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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腾冲追念家史国史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28日15:19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李正/口述  刘芳/整理

  在“国殇墓园”,忠烈祠墙壁上镶嵌有很多敬献烈士的题词,父亲教我读,我能背诵于右任先生题书的“为世界,卫正义。为祖国,争自由。腾冲一战,碧血千秋”

  我的乳名叫“胜利”,这乳名承载了一段不容忘记的历史。

  1942年日本军队占领滇西,腾冲沦陷。1944年中国远征军反攻,当年9月14日将腾冲收复。接着攻克龙陵、芒市、畹町。1945年1月远征军与驻印军在缅甸芒友胜利会师。我就出生在1945年。

  腾冲发生过抗战史上惨烈的战斗。对腾冲人而言,外婆的故事就是抗战的故事。

  日军占据腾冲县城后,我父母在山里躲避日军时,姐姐降临人世,正遇日军搜山,怕婴儿的啼哭声招来日军,接生的人用木盆罩住婴儿,令她窒息而死。

  县城西南徐有藩先生的宅院,被日军充作弹药仓库,美空军来投弹将弹药库炸毁,我家与徐家相近,房屋全毁,90多岁的曾祖母被震死,三叔祖父、祖母被炸死。

  我五六岁时,父亲带我登上城南来凤山,去看战场遗迹。来凤山是控制腾冲城的制高点,日军死守,远征军为攻克它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

  城南“国殇墓园”,埋葬着数千为收复腾冲而长眠地下的英灵。忠烈祠墙壁上镶嵌有很多敬献烈士的题词,父亲教我读,我能背诵于右任先生题书的“为世界,卫正义。为祖国,争自由。腾冲一战,碧血千秋”。

  我所在的文物管理所,曾经在国殇墓园里驻过八年。陪伴于英灵之侧的经历让我下定决心,要为这段被尘封的历史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我退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了6万元,买了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摄像机、录音笔⋯⋯打算在当年的滇缅战场做一番实地考察。在缅甸和滇西,采访到了几十位当年的抗日战士。

  1944年5月远征军反攻高黎贡山,面对的是一群顽强死守的日军,战斗异常残酷。我给自己的人生规划是,60岁走完远征军反攻高黎贡山所有的路线,我完成了。

  我的曾祖父是晚清秀才,祖父是清朝光绪年间癸卯科的举人,云南辛亥起义后,在云南军都督府军政部做编修,父亲曾在国民政府的云南省警务处做过秘书。

  我幼小时有过做文学家的梦想,可是却连中学都没能读。1958年高小毕业,我投考腾冲第一中学,因为父亲的身份政审不过关。后遇云南省文化艺术干部学校到腾冲招生,被录取,到昆明就读,学滇剧。

  1961年回家路经保山,母亲带我去见五叔祖母,当得知我学戏剧,五叔祖母举起拐杖打了母亲:“举人的孙子啊,去学唱戏,真丢人啊!”

  在省文艺干校就读时,我是少先队大队长,有几个大队委向我举报了一个老师对女生无礼,就把队委反映的情况写成大字报,引起了轰动。班里政治老师命令我做检查,我不承认有错,政治老师就组织班委批斗我,因被我写大字报的老师是预备党员,给我的罪名是攻击共产党。我只是讲了真话,没错,拒绝做检讨,结果被发配到安宁的一个文化农场去劳动改造,当时我只有13岁。

  小时候很看重红领巾,真的以为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送农场改造,不但撤了我的大队长职务,而且不让我再戴红领巾了,我伤心得很。

  1960年底毕业,我和20多位同学一道被分配到丽江创建地区滇剧团,一直是台柱,受到观众的垂青。

  我们团大约是1963年上演过《海瑞罢官》,我饰海瑞。后来这部戏被打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更成为“文革”导火索。我在运动之初就成了被批判的对象,受到政治审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接踵而至。

  我想再也没法返回舞台了,当时才21岁,我要谋一条新出路,决定学中医。

  1971年上旬,在丽江地区军管会一位官员的直接过问下,对我的政治审查终于有了结论,获得平反。又在他的帮助下,我得以调到腾冲工作。

  在腾冲,我进了机械厂做厂医,却从没穿过白大褂。经历阶级斗争洗礼的我,急于和工人保持一致,我领取了工人的劳保服,有了这身保护色,精神负担减轻了许多。

  才当厂医不久,腾冲县委新组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硬要我去做教员。排演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我又不得不登台扮演英雄人物郭建光。才从牛棚出来不久的我,身心憔悴,一场戏下来,大汗淋漓。时而做厂医,时而做教员和演员,忙忙碌碌就是5年。

  1976年,“文革”结束,我被借调到县委落实政策办公室,承担一个大案的复查,我将一桩冤案查清,得到了县委领导的赏识,要将我调往法院工作,而我坚决要求回厂做厂医。但这个愿望并没实现,又先后被调到过滇剧团、花灯团任团长。在经费不足、人才匮乏和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县级剧团当团长,我无回天之力,决心再度改行。

  1986年腾冲文物管理所成立,我看到自己新的方向。腾冲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大量的历史文化遗存等待着开掘保护。

  42岁,我调到了文管所,申报了初级职称,从管理图书资料和文物库房干起。1988年云南省文化厅职工大学开办文博专业证书班,我考上就读,时年已43岁。学校课堂里的桌凳还是我年少时读艺校所用过的,只不过校名变了。30年后,又坐在昔日的课桌旁,这是人生的一种捉弄,也是时代的捉弄。

  随着专业研究上不断取得成果,我的专业技术职称也由助理馆员晋级为馆员、副研究员。1993年担任所长,直到退休。

  2005年4月,我参与了凤凰台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制作的纪录片《中国远征军的》的拍摄工作。2008年,又在香港岭南大学做了二战中缅战场的专题讲座。我觉得对得住父母和自己的良知。

  人生跌宕起伏没什么不好,丰富的阅历可以教会你怎么直面人生,磨练出自己的平常心。尝过人生各种滋味,对许多事都可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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