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经济学与草根狂欢

　　“免费与中国文化的兼容度，要远高于与美国文化的兼容度。免费在美国近于异端，在中国却是正统。”

　　撰稿·张 静(记者)

　　如果一位商界人士不能就长尾理论、蓝海战略、80/20法则滔滔不绝谈上10分钟，圈内人估计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孤陋寡闻的他：火星来的？

　　今年9月，《长尾理论》作者、Wired(连线)杂志主编克里斯·安德森又在中国推出了他的新作：《免费——激进价格的未来》。

　　长尾的诞生完全是草根的胜利。就像Google懵懵懂懂地把橄榄枝伸给了那些原来打不起广告的小企业和个人，一不留神就缔造出一个互联网发展的奇迹，成为美国盈利能力最强的公司之一。

　　新经济评论家姜奇平对此有一段妙论：“冷门打开了局面，就成热门了，草根上了台面，就成精英了。洪晃对这种转化过程，就有深刻的认识。她说刚认识陈凯歌那会儿，丫还算一前卫艺术家，现在早就成了‘主流’啦！’”

　　而安德森这本《免费》，似乎是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在意犹未尽地继续他的发散性思维。如果说长尾告诉我们，草根其实是块宝，免费就是那句屡试不爽的咒语：芝麻开门！

　　免费的悖论

　　作为促销手段，“免费的午餐”听起来一点不新鲜。超市、饭店充斥着眼花缭乱的“满100送50”、“买一赠一”、“啤酒免费”……《北京晚报》曾经报道过“试吃”一族，一个老兄早晨用免费牙膏刷牙以后，就搭免费购物班车来到商场，吃了商场免费发放的牛奶和饼干解决了早餐，以此类推，中餐就在超市的各种食品市场柜台解决了。晚餐时还顺便拿了一把厂家促销发放的雨伞。而互联网的“眼球经济”更是早已被说滥。

　　但安德森显然不是要重复这些陈词滥调。

　　在他看来，免费与付费之间的对决正步入终结，一个崭新的商业模式正在崛起，它所代表的正是数字化网络时代的商业未来。

　　“20世纪的免费模式只不过是商家的鬼把戏。先给你一个小甜头，将来你迟早还是要掏腰包。在数字化的时代，随着互联网技术成本的直线下降，所获得的事物都将以免费方式出现，竞争中的优胜者最初都会对产品实施免费，即使微小的收费也会招致失败。免费模式就不再仅仅是一个市场的噱头，可以真正成为一个赚钱的经济模式了。”安德森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2008年11月，英国蒙提·派森飞行马戏团的成员因为他们的表演视频盗版猖獗而愤怒，在YouTube网站上郑重地发表了一则声明：

　　“在过去三年里，YouTube网站上的你们可占了我们不少便宜，把成千上万段我们的表演视频短片上传到了网站。现在我们决心改变这种局面，眼下该是我们掌握自己主动权的时候了！”

　　马戏团扭转乾坤的做法是在YouTube网站上开设了自己的频道，上传高清视频短片，供爱好者免费观看和下载。这一看似草率的做法却收到了奇效，短短几个月之内点击量就突破了200万。马戏团表演的喜剧在网络上掀起了新的流行波，“杀手兔”的形象变得家喻户晓，很多人在线观看后意犹未尽，纷纷订购他们的DVD。仅仅过了三个月之后，蒙提·派森飞行马戏团的DVD销售量跃升至亚马逊电影和电视剧销售榜单的榜眼席位，在一个季度之内销售量令人惊讶地增加了230倍。

　　这个案例是不是让你感到耳熟？事实上，免费大军的羽翼正在丰满。2007年《纽约时报》走向免费，今年《华尔街时报》的许多内容也将免费。免费的邮箱、搜索、游戏、照片管理、地图、存储……就连安德森现在写书用的笔记本电脑的操作系统也是免费的Linux系统，文字处理他抛弃了需要花钱购买的微软Word软件，选择了免费的在线编辑软件Google Docs。

　　“我将人们分为两个阵营：第一阵营的人在20世纪的免费观念中长大，他们认为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而年轻人组成的第二阵营则不同。这一代人是用google搜索引擎长大的一代人，他们天天泡在网上，认为数字化的一切都应该是免费的，对版权不是无动于衷就是充满敌意。这些成长于免费互联网乐土的一代人正在走向前台。” 安德森认为。

　　根据独立研究机构Dynamic Markets一份调查中的数字，在全球90年代后出生的人群中，68%认同自己生活在免费时代。看来选择免费还是收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价值判断，而是关乎“in”还是“out”的头等大事。

　　而免费经济最迷人的悖论在于：那些不收费的商家赚得盆满钵满。虽然在这个产业中商品的售价是零，但足以创造出一个庞大的产业。就像北大光华的王建国教授在他的《1p理论》里惊呼：“神奇在于免费！免费还能盈利！神奇在于第三者买单！”

　　中国的免费

　　但姜奇平向记者指出：“虽然安德森也提到中国和巴西是免费经济的测试场，但他把中国最优秀的免费企业、世界第三大互联网公司腾讯漏掉了。”

　　在11月2日北京召开的2009互联网大会上，腾讯控股董事会主席兼CEO马化腾在访谈中表示：“中国互联网在全球的发展中已经不仅仅是跟随者，在一些方面已经成为领导者。腾讯在中国比较率先地在互联网增值方面做出了一些成绩。”

　　根据腾讯第二季度的财报，QQ用户数逼近10亿，覆盖了我国近90%的网民。

　　“早在2006年我就很惊奇地得知QQ秀每天的收入就有100万。别小看了就是换衣服，一条围巾2元，一件漂亮的上衣5元，再添条裙子，戴根项链，牵只狗，全套下来也要三四十块钱。这项增值服务的收入短短几年已经增长到每天1000万。以换衣服、装饰空间、会员为主的社区类增值服务每个月可以为腾讯带来3亿-4亿的收入。”一位互联网人士透露。

　　而安德森也对记者大赞360安全卫士：“杀毒软件厂商传统的思路是卖软件，而360提供了免费，这让它传播得非常快，几年之后就在中国拿到了70%的市场。其中99%的人用360安全卫士是免费的，只要有1% 的用户是付费的，这个商业模式就完全成立了。如果你把产品的99%都送给别人，1%收费，这种模式在传统的行业中肯定是做不下去。”

　　360公司董事长周鸿祎坦言：“小企业要么在技术上产生颠覆，要么在商业模式上产生颠覆。从360自身来说，当我进入一个市场，这个市场已经有一些巨头了，我就只能用‘免费’来颠覆。”

　　“谁说便宜没好货？在互联网时代，越是提供免费基础服务的公司，对产品质量的要求反而越高。因为有太多免费产品让你挑选，用户转换的成本就是鼠标一点。”

　　周鸿祎认为：“真免费有个前提，就是用户基数要足够大。基础服务就应该全免费，而增值服务一定不是所有人都要用的。比如你可以在游戏里免费玩，慢慢磨时间，但也有人直接上来买一把剑就可以在里面笑傲江湖。正因为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买剑，所以卖剑就可以成为一个增值服务。再比如用360杀毒确实可以不付钱，但我们将来可能会推出一项收费的存储服务，也许就会有人愿意来我这儿买一个存储服务，他有很多‘艳照’要存。360安全卫士的用户数已经超过了2亿，2亿的1%就是200万。”

　　“我觉得真正的免费在中国会成功。”周鸿祎说，“中国的人口基数大是最关键的一个原因。”

　　姜奇平认为：“免费与中国文化的兼容度，要远高于与美国文化的兼容度。免费在美国近于异端，在中国却是正统。中国信息化的24字方针从国家主导变成了市场主导，只有唯一的一组词始终没变，就是‘资源共享’，它有强烈的让穷人共享资源的意识，而美国则是极度的精英意识。由此上溯到1800多年前，中国古代的最著名的免费模式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从文化背景来说，美国鼓励诸葛亮，而中国人根深蒂固在血液里就有鼓励臭皮匠的倾向。从现实发展来说，互联网的发展水平，再加上收入低等各种因素也促成了每个中国人读《免费》，更有心领神会的感觉。”

　　有趣的是，《免费》虽然谈论的是免费经济，但安德森这本书却实打实地标价26.99美元或39元人民币。“为什么《免费》不能免费？”几乎每位书评家都不放过这个问题。

　　安德森说他还真苦思冥想过，后来就想通了：“这本书的电子版可以放在网上让大家免费浏览，一旦印成书之后，哪怕书印得足够多，印刷、纸张的边际成本趋近于零，但物流的成本在未来会越来越重大。”

　　看，免费也有失灵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