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没有主席台,前面就座的是协会的理事、监事和章程委员会委员等。后面挤满了NGO人员和记者
本刊记者 谭翊飞 实习记者 李超 发自北京
这里的会议以吵架出名
当各地草根NGO的代表正准备乘火车来北京参加一家由影视明星发起的NGO年会时,阿拉善的年会在北京朝阳路的万科集团办公楼召开。
与那里的庆典氛围不同,这里的会议以吵架而出名。从电梯内到四楼会场,四处张贴着来自沙漠的摄影画:胡杨树、野生动物等等。这一切证明这次会议的主角是一家治理沙漠的环保组织。
“在座的有的是钱,缺的是时间。”喜马拉雅发展研究基金会常务董事李岳奇在竞选演说中说。这些不缺钱的家包括人们耳熟能详的王石、冯仑、田溯宁、任志强、吴士宏、张树新等。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2004年6月4日在内蒙古阿拉善的月亮湖边承诺一定要为中国治理沙漠做点什么,他们连夜赶制选票,成立了阿拉善生态协会,简称SEE。
10月28日的这次会议召开时,这个组织已有5个年头,而且正好赶上换届。会场没有主席台,前面就座的是协会的理事、监事和章程委员会委员等,他们环绕而坐。后面挤满了NGO人员和记者。从工作报告、财务报告到竞选演说,他们像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接受现场观摩。
上午的议程之一是即将离任的会长王石做年度工作报告,他笑容满面地走上讲台,讲述足以让他们骄傲的成绩——上任前,他说希望会员达到100人,而现在终于最接近这个数字,已经有96人。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拓展了项目领域,阿拉善不仅治理沙漠,还拓展了其他环保项目。更让他们骄傲的是,他们取得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咨商资格”,有权参加联合国环境方面会议;而且他们还获批成立了基金会。
阿拉善被许多NGO认为是制度建设的样板——章程委员会、理事会和监事会互相制约。
章程委员会相当于制定规则的人——冯仑在竞选该会主任时说,“我对交通规则尤其熟悉,所以下一届我来负责交管局的工作比较合适。”理事会负责执行,监事会则监督执行。
任志强、武克钢等3人被称为“三大炮手”,屡屡提出尖锐的批评。总是皱着眉头的任志强这次发言同样尖锐,他对阿拉善的账目表提出了八大疑问,其中包括,“万科提供的场地租金虽然下降,但物业费却大幅上涨,免了房租是不是物业也免了?”新监事长刘晓光发表当选感言说,“刚才王石说向我学习妥协,我说我要向任志强学习战斗。”
民政部社会福利与慈善事业促进司司长王振耀在现场认真观摩了一天,他认为阿拉善是“最有活力的民间组织”,因为“一个组织内部是需要些不同声音的,阿拉善具有这样的声音”。
竞选
下午的会议在1点半提前举行,因为大家都知道,肯定要吵架,预定的时间可能不够。事后证实果真如此。
竞选演说阶段,冯仑第一个发言,他的姓氏拼音字母在报名候选人中排名第一。冯仑只花了两分钟就作完竞选发言,后就开始为未到会的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拉选票,“马蔚华前天去纽约之前,拉着我特别语重心长,语重心长还不够,还拉着我特别认真地说,冯仑老弟,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这下,武克钢不同意了:“严重违规!严重违规!”……
“昨天理事会预备会议上规定不允许为别人拉票,除非秘书处代念书面竞选辞。”有人附和。
冯仑辩解说这是马蔚华托付给他的事情,还有书面材料和短信为证。
但演说还是被打断。
也有人认为冯仑用自己的时间为别人拉选票无可厚非,“昨天的预备会上没有规定不能用自己的时间为别人拉选票。”
主持人张树新一时拿不定主意,大家七嘴八舌,选举委员会内部也有不同意见,他们纷纷站起来发表意见。有人就问,“你的发言到底是代表个人还是代表选举委员会?”
这一问,就没法回答。会议顿时僵持。
张树新提议,“选举委员会需不需要开会?”
于是,选举委员会委员离开主会场,到旁边的会议室讨论,暂时休会。几分钟后,王维嘉代表选举委员会发言作出裁定,“这次冯仑不算违规,但如果再用自己的时间为别人拉票”和“未经主持人同意随意打断演说”都违规。
会议得以继续。
竞选演说五花八门。参选人林荣强承诺,如果当选,每年用于协会的时间超过为公司服务的时间,“请大家监督,如果我服务公司的时间更长,多一天罚10万。”
有人以自己特长或社会资源优势为卖点,认为如果当选可以开拓协会的某一方面工作。比如马蔚华的书面竞选辞,“作为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的行长,我本人具有财务监管的专业优势。”另一个竞选者李岳奇则称,“如果我当选,我对协会会有品牌增值的功能。我曾任SONY音乐大中华区总裁,包括李玟、王力宏、孟庭伟都由我一手打造。”
刘晓光的演说别出心裁,他以老会长被拒绝进入监事会会议室的故事来竞选,“最重要的是,长期以来我都是被监视着,所以我也想监视别人。”
天创数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周洲不到40岁,他强调自己的年龄优势,“我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可他屡选屡败,有一年他参加竞选失败后,跟人开玩笑,“你们年纪都大了,总要个人给你们提包。”对方却回应说,“我还没老呢。”
还有人以刚发生的细节故事来佐证自己在所竞选岗位的能力。上海人才(西部)有限公司总裁张伟俊说,“其实刚才已经为协会提了两个建议,一个为什么报名表上填了出生年月日,还要填年龄?二是我们还要填写籍贯,这跟SEE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按国际惯例现在都不填籍贯了。”他竞选的是监事,“这是个找碴的工作。”
拄着双拐的韩家寰上台演讲,饱含深情。“我个人觉得,过去5年是我自己在工作生涯中最美好的5年。在阿拉善有争议,我觉得大家很可爱,因为大家的心灵都是晶莹剔透。”……
经过一轮竞选演说和细致的现场计票,8名理事产生。
随后,理事们进入一间小会议室开会,推选会长。几分钟后,张树新宣布:全体一致通过,大成食品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韩家寰任第三届会长。
新会长产生了,前任王石发表离任感言,他上午的工作报告发言因为超时被主持人张树新喻为“留恋会长的位置”。
这次,他把他的时间交给了两个人,一个是科学家,另一个是专门研究罗伯特议事规则的袁天鹏,他曾为SEE专门编制了议事规则。袁天鹏始终站在主持人后边的会场一角,监督着全场每个人的发言是否符合议事规则。王石说,“我想让他告诉大家,他站在那干嘛。”
主持人将王石的离任感言解读为“德先生”和“赛先生”,有的人则认为议事规则比什么都重要。
专访新任会长韩家寰
人物周刊:作为新会长,您的挑战是什么?
韩家寰:挑战有两点,一个是我们好不容易把基金会成立,国家也特别认可,但怎样从协会变到基金会?这是很复杂的工程。更复杂的就是国际化,我们能进联合国环境署当观察员,这极复杂,但这才能和国际同步思考沙漠化和气候问题。
如果还有第三个挑战的话,就是会员越来越多,怎样能有更好的共识和互动。晓光提到,除了参与阿拉善整个大活动外,我们的每个会员至少能做两件和环保有关的事情,一件对内一件对外,这个力量慢慢发展就会大起来。一件对内的事,企业整个的动员,不仅是企业老板表面的光鲜,整个企业要能扎实地做;一件对外的事情,从企业开始影响整个社会。
人物周刊:应对这三大挑战,在内部会有什么样的调整吗?
韩家寰:我觉得内部制度蛮完备,但永远有小的地方要调整。比如我们有新的概念,是做social venture capital,就是投资环保NGO的项目,阿拉善像是一个大的孵化器。你要知道,做social venture capital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做venture capital已经是世界第一流银行家要做的事情,很专业的,加上social更难。
他们都是decision maker
人物周刊:您管理大成集团这么大的一个企业,现在又要管理这么多企业家的NGO,您觉得两者的管理上有什么不同?
韩家寰:第一届时我也当副会长,我们都觉得好简单,我记得最开始的了解是8万当地人、200万头羊。我们当时就想中国经济这么好,到处都缺工,这8万人我们努力分一分,人员就都解决问题,羊也都解决问题,只要不在草原上沙漠上有过度的放牧,植被不被破坏,沙漠化就减少了很多,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
后来发现,哪有这么简单,那些牧民,这是他的家,他为什么要去工厂那么冷酷的地方,晚上在篝火前唱唱歌,那是他们的生活,我们要尊重文化、尊重人文,那就不是那么简单,更要尊重大自然。那是很大的学习,就是比较谦卑来做这些事情。
那接下更有趣的是,因为我们这些企业家没有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更是义正辞严,争得脸红脖子粗。怎么跟大家相处,这个事很不容易的。这边太多的理事会员,都是在经营企业,他们都是大爷,都是decision maker,,跟他们一起,怎样去吸收一些大家的想法,可以历练很多。
人物周刊:您在台湾参与的NGO和阿拉善比,两者有何区别?
韩家寰:我觉得环境不同。可能台湾在很多制度上走在前面,一定比较完备。最大的差异是我觉得大陆这边充满了活力,大家都非常年轻,充满了活力,很有气魄,很有大的魄力来推动改变,可能台湾在这方面比较稳,活力不如大陆。
说实话,大陆在环保这方面比较后发,先前没有做到完整规划。以往为了经济发展台湾付出了太多的成本,现在大自然就会反扑、会告诉你,你不对的,台湾已开始在做调整了,大陆这边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