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和国旗帜下成长》之《警察本色》

　　老五

　　作者：海淀分局中关村派出所政委代雁

　　老五姓史，哥们弟兄中行五，最小。84年，21岁的老五顶替老爹进了工厂没多久，就因为伙同工友偷焊把线卖钱换酒喝被公安局抓了，扫了个严打的边，盗窃罪判了13年。

　　我接管老五他们家那片的第二年，他刑满释放了。那是一个初夏的日子，一身蓝布劳动装的老五到所里找我报到、上户口，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满头的汗珠，局促地搓着手，下意识的鞠躬点头应和我的话语。

　　“政府，我回来找不到家了，走的时候还没有三环路呢，关傻了。”这是老五见面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例行公事，给他做了一堂材料，简单嘱咐了几句，老五起身要走。我忽然问了一句：“平房一条第一间住那老太太是你妈？”

　　“是。”老五一愣，答道。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睛直视着他：“老五，你爸去世早，你妈最疼你，想你想得把眼睛都哭瞎了，老太太现在精神也不太正常你都知道了吧。”他点点头。

　　我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你几个哥哥家境都不好，也没和老太太住一起，每天你大哥一早到家用面粉熬一锅浆糊，那就是老太太一天的饭，你知道么？！”

　　老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没有表情，一滴巨大的泪水从眼眶溢出，重重地摔向地面。

　　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老太太这些年太苦了，好好照顾她。”老五重重的点点头，扭身要走。我叫住他，把我的警民联系卡和刚发的400元工资塞到他手中，老五惊慌中推让着，被我用力阻住：“老五，为了你妈，得好好活着，我知道你刚回来手头紧，救急不救穷，先用着吧。”老五胡乱地握了我的手，嘴里含糊不清说了些感谢的话，匆匆走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忽然接到了老五打来的电话：“代警官，我也想找个工作，赚钱，照顾我妈，什么都行。可是，可是真的没人要我，代警官你放心我绝不会胡来的，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了……”听着老五木讷而困难的表达，我想了想：“下午来所找我一趟吧。”

　　下午，我把一套修自行车的工具递到老五手里：“你在里面学过机械修理，这个对你应该不难，在胡同口支个摊，街道和工商那我去说。”老五满脸惊讶地神情，还是含糊不清的致谢，下意识地鞠躬点头，拿着那一大堆工具欢天喜地地走了。

　　隔三差五，差不多一两个礼拜，老五都会主动给我打个电话，比如老太太身体好多了，精神也好了；比如找了个师傅正学修车手艺，或者又被别人挖苦了可其实心里不生气等等等等，总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我能在电话里听到他的笑声和越来越自信的表达，更能感受到，这个比我大10多岁的汉子对我的尊重甚至些许心理上的依赖。每次，让他痛痛快快地说，我静静地听着，间或评点或引导几句，彼此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高兴。

　　转过年的春天，春寒料峭，我记得派出所的小院里雪还没化净。那天一早点完名，我推起自行车下片，刚出所门口，迎面被人拦住了。是老五，新刮的脸，头发利整的，好像还抹了发胶，人精神多了，穿一身略显肥大的双排扣西装，还打着明显感觉牵强的大红领带。不知道大家还有印象么，这身装束在那一年可谓是流行的极致了。

　　我一愣，随即一拳打在他肩上，笑着说：“行啊老五，我都没认出来。”老五苍白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傻笑着，结结巴巴的跟我打着招呼：“代……代警官，您好，呵呵。”他一边说着，一边搓手跺脚，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我意识到他可能等了很久了。“怎么着，有事？”“没，没，也没什么……”一米八零的汉子忽然腼腆起来。半天，老五掏出一包糖放到我手里：“我，我结婚了，我来还您钱，谢谢您，我妈也谢谢您，当时要不是您……。”老五忽然语无伦次起来。“哎。”我作势阻住他的话头：“结婚了，好事呀。糖，我收了。以前的事情不说了，钱，算我随份子了啊。”老五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不远处拉过个低眉顺眼、白白净净的姑娘，老五喜滋滋地悄声对我说：“是个老师，还大学毕业呢。”小两口就这么并排站在派出所的大门口，正儿八经给我鞠了三个躬。

　　那天，可能没有人注意到，在八里庄老街上，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在早春二月的暖阳里，掂着个糖包，骑辆二八车，美得屁颠屁颠的一路过去。那就是我，我有天底下最甜的糖，因为……看着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