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难题考验警方智慧 王立军严防“打黑”副作用

　　东方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重庆

　　半个月来，媒体有关重庆打黑的相关报道，接连不断，并已形成了话题性的新闻专题。然而，在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中，重庆官方却显得异常谨慎起来：在8月22日以前，只发新闻通稿，婉拒了所有新闻媒体的采访要求。

　　对此，重庆官方不止一次地解释说“现在是非常敏感、非常关键的时期”，而一些分析人士更是指出，重庆打黑目前涉及到两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其一，打黑如何继续深入的问题，其二，涉黑资金的界定问题，“目前扣押了涉案资产15.3亿元，但这部分财产早晚需要界定下来。”

　　从8月7日至昨日深夜，通过与重庆当地人的接触，以及与重庆官方的交往，早报记者已亲身感觉到：重庆打黑已进入“深水区”，异常敏感。

　　有分析人士认为，有关部门愈发谨慎，还因为涉黑人员的案子愈发复杂。例如，有知情人士透露，原重庆司法局长文强涉及的问题远不止涉黑这么简单，他还涉嫌其他违法问题。

　　469名涉黑人员在逃

　　被敲诈者不敢接受采访

　　近一个月，数十家媒体均想采访到打黑中的两个主要人物，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与市公安局长王立军。但两人均婉拒了媒体的采访，而重庆官方只是通过当地媒体适时发布了新闻通稿。

　　不但如此，前往重庆的数十名媒体记者，均没能采访到专案组的核心办案人员。据一些重庆政界人士透露，重庆市公安局早已做了周密的部署，打黑除恶专案组的人员均已经签署了内部保密协议。

　　8月16日，重庆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光磊更是表示，15个打黑专案组的3000多名民警，是“吃住在专案组”。

　　敏感时期，不光官方谨慎，民间也逐渐敏感起来，甚至包括黑势力的受害者。

　　一名程姓同行表示，重庆启动打黑除恶专项行动前，一名与黑社会有接触的朋友曾拉着他，想将其介绍给“黑老大”认识，“但现在，这名朋友已经死活不见我，不与我谈论有关黑恶势力的任何事情了。”

　　在7月31日的座谈会上，有位老板向王立军哭诉，他被黑恶势力敲诈了5000万元，还遭遇了跟踪与追杀。8月18日，一家媒体的记者依据人脉关系，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据这名同行向早报记者描述，这名老板对于记者的到来相当惊讶，“他一再问是怎么知道他的这些详细信息的，并当场致电重庆市公安局，语气很急躁，质问是不是公安局泄漏了他的信息。”

　　“最后，这位老板还是没有与我谈他的不幸遭遇，他说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他现在还不想详细说，因为‘追杀我的黑老大还没有被（警方）抓起来’。”该记者说。

　　重庆警方通报，截至8月15日，警方缉捕了1544名犯罪嫌疑人，469名逃犯被境内外追捕。而据一些知情人透露，这469人中不乏地产开发商、五星级酒店老板等曾经有钱有势的“社会上层人士”。

　　时至今日，嚣张在重庆街头的“光头帮”、“平头党”的详细身世仍不明了。而这个谜，还需要警方的进一步披露。

　　为企业家“定心”

　　王立军严防“打黑”过激

　　7月31日的“打黑除恶保平安、警企协力促发展座谈会”，因王立军的打黑报告而驰名。

　　然而，全国人大代表、重庆索通律师事务所主任韩德云近日指出，“其实这场座谈会蕴含着很多因素”。

　　韩德云说，7月31日的座谈会，是众人力邀王立军参加而召开的，召开的前提系因警方打黑震动了经济界，相当一部分企业与经济界人士受到了波及，“一时摸不着头脑。”

　　而8月20日，重庆非公有制经济促进会会长黄伟透露，大部分参加座谈会的经济界人士，“心态还是比较复杂的，有人‘疑惑’，也有人‘担心’。”

　　“例如，很多经济大鳄被抓，一些银行担心放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比如，高达几亿元的涉赌资金被扣押，一些经济人士承认自己违法，但更关心这笔钱公安机关怎样界定，是否归还；再比如，有些企业被查了，他们希望公安机关能尽量减少打黑对企业正常经营带来的负面影响。”韩德云说。

　　“可以这么说，重庆的经济界人士，是专门来聆听王立军报告的，希望能了解到警方打黑的进度与尺度。”韩德云分析道。

　　最终，王立军答应与大家谈打黑，而众多企业家也“争抢名额”前来参加。

　　“还好，座谈会开始后，王立军的表态，打消了许多人的疑惑与不安。”韩德云说，打黑的根本目的是创造好的投资环境，并不是要打击经济。

　　对于罪与非罪的界限，韩德云说，王立军似乎已有了清晰的把握。韩德云回忆，7月31日，王立军对一些“问题”企业家说，“即使你有违法行为，但你没有犯罪，我也要保护你。”

　　韩德云举了个例子，某企业家被人设局参与赌博，输了上千万元，专案组成员追回作为赃款没收。王立军知道此事之后发还了这笔钱，“他说，不然警察跟黑恶势力也没啥区别了。”

　　“还有人担心打黑会过激。”韩德云说，在座谈会上，有一位企业家告诉王立军，警方调查其企业时，扣了公章封了账户，写了申请也不发还。对此，王立军听后表示立即就让办公室主任落实。

　　韩德云说，随后，王立军向在座的经济界人士举例说明了警方打黑的尺度把握，“王立军说，在大世界酒店抓捕陈明亮等人时，警方只是封了几个房间，并没有把整个酒店都封闭。”

　　“这件事可以看出，他（王立军）对打黑的副作用有很强的防范意识。”韩德云评价说，王立军已经意识到，基层警察的素质与执行力参差不齐，可能带来的副作用。

　　◎ 新闻分析

　　专家谈“两个”难题

　　把握尺度 不能疲软也不能过激

　　上海汇盛律师事务所的郭志宇律师表示，警方打黑要想取得最终胜利，须打中要害，“但其间要把握好尺度，不能疲软，也不能过激。”

　　郭志宇说，涉黑团伙自身有痊愈能力，警方打击不彻底，那么黑社会性质组织会在一段时间内自动痊愈，“例如高利贷行业。”

　　“也不能打击过激，那样就干扰了正常的秩序，起到了反作用。”郭志宇说，重庆打黑已掀起了浪潮，如何把握浪高，亦需要智慧。

　　华东政法大学刑法教研室主任吴允锋表示，在打击黑社会性质组织的过程中，无论是侦查阶段的冻结还是法院的最终判决阶段，涉黑资金的界定、处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例如，黎强经营的渝强实业（集团）有限公司旗下有20多家公司，有房地产、物业管理、道路运输等多项业务，这些业务中，哪些是涉黑资金，哪些又是合法经营所得，这些都需要界定清楚。”有重庆市政界人士举例说。

　　吴允锋认为，近年来一些涉黑组织已有“合法”外衣，进行公司化运作，涉案金额动辄上亿元，这更令这一环节愈加敏感起来，“此次重庆涉黑的多人系亿万富翁，有的涉黑首犯旗下有20多家公司，这都增加了涉黑资金界定难度。”

　　“这时候，就需要办案机关把握好界限。而这个界限，很难拿捏。”吴允锋说，法律上规定，公司为了从事犯罪活动而成立的或成立后只要用来进行犯罪活动的，该公司资产应被没收，“但现在很多涉黑公司都是‘两条腿’在走路，这就需要进行细致的甄别，没收非法的，保护合法经营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