访吕纳的母亲,一进门,她就抱着记者号啕大哭。

  她说:“我的女儿就是想做一名记者。你相信吗?我女儿毕业了,肯定是一名好记者。”■

  本版综合新京报、时代周报等报道,本版均为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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