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和国旗帜下成长》之《警察本色》

　　烈士张建勇的爱情故事

　　作者：政治部宣传处穆玉敏

　　2009年2月9日，中国传统元宵佳节，北京市公安消防总队朝阳支队红庙中队指导员张建勇以身殉职，年方29岁。张建勇新婚一年半的妻子高燕痛断肝肠。送走了英雄，我走近英雄的妻子，听她娓娓叙说她与烈士的爱情故事。

　　1

　　2006年5月11日，护士节的前一天，时年27岁的北京姑娘，朝阳区中医医院内二科护士高燕在家人的催促下，终于决定去见一个相亲对象。高燕盘算见一面后就赶去上夜班，所以把见面时间约定在晚上6点半。到了介绍人家，刚一进门，一个相貌英俊、军容严整的军官就闯进了她的视野。对方站起身来，含笑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撞到一起，他明朗、真挚、热烈的目光立刻让高燕一阵耳热心跳，她慌忙扭头，心里有些后悔不该把见面时间定得太短。

　　介绍人在一旁介绍，这个英俊帅气的军官叫张建勇，比她大7个月，垡头消防中队的副中队长，昆明消防指挥学校毕业的。两个人羞涩地搭着话，十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高燕必须赶去上班了，和张建勇道别时，她从他眼中读到了同样的的留恋。高燕走出好远回头，张建勇还挺拔地站在那里向她挥手。五月的春风抚摸她的脸上，一路上，她脚步欢快轻盈。

　　高燕到单位换好护士服后，把便衣和手机一起锁进了更衣柜里。医院有规定，护士上班时间不准携带手机。巡视病房后，她坐在护士站，脑海里便浮现出张建勇俊朗、威武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想，如果和这样的人成为爱人，一定会很安全、幸福……

　　第二天早上8点，高燕交班后匆匆打开更衣柜，没换衣服，先抓起了手机，因为前一天晚上张建勇要去了她的手机号码，她有种感应，张建勇一定会联系她。果然，张建勇的一条短信等在那里：“祝白衣天使护士节快乐！”高燕没有想到，张建勇会如此细心真挚，居然知道这一天是护士节。她久久握着手机，似乎握住了自己的幸福。

　　爱情的火种在两个人心中迅速蔓延。消防队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不享受法定的节假日，外出必须按级请假，按时归队销假。张建勇当时虽然是副中队长，但每次请假也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于是，张建勇和高燕每一次约会都分秒必争。他们的约会偶尔在公园里，更多的是在高燕的家里。张建勇把自己的情况对高燕和盘托出，他说自己是沈阳郊区一个普通农民家的儿子，家有父母和姐姐，入伍8年了，他还把自己的性格秉性和志趣爱好都对高燕讲了。他讲得最多的是他的本行，他说，对于其他兵种来说，可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对消防部队来说却是“养兵千日，用兵千日”。

　　而高燕经常重复的话题就是，他们两人有缘。因为三年前就有人给她介绍过张建勇，她觉得自己年纪还不算大，又对消防员不太感兴趣，就回绝了。不想，介绍人介绍的还是张建勇。

　　爱情约会每次只有一小时，但“一小时约会”的爱情却一样浪漫丰盈幸福无边。2006年6月下旬的一天，高燕接到了张建勇的电话：“这次，我请到了一个晚上的假，咱们去看电影吧！”高燕感觉这一次约会是那么的奢侈，她兴奋地赶到了电影院，张建勇已经等在那里，霓虹下一身便装，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快步走向张建勇，张建勇则跑了过来，把手里的薯片和饮料递给她，然后第一次不太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那是我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电影。”高燕说。本来约好去高燕家附近的小庄电影院看《达芬奇密码》，但因为看到票价要80元，高燕便主动提出换一个电影院，看便宜点儿的电影。张建勇被高燕感动了，说她与众不同，不势利，不爱慕虚荣，真诚率直。

　　两人去了呼家楼电影院，选了黄圣依的《战神再现》录像片观看。事实上，电影究竟演的是什么，高燕根本就记不得了，因为她和他的注意力都没在上面，他们躲在那里小声说悄悄话。

　　张建勇说，“我从心底一直想找一个护士做伴侣，我觉得，护士救人性命，和我们干消防的很像，我们救火时也拯救他人的生命，必要的时候，得用自己的性命换别人性命。”“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高燕脱口惊问，转而，她又说道：“你不会的，你是军官，用不着亲自去救火！”张建勇欲言又止。

　　两人的感情就像五月天，简单明朗，并且一路平坦地走入夏天。

　　2006年10月的一天，利用业余时间攻读本科的高燕下课后给张建勇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将坐公共汽车回家。这时的张建勇已经升任消防局朝阳支队红庙中队的副营职指导员。汽车途经红庙的时候，高燕向着玻璃窗外张望，突然，远远地，高燕看见张建勇站在路边。她急忙下了车，张建勇迎向她，笨拙地将三支玫瑰花递给她。她扑哧笑了，一个军人，举着三支玫瑰站在马路边，生硬的送给自己，什么也不说，路过的人一定觉得好笑。

　　高燕懂得，三枝红玫瑰表示“我爱你”！她将玫瑰花捧在胸前。这时，张建勇终于开口：“和我回沈阳去见我父母吧！”高燕明白，张建勇这是在向自己求婚，她点头，羞涩而幸福。

　　张建勇挽着高燕的手回到了家乡沈阳。张父张母，以及张建勇的姐姐都对高燕喜欢的不得了。高燕的父母对张建勇也很满意。2006年12月27日，高燕和张建勇领了结婚证，随后开始筹建他们的小巢，并选定2007年5月，他们相识一周年时举行婚礼。

　　高燕很喜欢张建勇穿军装，特精神，特威武。于是，他们专门去照了穿军装的婚纱照。

　　就在张建勇拟好了结婚请示，准备交给上级领导批准的时候，北京奥运安保进入了实战阶段，为了搭建和完善奥运消防平台，消防官兵们昼夜奋战。张建勇和高燕商量后，决定推迟举行婚礼。

　　因为红庙地区消防任务重，火警多，作为中队指导员的张建勇除了随时可能接到火警电话和出警救火，每天还要安排工作，查铺，听汇报等，他再不能请假了，高燕要想见他，只能下了夜班去中队看他，和他吃一顿饭，说说话。

　　一天，高燕下夜班后去看张建勇，张建勇救火去了，她便坐在室内等。过了不知多久，高燕听见院里有动静，便出屋查看，见消防车上下来一个人，浑身上下被烟熏得乌黑，那人见到她就躲，高燕觉得身形很像是张建勇，便跑过去辨认，竟然真是张建勇，她惊呆了：“建勇，你不是军官吗？军官怎么也拿着水枪进去灭火？”“燕儿，对不起，”张建勇吃力地脱下消防服，浑身上下一片黝黑，只有眼白是白色的，“我以前没敢告诉你，怕你担心……”

　　高燕不知道，通常情况下，接到火警后，指挥官首先要搜集和掌握火场情况，才能确定总体灭火决策和行动方案，下达作战指令。所以每次张建勇都拿着水枪率先冲进火场灭火，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带领队员们不知道打了多少漂亮的灭火战。

　　而此刻，高燕的心一下缩紧了，她什么都明白了。那一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突然成熟了，开始把张建勇的安危放在心里了，只要是听见街上消防车响，或听说哪儿着火了，浑身黢黑的张建勇就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就会揪紧，默默地赶紧为张建勇祷告。而每次与张建勇通电话、发短信或见面，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出火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婚期一推就是4个月， 2007年9月9日，张建勇和高燕的结婚仪式在沈阳举行。婚礼后，两人去海南度蜜月。张建勇身穿军装和消防服的时候很严肃，可他到了海边就变成了一个顽皮的大男孩儿，牵着高燕的手在沙滩上恣意嬉戏，对着大海高声呐喊，然后，松开高燕的手，用出火警的速度向海里狂奔，纵身跃入海水中，泥牛入海般没了踪影，急得海边的高燕焦急地张望，直到在海面上看见他冒出水牛背一样发亮的脊背，才松了口气。

　　2

　　幸福，在婚后的生活中继续，并越来越浓烈着。

　　蜜月后，张建勇一头扎进了奥运消防工作中。虽然张建勇和高燕的家距离中队近在咫尺，但张建勇却一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电话就成为高燕和张建勇联系的载体。每天，他们必通一个电话，哪怕只说几句话就挂断，也会让两个人感觉无限的温暖和幸福。有时候，高燕实在太想张建勇了，只好下夜班后去中队找他，陪张建勇吃顿饭后再匆匆回家。爱有多长，思念就有多长，无奈就有多长。

　　2008年春节到了，这是高燕和张建勇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高燕多希望张建勇能在家陪她过年啊，哪怕回家看她一眼，说上几句话，拉拉她的手，拥抱她一下也好，可是，这些常人眼里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对于她，都是奢望。

　　2008年年底，张建勇被任命为朝阳消防支队红庙特勤中队指导员，更加忙碌了。于是，张建勇难得回家的时候成为高燕最幸福和快乐的时光。每每这个时候，高燕就会依偎在张建勇怀里，将心里堆积的委屈娇嗔地说出：“成家，成家，咱俩名义上成家了，可是，我还是一个人！”张建勇总是心怀愧疚地安慰她：“等将来我转业了，保证和你形影不离，哪怕你烦我了，我也每天在你身边！”高燕破涕为笑，柔声地说：“记着，消防队少了你一个可以，咱们家少了你可不行！” 张建勇便一脸严肃地保证：“我向你和我们未来的儿子保证，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两人商定，2009年就要个孩子，最好能生个儿子。为了计划中的儿子，张建勇戒了烟，戒了酒。他们还物色好了一处楼房，并且价格已经谈好，计划下半年装修并乔迁，迎接他们儿子的降生。

　　2009年的春节，张建勇仍然没能回家与妻子一起过年。自从2006年北京市解除了对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后，每年春节期间都是消防官兵们最忙碌最辛苦的时候。张建勇整个春节期间，天天吃住在中队。

　　2009年2月9日，中国传统元宵佳节，以往的经验告诉张建勇，这一天是燃放烟火的高峰，也是燃放鞭炮引发火灾的最多的日子。所以，中队吃过晚饭后，张建勇就命令队员们进入了戒备状态。

　　高燕这天上大夜班，晚上8点至次日早8点。她晚7点走出家门去上班时，一路上，震耳的爆竹声和纷乱的烟火直入耳膜眼中，她说“那是我一辈中见过的最疯狂的燃放情形。”她掏出手机给张建勇打电话，“今晚的炮放得太邪乎了，你要小心啊！可别……”

　　话筒里传来张建勇急促而严肃的声音，“燕儿，别打了，已经进入焰火燃放高峰了，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高燕还没说完想说的话，电话就被张建勇挂断了。

　　到了单位，高燕换好护士服，把便衣和手机一起放进更衣柜里，医院有规定，护士上班时间不准携带手机。更衣柜上锁前，她又拿起了手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很想悄悄把手机放进兜里，好随时询问张建勇的情况，可想了想，还是按规定把手机锁在了柜子里。

　　那一夜，高燕总被莫名的慌乱笼罩着，坐卧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交了班，她一路小跑到了更衣柜前，没换衣服便抓起了手机。有三个未接电话，号码显示都是红庙中队的座机电话，一个是凌晨4点多打来的，一个是凌晨5点多打来的，第三个是早上6点打的。高燕的心立刻缩成一团，她知道，夜里，张建勇从来不用中队的座机给她打电话，她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建勇出事儿了？”

　　高燕正要回电话询问，又有电话打到她手机上，是张建勇战友的妻子，她哽咽着说道：“建勇出事儿了，建勇没了，因为那场大火……”高燕的双手和双腿开始发抖，随即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喃喃道：“你开什么玩笑？”

　　高燕所在医院院领导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安慰高燕，并派车拉着高燕赶去见张建勇。汽车停在红庙中队附近的一个宾馆前，高燕根本就不相信张建勇真的“没了”，下车后，见张建勇生前的战友们都聚集在车下，面孔都是高燕熟悉的，她询问：“建勇呢？”没有人回答，悲怆在每个人脸上抽搐。高燕急了，几乎是嘶喊着问：“你们都在，建勇呢？他在哪儿？”还是没有人说话，泪水在这些汉子脸上肆意流下。高燕恼了，颤抖着声音，喊问着：“你们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们的嫂子！你们怎么不理我呢？快带我去找建勇啊！”仍旧没有人说话，只有呜咽声低低响起。泪水顺着高燕的眼角滚出，“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去！”她说着就往外走，却被只哭不语的消防员们挡住去路。她闯不过那道人墙，凄惨地叫了一声“建勇！”就瘫倒在地。

　　一直到清明节之后，高燕才陆续知悉建勇的壮举，因为之前人们不忍心告诉她。2009年2月9日晚上20：27分，张建勇的中队接到消防局调度中心命令，中央电视台新址园区在建的附属文化中心工地突发火灾，命张建勇的中队在第一时间赶去。张建勇的中队是事故辖区火情的主管中队，距离火灾现场最近。整装待命的消防车已经点燃引擎，张建勇率先跳上第一辆车出发，3分钟后到达了现场。另外7部车辆和30名消防员也相继赶去。消防局调度中心随后又调集全市27个中队的85部车和595名官兵赶去共同施救，楼外的消防员用水枪把大楼与旁边的居民楼隔绝，防止大火殃及居民楼。

　　失火的摩天大楼共有30层，高158米，主体结构已竣工，但尚未投入使用，也未通过消防验收，大楼负责方说，楼里有少量的值守工作被困在里面。张建勇仰头观察，大楼顶部正有大量的黑烟冒出，还并伴有明火。他迅速把到场的中队人员分成火情侦察、内部灭火救援、供水三个小组投入战斗。和以往一样，他带领最危险的火情侦察组进去做火情侦察，准备内部灭火，并查找被困人员。他喊了一声“跟我上！”就钻进了大楼。那一去，他没能再回来。当救援组的官兵找到张建勇的时候，他的双臂仍保持着向外推离战友的姿势。

　　10日1时40分，张建勇的英魂离去。天上的月正圆，烟火正浓艳。

　　3

　　得知丈夫噩耗后漫长一天一夜里，高燕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只记得先是她的父母来了，然后，张建勇的父母和姐姐也来了。她还记得，天上的月亮不是圆的，而是残缺的。她喃喃地对妈妈说，“十五的月亮怎么是残缺的？”

　　第二天上午，高燕和张建勇的父母、姐姐在人们的搀扶簇拥下去朝阳医院停尸房看张建勇。除了心被撕扯似的疼以外，高燕心里还很急切，不亲眼看见，她是不会相信张建勇真的去了。当车子停下后，她挣脱了陪护女兵，第一个跳下车，朝着太平间猛跑。跑到太平间门口，她的腿一软，停在了门外。

　　面前的门，是隔绝阴阳的门啊。她抓住门框站在那里，屋里袭来阵阵寒气，她看见了那个已经被拉开的大抽屉，她知道那里面是她的建勇，因为那绿色的军装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一步步走近那个大抽屉，终于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张建勇。但高燕仍不愿相信，那真的就是张建勇，她僵怔着，看着，直至身后传来张建勇父母和姐姐的哭声，她才悲从中来，对着大抽屉嘶喊着：“建勇，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和我过一辈子，要一辈子对我好啊！”她想扑过去摸摸建勇的脸，却被陪伴她的女兵紧紧拉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过于悲痛，她基本都是在半清醒半混乱状态中度过的。清醒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相信建勇真的走了。混乱的时候，她还给建勇打电话、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她觉得他就在中队里，该回家来了。一天半夜哭醒后，她突然扑到窗前，想从5楼跳下去，她说，“我梦到建勇了，他说他一个人特孤单，特冷，我得去找他。”父母哭着将她紧紧拉住。从此，亲人不敢再离开她一步。

　　2月12日，张建勇被公安部追认为革命烈士。2月14日，天下情人的节日，高燕在八宝山送走了建勇。人们都泣不成声，高燕却不再哭。不是不再疼痛，是因为泪已流干。在这些个清醒和混沌交织的日子里，她清楚地意识到，丈夫希望她能够坚强，能够做一个让他骄傲、安心的妻子。

　　追悼会后，高燕和张建勇的父母、姐姐一同去张建勇生前单位整理遗物，高燕把自己送给张建勇的一把牛角梳拿了回来。还是在他们恋爱时，张建勇捧着一把谭木匠木梳给高燕，说：“用它梳头梳到老，白头偕老。”因此，高燕也特意挑选了一把牛角梳送给张建勇，作为爱情的信物。如今，高燕把两把梳子仔细收藏了起来，连同他们的爱情。

　　2009年4月4日，清明节。高燕走进北京警察博物馆。巍峨壮美的英烈墙墙基上，依次排列着建国后被追认烈士的北京公安民警的名字，张建勇的名字将被镌刻在上面，他是第63位烈士，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牺牲的唯一一名消防警官。高燕在英烈墙上看见了月亮，一弯残月，催落了她的泪。

　　月亮缺失的那一部分是为了人间的团圆，它原本应该每夜都是圆的，为了人间更多的圆月它使自身变得残缺，因此那一部分才更拥有了连天的价值。那是月之精魂，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其实它一直都存在着，只不过很难被夜空下人们的肉眼发现。残月，实在是一种生命的壮美，这种美丽不叫残缺，却叫献出，它不属于遗憾，它属于光荣。

　　高燕对着英烈墙默默说：“建勇，能够与你相识、相爱，是我一生的幸福。你放心去吧，我会坚强起来，来生，我们还一起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