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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采访日记:在台风“莫拉克”的阴影中站起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8月27日17:57  《环球》杂志

  ——本刊记者南台湾重灾区采访日记

  《环球》杂志记者/陈键兴

  2009年8月6日,星期四

  中午前,在台北,一切看来都似乎还很平静。但是,这个叫作“莫拉克”(Morakot,泰国语英译)的“顽皮 的猴子”(Morakot的意译),却悄然在下午14时形成台风眼,并在持续增强。

  台湾气象部门发布了海上和陆上台风警报,将陆上警戒区域扩大到台湾全岛以及绿岛、兰屿和澎湖。人们普遍认为, “莫拉克”将是今年第一个直接侵袭台湾本岛、威胁也最大的台风。

  气象部门预估,“莫拉克”的暴风圈将在7日清晨接触到台湾陆地,全台都可能被暴风圈笼罩。

  午后,台北地区雨势明显增强,我所住的宾馆摆出了台风预告警示牌。台湾电视媒体也开始持续跟综报道台风进展情 况。到了傍晚,警讯进一步提升,气象部门作出预估,“莫拉克”侵台期间可能出现上千毫米的雨量。晚间,超过十个县市陆 续宣布次日停班、停课,台北股市也休市一天。

  当天,台风效应已经显现,并立即反映在蔬菜价格波动上。台北果菜市场批发价格已上涨19.43%。而大型超市 “逆势”推出特惠促销大受欢迎。刚到下午,在我住处附近的家乐福超市,货架上的新鲜蔬菜就已所剩无几。

  2009年8月7日,星期五

  根据台湾气象部门的报告,“莫拉克”台风中心凌晨5时许位于宜兰东南方约270公里的海面上,估计在当天傍晚 在花莲、宜兰间登陆台湾本岛。但“莫拉克”的暴风圈凌晨3时许已接触到台湾东半部陆地,全台各地风雨逐渐增强。

  台北市区停班、停课,虽然几乎没有什么降雨,但市面上多数店家都闭门歇业,路上的车辆和行人稀稀落落。车行一 路向北,风雨渐大,广播里说兰屿已出现17级阵风,花莲风力达13级,宜兰苏澳的风力达12级,我们要去的“东北角” 区域风力也达11级。

  在基隆市至台北县的这段海岸区域,我目击到强劲风势下海水不断冲击海岸,不时掀起约两层楼高的巨浪。站在海岸 公路边,人几乎很难站稳。途经一个渔村,我看到一艘艘渔船相互捆绑固定,集合在港内避风,住家大都紧闭大门,风浪还将 一些漂浮物卷上了道路。

  “莫拉克”的行踪开始变得诡异,移动速度突然减慢。从11时至14时,台风中心仅仅移动了10公里。根据以往 台风报道获得的一些经验,台风中心移动速度减慢并不意味着威胁减小,有可能是在重整结构和积蓄力量,并有转向的可能。 台湾气象部门就发出警示,“莫拉克”影响台湾陆地的时间可能拉长,危害不容轻忽。

  这只“猴子”还没登陆台湾本岛,已带来了出人预料的雨量。来自台湾气象部门的数据显示,6日0时至7日13时 止,全台各地已有不少山区的累积雨量达到400至600毫米。

  由台湾东北角海岸返回台北市,途经阳明山区和市区部分路段,见到一些树木倒卧路旁。据了解,台湾地区已有零星 灾情传出,包括一些市镇有树木倾倒、招牌掉落和道路淹水的现象,一些公路路段出现落石坍方和小型泥石流,以及少数山地 乡对外交通受阻,所幸还未有人员伤亡的消息。

  交通系统也受到很大影响。当天,台铁各级对号列车全面停驶,高速铁路列车也在午后全面停驶,台湾地区内部空中 客运航线已全部取消,一些航空公司还取消了一些出境或越洋返台的航班,两岸直航航班也部分取消。此外,来自台湾电力公 司的消息称,台湾多数县市陆续出现停电的情况,数量一度多达17.2万户。

  午后,“莫拉克”台风中心在台湾东部近海呈现打转慢行现象,台湾气象部门将原先预估台风登陆台湾本岛时间推延 至7日深夜至8日清晨,推测台风中心8日午后才会离开台湾本岛,并警示全台各地将有强风豪雨,尤其是台湾中南部山区的 雨量将相当可观。

  23时50分许,“莫拉克”在花莲登陆台湾本岛。

  深夜,我盯着台湾电视新闻频道的跟踪报道,听着雨敲打玻璃的声音,惦着海峡那边在福建的家人,心想他们也在准 备迎战“莫拉克”吧。

  2009年8月8日,星期六

  “猴子”发威了,来自台湾灾害应变中心发布统计,“莫拉克”来袭已造成全台2人死亡、4人失踪。

  气象部门虽然预计台风强度有减弱趋势,但持续发布暴雨特报,警示苗栗以南地区有暴雨、大暴雨,尤其是台中以南 地区及苗栗山区有超大暴雨,台湾东南部地区有局部性大暴雨发生的机率。

  一早,台北市区一度显得很平静,没有大风和显著降雨,直到9时一刻左右才开始有间歇性小雨,路上行人和车辆还 较前日明显增多。在流经市区的淡水河和基隆河边,我见到河水明显上涨,但未出现以往较大台风来袭时淹没河滨公园的情况 。气象部门说,“莫拉克”袭台的影响呈现“北部风强、南部雨大”的特点。

  台风造成的危害包括风和雨,这是常识,而“莫拉克”这只“猴子”大概专长在“唤雨”,而非“呼风”。与北部相 比,台湾中南部地区的雨量惊人,以屏东县最为严重。到8日上午8时止,屏东山区近3天来的累积雨量已超过1400毫米 ,而气象部门已将屏东山区的累积雨量上升到1600至2000毫米。

  由于台风带来的大量降雨以及适逢大潮期,屏东所有沿海乡镇都已出现严重的淹水。气象部门说,“莫拉克”台风中 心将于14时左右在桃园附近出海,但其暴风圈仍笼罩全台。

  台湾中南部地区降雨持续增大,发生了道路、房屋被淹,暴涨溪水冲垮铁道,公路路段坍方等灾情。在台东县太麻里 ,溪水暴涨引起溃堤,部分铁道被冲毁、一些农地、田舍被淹没,还造成人员受困、失踪。屏东县沿海多个乡镇淹水情况严重 ,最严重的地方水深在1层楼以上,有相当数量民众受困。

  2009年8月9日,星期日

  灾情持续扩大,开始出乎人们的预料。

  根据台湾地区灾害应变中心到晚上7时统计,“莫拉克”袭台3天,已造成7死、32伤、46失踪,农业损失逾1 0亿元新台币。

  “莫拉克”中心虽然已经离开台湾本岛,却酿成了台湾中南部50年来最严重的水灾,“八八水患”的说法由此产生 。

  台湾中南部十多个县市三天来降下超大雨量,高雄、屏东和嘉义山区累积雨量都超过2000毫米,屏东县的累积雨 量更达2400毫米,许多村镇淹水深度最高达2到3米,受困人数一度高达数万人。

  触目惊心的现象在电视媒体上反复播放。台东金帅饭店整座倒塌栽进溪流。连接高雄、屏东的双园大桥被暴涨的河水 冲断。多处断桥还造成车辆落水、民众失踪。

  2009年8月10日,星期一

  台湾地区灾害应变中心发布了最新统计,死亡人数已增至12人,有52人受伤、32人失踪。气象部门清晨解除了 “莫拉克”台风海上及陆上警报,但持续发布苗栗以南暴雨特报。此外,我还了解到,台湾本岛已有8座“省道”桥梁被洪流 冲断,其中有7座位于高雄、屏东地区。

  更加让人担忧的是,台湾中南部山区有多个村庄与外界联系中断,疑似遭到泥石流掩埋,当地居民生死未卜。尤其是 高雄县甲仙乡小林村传出发生严重泥石流险情,几乎全村都被淹没,伤亡情况不明。

  在台南县,则有31个乡镇水患成灾,以曾文溪沿岸的乡镇最严重,淹水达到一两层楼高,安定乡、学甲镇和北门乡 更是全乡镇被淹没。此外,全台累计停电户数突破155万户。

  短期累积雨量成为“可怕的杀手”。从6日凌晨零时到10日上午5时,嘉义县阿里山降雨量高达2855毫米,屏 东县尾寮山累积雨量2686毫米、高雄县御油山2517毫米,台南、云林、南投、台东等重灾区降雨量都超过1500毫 米。

  午间,我搭高速列车南下,目的地是受灾严重的高雄县。

  从高铁左营车站搭车前往旗山镇,因为桥面断裂,只得改道绕行。到了旗山镇,我发现已经无法继续向前,往北的高 雄县六龟乡、甲仙乡、茂林乡等多个山区乡对外交通完全中断。

  旗山镇社福馆告示栏上贴着小林村已获救人员名单,一些获救人员晚间还在这里焦急地等待亲人的消息。工作人员说 ,旗山镇已安置了从多个村庄疏散出来的人员,台军方下午派遣了直升机前往小林村运送物资和疏散灾民,但由于晚间天气条 件不佳,救援行动将在明天上午继续展开。

  此外,旗山镇公所和社福馆里已有相当数量的救灾物资存放在这里,主要包括方便面、矿泉水、饼干等食品。

  高雄县是“莫拉克”台风的重灾区之一,山区累积雨量超过2000毫米,造成高屏溪、旗山溪、茏浓溪乡镇成为“ 孤岛”。旗山镇受灾也非常严重,洪水虽然退去,但全镇都无法正常供水、供电。旗山镇公所主任秘书告诉我,因为溪水暴涨 导致两处溃堤,溪水漫入几条街道,水退之后留下了半米到一米厚的淤泥需要进行清理。

  一路上,我看到路两侧许多民宅外都堆放着被水浸泡损毁的大小家具,道边的田地也是一片狼藉,香蕉树横七竖八地 斜卧着。据高雄县政府农业处的统计,该县农作物灾害面积累计高达3807公顷,以香蕉倒伏最严重,单项灾害面积达13 70公顷,损失金额高达1.89亿元新台币。

  2009年8月11日,星期二

  一大清早,高雄县旗山镇的上空就响起了飞机的轰鸣声。空中救援行动在这个距离受困的“孤岛”山乡最近的镇子上 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到今天,全台有111处主要道路或桥梁短时间无法恢复通行,旗山镇也有2座外连桥梁发生断裂而封闭,但已抢通 了另一条道路,这使得旗山镇成为援救受困山区的“前哨站”。旗山中学体育场11日也成为直升机空中救援行动的基地。

  早上,旗山镇的天空还略显阴郁,不到8点又突然下起了大雨,所幸雨只持续了大约10分钟。据台湾气象部门预告 ,11日当天苗栗以南山区还有暴雨,因此空中救援行动必须争分夺秒。

  在旗山中学,直升机在田径场的草坪上频繁起降,多辆救护车在跑道上待命。直升机一降落,医护人员和专业救援人 员立刻抬着担架冲上前去,伤者由救护车送往旗山医院接受初步诊断,再分送到周边地区的医院进行救治。没有受伤的民众则 先行就地安置。同时,另一批工作人员则扛起食品、药品等救援物资,冲向直升机。

  脱困的民众们看上去都面容憔悴,神情中依然带着惊恐。而校园里还聚集了先前脱困的民众和仍旧受困民众的家属, 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亲人的消息。警员每宣布一次解救名单,有的人喜极而泣,有的人则满脸愁容地静静走到角落里继续等待 。

  两位小林村先行脱困的村民相偎着站在体育场边。她们眼光泛红地告诉我,他们非常担心仍然受困的亲人的安危,希 望能早一点看到亲人。

  台湾红十字组织搜救队的队员们清晨6点多就赶到了旗山中学。他们中不少人是从北部分队调来支持的。队员王艾和 郑伯能去年曾经赴四川汉旺参与地震救援。据他们介绍,已经有10名队员进入甲仙乡进行搜救。

  在旗山镇临近溪流的街道,我看到不少大小型机具车辆正在进行道路清淤作业,但工作量不小,有的地方淤泥厚达1 米。在因断裂而封闭的老旗尾桥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从上游冲来的大小树干,一片狼藉。

  旗山的通讯也有很大问题,移动电话通话还好,但互联网时断时续。据了解,“莫拉克”台风造成全台3000多个 移动电话基地台受损,是10年来最多的一次。

  让人非常难过的是,当天下午,一架直升机在屏东雾台乡山区执行救援任务时与地面失去联系,其后确定坠毁,3名 机组人员遇难。

  2009年8月12日,星期三

  “我的阿姨过世了,丈夫、孩子还有婆婆都还困在部落里!”上午,被救援直升机从屏东县雾台乡伊拉部落里疏散出 来的一位中年妇女说。

  她的眼神中,看不见获救后的喜悦,流露出的只是无限的哀伤与担忧。

  伊拉部落以伊拉瀑布闻名,如今却成为危情之地。“莫拉克”挟着大自然无情的力量,肆虐撕扯秀美的南台湾山乡。 生活在屏东山区大小部落里的台湾少数民族同胞世居的家园备受摧残。台风带来的山洪和泥石流,使深山部落的对外交通完全 中断,造成众多乡民受困,而至今仍时断时续的暴雨还随时威胁着他们的安危。

  在距离“孤岛”雾台乡最近的内埔乡,我看到,内埔农工专科学校的足球场已经成为空中救援基地。当天,机队主要 前往雾台乡的大武、阿礼、吉露、佳暮、神山、伊拉多个村子、部落,疏运约数百名受困民众。

  上午多数时间没有下雨,直升机频繁起降,接回被困民众,运送救援物资。但是,远处山区的上空仍可见低垂的阴云 ,让人颇为担心。午间,接连降下两场瓢泼大雨,直升机只得暂停行动,但只要雨一停,直升机就立即展开行动。有的飞机不 得不在暴雨中降落,让人们都捏了一把汗。直到17时许,由于天色渐暗,空中救援行动才告一段落。

  在现场,让人感受尤深的是空、地救援队伍的快速联动。一旦直升机出现在视野中、轰鸣声渐近,守候在操场边的消 防、救援、医疗部门人员和专程赶来支持的民间专业救援人员以及志愿者,就立即各就各位。飞机一降落,螺旋桨转速稍慢, 大家就顶着强风冲上去,将脱困人员接下飞机并送往医疗点和休息处。现场虽然繁忙,但整个流程井然有序。

  几位一直站在操场边的年轻女孩见到一位从飞机上下来的老者,大家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之后,女孩们又回到她们原 本站立的地方。我上前询问,才知道那位老者并不是她们的亲人。

  “她是我们部落的长辈,我们的家人还没有下来。”一位女孩说,“我们都在外工作,听说部落被困后一直很着急, 早前电话拨不通,现在通讯也不好,部落断水断电好多天了,知道部落要下撤的消息后,我们就赶来这里等待。”

  在休息处,几位从部落下撤的民众回忆起这场灾难仍心有余悸。

  “实在太恐怖了,几十年都没有见过!部落里有5个人没有了!”一位老阿妈说。她的丈夫不愿意离开自己辛苦营造 的家园,现在还困在部落里。

  佳慕部落的洪玉虹说,部落没有人罹难,但“新佳慕”社区有6户民宅被泥石流掩埋,2户半倾倒,还有20多户出 现下陷,“旧佳慕”社区更因为地基整体被洪水强力冲刷而岌岌可危。

  “部落里有130多人,已经撤下来近40人。希望天气好一些,直升机能尽快把更多的人救出来。”她说。

  当天,直升机还执行了一次特殊的飞行任务。前一天下午,一架在雾台乡执行救援任务的直升机坠毁,机上3人遇难 。12日上午,地面搜救人员在失事地点找到了飞机残骸和遇难者遗体。午间,直升机将救灾英雄的遗体运回了内埔。

  傍晚时分,天空一角露出了几缕阳光,地面上却仍有积水。这一天,直升机由内埔起飞共执行了20架次的救援任务 ,由于仍有民众受困,行动第二天还将继续。

  2009年8月13日,星期四

  “家里有好多石头,不能住了。学校没了,可我很想上学。”这是7岁的布农小姑娘林玮琪对几天前那场灾难的讲述 。

  她那双澄净的大眼睛里看不到悲哀、恐惧,但却更让人疼惜。她身边的大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家园已被“莫拉克”带 来的泥石流几近吞没,村庄将会整体迁移。

  “莫拉克”重创南台湾,山川变色,昔日迷人的峻岭峭壁、溪流瀑布瞬间就成为骇人的“魔鬼”。位于高雄县北部的 那玛夏乡对外交通完全阻断。在当地三个村庄中,林玮琪所在的民族村受灾最为严重,有近30人罹难,200多位村民露宿 山中等待救援长达4天。

  一大早,在高雄县旗山镇的一个灾民安置点,我见到了一群刚刚被营救出来的民族村村民。谈起不堪回首的这些日子 ,他们难掩悲痛,却更表现得异常坚强。

  “那玛夏”在当地台湾少数民族的语言中是指“楠梓仙溪”,但就是这条有着美丽名字的溪流,成为使民族村遭遇灭 顶之灾的“刽子手”。

  “溪水暴涨,村子最高处的小学最先被爆发的泥石流冲倒。听到崩塌的声音,大家都赶紧逃命,我们是从家里二楼爬 出来的,泥石流已经没过一楼了。我们还看到有的人被土石流掩埋,剩下一支手臂露在外头。”说到这里,一直强忍泪水的林 素云失声痛哭。

  在林素云的身边,一位帅气的少年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是林素云的儿子邱毅成。因为父亲不在家,这位高中生“ 子代父职”,在土石流发生时不但带着母亲和弟弟逃命,还和村子里的几十个年轻人一同扛起了营救乡亲的重任。

  母亲林素云说:“要不是年轻人保护我们,就完了。”

  据了解,泥石流发生后,幸存的村民们转移到在公墓旁的一片高地上,搭起六七个帆布棚,相互支撑着等待救援人员 的到来。在那个艰困的时候,也是这些20岁上下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冒险走山路回到被泥石流淹没的村庄,进入还没被完全 掩埋的民宅、商店,带回食品。

  由于大棚非常简陋,强风猛雨从四面八方吹来时,年轻人就挡在四周拉成人墙,将小孩和老人围在中间。

  邱毅成和他的堂哥林念恩拿出之前用数码相机拍摄的家园景况,我看到的画面只能用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来形容。受 困期间,所有村民只有6部手机,大家试图通过短信让外界知道村里的灾情,但通讯设施也因为“莫拉克”破坏严重。在这种 情况下,村里的年轻人又涉险翻山越岭、渡河溯溪,前往还能勉强传送讯息出去的民权村,终于让外界了解了民族村的情况。

  我见到邱毅成、林念恩时,他们正和另外两位伙伴在聊天。他们看上去和平常的同龄人没有太大区别,但言谈中,他 们却显出了经历大灾大难后的成熟与坚韧。

  “现在大家只能是先安顿下来,对于未来真的都还没有头绪。没有人想再回去了,可是要重建一个家园……”已经上 大学一年级的林念恩的话没有说完,就低下了头。

  几个小时后,我在安置点大厅里又见到这几位年轻人,他们正帮着志愿者们搬运救灾物资,进进出出,很快都湿透了 衣衫。

  我了解到,当天下午,所有被困的民族村村民都被直升机疏运了出来。

  2009年8月14日,星期五

  暴涨的洪水终于退去了,茏农溪宽阔的河床部分裸露了出来。原本是溪岸的一大段公路已经不知所踪,高雄县六龟乡 游客中心的一座建筑斜,则扎在仍旧湍急的浊流中。

  我赶早搭车前往仍相当程度受困的六龟乡,但在“路的尽头”,我不得不下车徒步向前。

  一位执勤的警察帮我拦下一辆高雄县政府的越野车,沿着在河床上辟出的所谓“道路”以及七八十年前的老旧隧道, 我们一路颠簸。抵达乡公所所在地后,人们告诉我,目前抢通的道路只能前进到六龟乡中部偏北一点的新发村小学,再往北的 村庄仍然受困,而那一地区还正受到临近乡内堰塞湖的威胁。

  一位志愿者的小吉普车搭载了我。到新发村的路原本不超过十分钟,但我们翻山绕谷走临时道路花了四五十分钟。

  路窄弯急,且受到山洪和土石流的侵袭时有断裂、塌陷。一路上溪涧里湍流滚滚,树木、竹子倒了不少,一些电缆也 被从山上下来的大树根砸落挂倒。

  到了新发村小学,正赶上65岁的村长林文田在广播室里通知受伤村民前往接打破伤风针。手臂骨折打着绷带的他说 ,新发村的新开、新发2个部落受创惨重,有30多人遇难。

  此外,新发村仍处于停水停电状态,通讯几乎中断,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在六龟乡公所前的空地上搭起的一个大棚里,“志工队”正在紧张工作。他们分工十分细致。一位负责人说,越来越 多从外地赶来的志愿者不断加入,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服务时间长短不一,但爱心在不断接力。

  我本想接着往前,希望能更接近被困的新开部落,但这次真的被“路的尽头”阻断。新开部落唯一对外联系的巴斯兰 桥被冲断,桥面完全不见了。站在断桥一端,前边是一道深涧,而断桥的另一端立着新开部落民众用红漆写着“32人死亡S OS”字样的大木板。

  救援人员在断桥两端架设了简易绳索。在这里,我遇见了从对岸被送过来的19岁青年周瑞期。他说,爷爷遇难了, 自己和父母、哥哥从彰化赶回老家,是来处理老人的后世的。

  由于道路险阻给运输补给造成很大困难,台湾各地不少的越野车爱好者组成车队赶到六龟。我搭车中结识的高雄市的 官大姐和台南市的陈大哥,他们都是跟公司请了假来的,在台北市做童装批发生意的刘大哥则是放下了生意,第一批进入六龟 乡的。

  我还见到了一批44人组成的青年志愿者队伍。一位在台湾世新大学新闻系工作的女孩说,她是在网上报名参加志愿 者的,一早赶到高雄市加入队伍,马不停蹄就来到了六龟。

  2009年8月15日,星期六

  本是水土丰沃、稻香果甜的人间聚落,如今却只见一片泥泞的滩涂。曾经的安居乐业、宁静安逸,现在只听见一声声 嘶哑的呼喊。

  “莫拉克”台风重创南台湾,高雄县甲仙乡小林村的遭遇更是惨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个村庄就几乎从地图上被 完全抹去,失踪者近400人,很多人相信他们已经罹难。按照闽南传统殡葬习俗,今天是遇难者离世的第七天,要办“头七 法事”,寓安魂之意。

  一大早,我绕经台南县南化乡的临时道路,前往备受“莫拉克”摧残的甲仙乡。这条抢通道路也几乎“柔肠寸断”, 很多路段的柏油路面惊悚拱起或坍陷,一些地方甚至只是挖掘机用山土夯出的路面。

  然而,更加让人柔肠寸断的是到了目的地后。亲睹小林村遇难者家属哀悼亲人的场景,我也很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

  当天一早,小林村失踪者住在外地的亲人就赶回村子所在的位置,焚香祭奠。人们双膝跪倒在残留的泥流之上,捧着 亲人的照片,深情地呼喊着“爸爸”“妈妈”“阿公”“女儿”“儿子”……凄厉的招魂之声,响彻这片梦魇之地。

  之后,人们来到大甲乡公所旁搭起的大棚,在这里为遇难者举办“头七超渡法会”。法会现场,一张张照片密密地摆 放着,其中有老人、中年人、青年,还有年幼的孩子。记者看到,一家一张桌子,不少桌子上摆的照片有十多张甚至更多。

  人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当情绪溃堤时,人们抱头恸哭,相互慰藉。有人甚至几乎哭到腿软、昏厥。一位中年男子 满头是血地被扛出来,原来他在倒酒祭拜时,突然拿酒瓶砸向自己的头,还大喊“对不起”。

  一位陈姓年轻妇女全家十七口遇难,就只剩下她一个。她哭着说,8月8日是父亲节,有些家人特地回来为她的爷爷 庆祝,没想到悲剧就发生了。

  还有一位刘姓中年男子,家里也只剩他一个人。与其它人有些不同,他在法会现场忙前忙后,让人还以为他是一个外 来的义工。他含着泪说:“我们小林村活着的人们要组织自救会,大家要坚强!”

  我了解到,小林村的幸存者和遇难者亲属多数都希望在村址上建立纪念公园。也许,在爱的共鸣中,一切都将重生。

  2009年8月16日,星期日

  由嘉义县城沿阿里山公路前行,过景区管理处后不久,道路变得泥泞起来。在一个转弯处,有一些山壁塌方留下的巨 石挡在道路中央。再往前不远,阿里山公路就阻断了。爬上高处鸟瞰,一处大面积的山体滑坡将路面掩埋,土石冲落到溪谷中 竟填起了一个小山包。

  这里距离大陆游客大都前往的阿里山森林游乐区还有不短的路程。因为一路上还有许多不同程度的坍方和路基流失, 阿里山区对外交通联络几乎完全中断。我了解到,区内著名的阿里山小火车受损更是严重,部分铁轨遭冲毁,一些隧道被落石 压垮。阿里山森林铁路的部分路基也严重流失,有4座隧道被埋。

  “阿里山的景点及设施受损不太大,但道路损毁相当严重,阿里山公路最快要到9月底才可能抢通。”铺开一张景区 主要公路灾损示意图,阿里山风景区管理处处长曾汉洲忧心忡忡地说。他告诉我,阿里山区观光产值的损失“可能超过40亿 元新台币。”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里的主要风景并没有遭到破坏,但我们担忧的是,由于阿里山区联外道路无法在短期内修复, 景区内尤其是阿里山森林游乐区内的店家可能有一段时间都接不到生意。”嘉义县观光协会秘书长苏佳男说。

  “路不通不行啊!但在路通之前,我们也要想其它办法。”嘉义县“童年渡假饭店”董事长陈明贤这几天一边参与救 灾,一边在思考应对之策。他的饭店位于阿里山下,影响不算大,原本每月平均接待大陆游客35004000人次,8日以 来退房的大陆旅行团人数约150人。

  对嘉义县番路乡珑真顺阿里山茶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明顺来说,他的两个茶园一个被毁了三分之一,另一个因为断路 而暂之无法照料,“损失现在还没法统计”。

  在阿里山区,也有一些乡村、部落因路桥阻断而受困。我了解到,有些地方可靠空投物资维持生活,但阿里山区午后 雾气较大,空投难度不小,现在只能靠人力运送补给。

  2009年8月17日,星期一

  午饭时间过后,高雄县旗山镇一处灾民安置点外,几个不到10岁的孩子在嬉戏、玩耍。12岁的李仲文安静地坐在 一旁的阶梯上,若有所思,年过半百的雄县那玛夏乡民族村村长刘金和忙进忙出,手里的香烟一直都没有点上。

  李仲文,一个成长在高山部落中的台湾少数民族少年,皮肤黝黑,目光澄净纯粹。已经上初中一年级的他指着一旁的 几个孩子说:“他们都还在上小学,应该很快可以在旗山开学了,我们那玛夏中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上课。”

  高阿美是民族村小学家长会的会长,这位3个孩子的母亲告诉记者,小学有70多个孩子,村民们下撤后最先考虑的 就是孩子们上学的问题。

  “已经确定了,我们将借用旗山小学的旧校舍复课,台南一所小学和我们结盟了,爱心人士捐赠的教学用品,包括教 具、文具和校服,这几天也都会陆续到位。上午,村子组织大家去整理校舍,小学生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安排了。”

  此次台湾各级受灾学校达1305所,灾损金额超过19亿元新台币,以高雄县最为严重,可能有31所中小学无法 在8月底如期开学。台湾当局教育主管部门已表示,灾区学生可以“依亲入学”等方式跨学区就读,务必让所有灾区学生得到 安置就学,“一个都不能少”。除“依亲入学”外,将在各安置点安排邻近学校或借用场地充当临时教室。

  此外,针对就读高中、高职及大专院校的受灾学生,台湾当局教育主管部门教育部表示,除延后注册、报到及保留学 籍外,学杂费、高中高职住宿伙食费、大专第一年住宿费用全免,并在就学贷款及生活费急难补助等方面提供政策支持。

  一位丈夫仍在灾区参加救援的妇人,带着自己和亲人的六七个孩子被安置在旗山。她说:“孩子们上学是我们最先要 解决的问题,他们是部落的希望。”

  在旗山安置中心三楼大厅,我碰到了翁美伦和刘玉梅,她们刚填完招工登记表,还不确定会有什么样的工作机会。“ 我们可以做清洁工,我们不能老这么吃住在安置中心的。”年长一点的刘玉梅说。

  台湾当局劳工事务主管部门17日启动了“以工代赈”计划。这项“88临工专案”每天为每个乡镇提供200个工 作机会,每天收入800元。旗山当地的工作人员说,这项工作的模式是由乡镇派工,由台湾当局劳工事务主管部门支薪。

  民族村遭遇泥石流侵袭时,部落年轻人担负起了救助族人的重责,村长刘金和对此颇为感概。他说:“部落的明天要 靠这些年轻人,我今天就召集这些年轻人,让他们都去登记找工作。”

  高阿美是部落里一位手艺人。她对我说,她和两个姐妹决定将村子里的妇女组织起来,用自己的双手编造美丽的织物 ,不仅让布农部落文化得以传承,在这个艰困的时刻更要自食其力。

  想念家园,当然是所有远离故土的人们最无法割舍的情怀。村长刘金和的妻子因为受伤感染而截肢,他却把更多时间 放在陪伴村民上。他说:“大家多少都还有恐慌的情绪,都希望早一点回家,那里有我们的田地,那些就是我们的财产。大家 还是想念家园,盼着回去。”

  泥石流袭村的梦魇仍然笼罩着民族村的许多村民,如何重建一个安乐的家园,是村民们无法放下的“终极”课题。

  “希望还能回去吧,我们世代生活在那里。”刘玉梅说。

  “在那里,我们布农人,还有排湾人,还有汉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大家都舍不得。不过,我们都很坚强。”高阿 美说。

  2009年8月18日,星期二

  这一天,跨越台湾海峡的海、空直通航路将两岸同胞更加紧密地相连。大陆首批援助物资以最快的速度捐输入岛。

  中午13时30分许,运载大陆援助台湾灾区首批100套活动板房的货轮抵达高雄港。这批物资卸下后,立即被运 往屏东灾区。傍晚18时35分左右,大陆方面紧急筹集的1万个睡袋、1万条毛毯和1000台消毒机也由专机运抵高雄小 港机场。

  运送活动板房的货轮在停靠高雄港后,工人们随即进行吊卸作业,将装有物资的14个中远集团集装箱安放在早就等 待在港区内的14辆拖车上。

  前来接收这批物资的台湾当局营建部门南区工程处副组长陈鸿益告诉我,这批板房将运往受灾严重的屏东县佳冬乡, 将在完成地形勘察等工作后进行组装。

  前来接运板房的台湾阳明海运子公司“骏明运输”董事长王进兴说,这艘货轮由阳明海运与中远集团以及其它两家公 司联营,原本的航点没有深圳盐田,此次是专门为运送大陆援助物资而临时增加的。

  “阳明海运与中远集团,作为两岸航运企业,已有密切合作,这次更是联手共同参与赈灾。”王进兴说,通过海上直 航,大陆的援助物资最快地被运到台湾,“骏明运输”车队将接续把这份爱心快速地送到灾区。

  海协会副秘书长马晓光等搭机来台,与海基会方面进行物资交接。马晓光在机场表示,只要台湾方面提出需要,大陆 方面愿意继续组织各类物资,包括医疗防疫队和灾后重建所需的工程建筑队等。

  海基会副秘书长马绍章等到机场接收这批物资,他表示,大陆援助台湾灾区的物资装载着大陆对台湾灾民的关心与善 意,海基会代表台湾方面和灾区民众,对大陆方面积极提供赈灾物资表示诚挚的谢意。(按:截至本期杂志发排时,本刊记者 陈键兴仍在台南灾区,包括大陆同胞提供的援助在内的各方救援也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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