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导演了菲律宾政治屠杀？

　　在菲律宾，杀死一个政敌的成本要比通过竞选击败对方的成本小得多。

　　撰稿·邵乐韵(记者)

　　“选举季，杀人时。”虽然选举暴力在菲律宾屡见不鲜，但11月23日发生在马京达瑙省的人质屠杀案却超出了公众想象力。该省布卢安镇副镇长曼谷达达图原本以为，按照菲传统，“穆斯林妇女是受尊敬的，就像孩子和老人一样。只要有记者看着，他们(政治对手)就不会伤害我们。”结果，他的多位女性亲属，都惨死在枪口下。

　　蓄谋的惨剧 

　　11月23日上午9时半，6辆迷你巴士从布鲁安市驶往选举办公室所在地沙里夫阿瓜克。那里也是政治对手、当地土皇帝安帕图安家族的据点。车上坐着曼谷达达图家族的女眷、十多名政界人士和约30名记者。有人曾听到曼谷达达图的姐姐说：“这是妇女力量发挥作用的时候。让我们帮助我们的男人开拓一个美好未来吧。”

　　这时，3名记者因出发前被人叫住而没有随车同行。《菲律宾每日调查》记者Aquiles Zonio说：“酒店前台小姐告诉我们，一个骑摩托车、带枪的男人来询问过入住这家酒店的记者名字。”感觉事情不妙的记者马上打电话给车上的同事，但为时已晚。车队在出发后一小时被拦截，一些被害者生前曾向外发送短消息称，他们被约100个武装分子劫持了。

　　事后发现了57具尸体。遇害人遭近距离射杀后被集体掩埋。菲律宾司法部长狄凡纳德拉(Agnes Devanadera)说：“太可怕了。我无法形容。被害女性的私处也遭枪击，不是一个人，所有被害女性都是如此。她们的拉链都被拉开，裤子被扒下……”总警司Felicisimo Khu说，凶手还屠杀了路经该地的两辆车里的6个人。法医Benito Molina说，很多人身中多弹，从血迹来看，有些人还没死就被活埋了。

　　有证词称，在大屠杀发生几天前，安帕图安家族布置的武装分子就在路上做好了拦截准备——警方在事发地附近还发现了凶手用过的炊具，以及带有当地政府标志的挖土机。军警到达时，挖土机的引擎甚至还处于发动状态。

　　暴力政治选举

　　菲律宾不乏政治暴力。据统计，1986年到2001年间，菲律宾有750人在选举暴力事件中丧生。警方资料显示，2007年选举期间，共发生229宗与选举有关的暴力事件，导致121人丧生，176人受伤。2004年总统选举期间，共发生249宗与选举有关的暴力事件，造成148人丧生，261人受伤。但像马京达瑙省这样的屠杀事件，简直骇人听闻。美国在亚洲的“民主橱窗”，如今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场。

　　面对国内国际的压力，菲律宾总统阿罗约不得不与“最珍贵的政治盟友”阿帕图安割袍断义。2004年、2007年总统大选中，安帕图安让阿罗约几乎取得马京达瑙省所有选票，在打击棉兰老岛分离武装方面，安帕图安家族也一直给予中央政府大力支持。拥有强大地方控制力的“土皇帝”和相对单薄的中央政府，形成了畸形的政治生态。

　　事发后，面对国内及国际各方压力，总统府出面强调，不会偏袒行凶者。25日晚，阿罗约召开党内紧急会议，先将安帕图安家族的重要成员除名，次日宣布将对安帕图安家族采取行动。但即便是到军方处“报到”，涉嫌屠杀的达都温赛市市长小安达尔·安帕图安也不像是自首的样子：“我站出来是要证明我没有躲起来，而且无罪。”

　　人们就此怀疑，阿罗约最终是否真能秉公处理。如果没法给出一个服众的交待，轻则影响明年大选，重则导致国家动荡。虽然在菲律宾，每次出现政治仇杀后都会有强烈抗议之声和高调的逮捕行动，但是鲜有成功的诉讼案例。

　　新华社特派菲律宾记者王玉国认为，这次政府会有所动作，但不会全面出击，因为太复杂了，没有人有能力解决，打击面究竟有多大，还有待观察。

　　据统计，菲律宾有约250个政治家族，占据着政府各部门；在265名国会议员中，就有160人出身于政治家族。阿罗约本人也属于家族政治王朝的一员，其父1961年当选总统前曾任众议员和副总统。而省长、省议员、众议员和市长等地方最高公职，基本上就在家族政治王朝内循环。

　　沙里夫阿瓜克的老百姓质疑说：“像曼谷达达图这样有权有势的家族都会惨遭毒手，那么又有多少平民百姓成为受害者呢？”有风险控制分析师担心，此番屠杀，会引起报复性反击，明年大选可能带来更多暴力事件。

　　政治家族的纠缠

　　菲律宾频发政治暴力，还跟政治家族势力缠斗、中央政府放任有很大关系。

　　菲律宾家族政治是殖民统治的“遗产”。西班牙和美国对菲律宾进行殖民统治时，扶植地方军阀以保护自身殖民利益。1946年菲律宾独立时，这一体系未被被废除，拥有大量土地的家族依旧各据一方，建立私人武装，并且获取官位，最大限度维护本家族利益。安帕图安家族正是在菲律宾庇护政治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一个典型政治家族。

　　上世纪60年代，老安帕图安凭借私人武装与前独裁者马科斯结成联盟，因而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在埃斯特拉达政府任内，老安帕图安是菲律宾政府打击分离武装分子的实际军事领导人，由此担任国会议员和马京达瑙省省长。

　　自1986年阿基诺夫人成立革命政府起，安帕图恩家族与当地第二大势力曼古达达图家族结成盟友，共同统治马京达瑙省，还有姻亲关系。但安帕图安家族一直把持马京达瑙省大权，所有经济发展计划必须得到安帕图安家族的首肯，中央政府划拨给棉兰老岛的资金也必须经过该家族之手。这让曼谷达达图家族心有不甘。

　　2005年，老安帕图安年仅38岁的儿子扎尔迪成为了棉兰老岛伊斯兰自治区区长，掌管包括马京达瑙在内的5省一市，另外4个儿子担任着棉兰老岛城市的市长。相比之下，曼古达达图家族却只出了一个行政区长和一个市长，故而欲借此次省长竞选和安帕图恩家族分庭抗礼。

　　镇长、市长、省长等职位被视为是积累家族财富的肥缺，其中最有权力和最有油水的省长位子也最容易占沾染暴力和血腥。

　　菲律宾大学政治科学教授Benito Lim说：“如果双方起了冲突，灭了对手就是常见的选择。”原因正如菲律宾政治分析家林智聪教授所说，在菲律宾，杀死一个政敌的成本要比通过竞选击败对方的成本少得多。地方家族自恃与军警部门和中央政府关系铁，尤其是中央政府在对付反政府叛乱组织上需要前者的支持，因而更加肆无忌惮。再加上菲律宾司法审理程序极其冗长，使得很多判罚最后便不了了之。

　　除了枪(Gun)和暴徒(Goon)，菲律宾选举还有一个角力标准：金钱(Gold)。

　　往年的竞选造势活动中，许多候选人直接向选民发钱购买选票。根据以往惯例，每次选举登记的投票选民约有4300万，菲律宾选举法允许候选人对每位选民花销3个比索以内，全国性的竞选花费最多可达1.29亿比索(约270万美元)。选举人还会给老百姓分发食品、物品。当然，跟后期回报比起来，这样的投资算不得什么。

　　王玉国认为，在这样的坏境下，老百姓的地位没什么保障，不过大家还是喜欢廉洁的人物，比如阿基诺的儿子呼声就很高，因为他妈妈做总统时就不贪污，老百姓也就对儿子抱有浪漫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