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北京)
《愚人颂》是文学史上最为精彩的讽刺体篇章。
作者伊拉斯谟为荷兰著名的人文主义者,是当时荷兰思想界的主帅,被誉为“16世纪的伏尔泰”。据说,《愚人颂》是他在去英国拜访莫逆之交托马斯·莫尔爵士的短短7天时间内完成的。该书的拉丁文原名“Encomium Moriae”还与莫尔的名字谐音双关。在伊拉斯谟众多的著作中,惟有《愚人颂》通俗易读而未被人遗忘。观点一向保守的著名美国史学家史密斯称这本小册子的特点为“诙谐的训诫,善意的讽刺和伦理性的讥笑”。
伊拉斯谟在说明此书的写作目的时,给出了冷嘲热讽的基调:
既然人类一味的要疯疯癫癫,既然世上每个人——上至教皇下至唯唯诺诺的乡村牧师;从腰缠万贯的富翁到沿街乞讨的乞丐;从身着锦缎的窈窕淑女到布衣裹身的村妇,整个世界横下心来不用上帝赐予的大脑,而一味的受贪婪、虚荣和无知的奴役,那么,神明在上,真正有才智的少数几位为何还要费如此多时间,花如此大的气力,去使人类变成他们自己从未想要变成的那个样子?任他们去沉溺于愚笨吧,别去剥夺最能令他们自得其乐的东西——能够自我愚弄的大权。
在《愚人颂》里,伊拉斯谟首先认为,推动世界运动的是非理性的、愚蠢的欲望。接着,他假想了这样一个场景:拟人化了的愚笨(“愚人”),身着学者的长袍,但头上却戴着顶愚人的帽子,在自恋、遗忘、懒惰、享乐、肉欲、酣睡、娇纵和疯狂等侍从的簇拥下登上讲台,面对一批假想的各个阶层、各种身份的听众侃侃而谈。在接下来横扫一切的讽刺中,伊拉斯谟借愚人之口,嘲讽了他那个时代所有的制度、风俗、人和信念,矛头还涉及婚姻、战争、国家主义、律师、科学家、学者、神学家、国王和教皇们。
最为尖酸刻薄的嘲讽,还是被伊拉斯谟“赠与”了学者或文法学家:
当有人考证了安喀塞思(希腊神话中特洛伊城王子)的生母是谁,或者重新沿用一些冷字怪词、废字偏词,或是绞尽脑汁拼凑出破石烂碑上的文字时,上帝啊,他是何等地欢欣,何等地喜悦,多少声祝福,好像是征服了非洲或占领了巴比伦!
在伊拉斯谟看来,试图揭开大自然奥秘,探索未知世界的科学家也是同等滑稽可笑的:
当他们为自己建立了无数个领域时,当他们好像手拿皮尺,一寸寸的测量太阳、月亮、星星和其他天体时,当他们解释雷电、风雨、日月食和其他神秘现象成因时,他们毫不犹豫,似乎他们是赋予创造力的大自然的私人秘书,是上帝的议会代表下凡人间。当他们大吹大擂时,大自然却洋洋洒洒地嘲笑他们,笑他们臆断。
由此可见,人类的每一次追求都受到了愚人的“关照”。类似的还有捞钱的商人、追求永恒的诗人、好大喜功的武士、一听到骰子滚动声便“心跳加速”的赌徒,这些人及其他人的命运都受到过愚人主宰。
《愚人颂》有较大篇幅是愚人对教会和基督教教义的论述。那些神圣的名字和经典、教皇和主教们的显赫地位和世俗观念都未能逃过伊拉斯谟的辛辣利笔:
他们把目不识丁看作是一种圣绩。他们在教堂里像公驴般叫喊着赞美诗。他们对其含义丝毫不知,却还以为那种声音对神圣人们悦耳。托钵僧们沿街嚎叫……是一群肮脏、无知、厚颜无耻的无赖。
伊拉斯谟的同时代人对《愚人颂》有的乐于称道,有的则愤而指责。但不管怎样,这本书广受关注,仅作者在世时就出版了43版。
《愚人颂》的伟大之处在于文艺复兴初期,它就拉开了人文主义的序幕。它对时代的针砭虽是微妙而间接的,但它不失其强大的效力。正如20世纪伟大作家斯蒂芬·茨威格所指出的:“《愚人颂》除去其狂欢节的面具,便是当时最危险的书之一。在我们看来,它仿佛是诙谐的烟花,其实却是一颗轰开通向德国宗教改革之路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