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葡澳门回归谈判中方代表团团长周南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揭秘澳门回归谈判诸多内幕

　　文/图本报记者柳建云

　　由于有了香港回归谈判顺利的前车之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紧接进行的澳门回归谈判已无悬念，较英国实力稍弱的葡萄牙会选择将战略地位次之香港的澳门主权以最轻松和友好的方式转交中国，然而，葡萄牙人不拘一格，不按章法出牌的谈判手法，一度使渐入佳境的谈判跌入谷底。

　　也许让葡萄牙意想不到的是，中国主导谈判却是一位更不按常理出牌的外交家，无论是香港谈判中使用的“茅台谈判”，还是澳门谈判时的“旅游谈判”，乃至多次“自作主张”的果敢和睿智，都让谈判逾越一道道坎坷，最终结局总是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

　　近日，记者第二次探望了这位有着“诗人外交家”称号、同时担任了中英香港回归、中葡澳门回归谈判中方代表团团长的周南。

　　1984年12月19日，中英两国政府首脑签署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香港问题结束了，当时小平交代了一句话“香港问题解决了，就该到澳门了。”周南告诉记者，“正是小平同志的这句话揭开中葡关于澳门回归谈判的序幕。

　　回顾历程：小平一句话揭开序幕

　　对于澳门回归的时间，周南说，“一开始还存在三种设想：一是1997年前先行解决澳门回归问题，二是与香港问题同时解决，三是错开，香港回归问题解决后，再解决澳门问题。

　　最后回归的时间中方初定稍后于香港但在20世纪内解决。邓小平指示说，“不要把殖民主义的尾巴拖到下一个世纪。”

　　香港回归谈判历时两年历经22轮谈判，而澳门回归谈判时间仅为前者一半，双方在华正式谈判回合也仅四轮。

　　周南回忆说，相比香港回归的紧张性，澳门回归谈判开局心态比较轻松。

　　1986年3月1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与葡萄牙共和国在同一时间内，向新闻界公布了双方政府代表团的名单。周南是中国政府代表团团长。第一轮会谈安排在1986年6 月30日，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

　　借鉴了香港回归谈判“茅台谈判”(餐会等非正式场合外交谈判)的经验，周南希望这次谈判气氛比较轻松，这样更有利于放松彼此戒心。

　　四轮正式会谈全在北京举行，每一轮正式谈判完了，周南都邀请葡方代表团看一个景点，一次看承德，一次看泰山，一次看长江三峡。

　　一边旅游一边商量问题，就比较轻松了。

　　谈判手法：“舍得，有舍才有得”

　　在一些细节上也反映出谈判的顺利“葡方似乎没有太多准备，第二轮就开始递交联合声明、草案等文件，而这些文件都是中方拟定的。”周南对于谈判的结果既表示意外，也感觉在情理之中。

　　国家间的谈判，通常不会是一边倒。“舍得，有舍才有得。”周南对这句中国古话灵活用于外交中。

　　公务员本土化问题，土生葡民的国籍问题，中文地位问题，法律本土化问题等的协商中，周南都表现出大国的气度，并给对方解决问题足够的过渡时间。与此同时，“关于中国主权和回归相关重要问题，没有任何的让步余地。”对此，葡方的谈判负责人也表示没有问题。

　　周南说，这是让小便宜，保大原则。

　　历史记载中葡关于澳门回归的谈判为四轮，但实际上应为五轮，周南告诉记者，除了众所周知四轮在华进行的谈判外，在葡首都所进行的会谈应是中葡谈判最重要，也是具有决定性的一轮。

　　风云突起：葡国总统欲推翻协议

　　“完成三轮在华谈判后，葡方突然提出邀请我到葡萄牙访问。”

　　“首先是外交部部长亲自迎接，由于我当时是外交部副部长，这规格不符合正常外交礼节。”

　　第二天，时任葡萄牙总理的席尔瓦陪周南吃饭，依旧没有提出任何谈判异议。

　　直到当天下午，总统苏亚雷斯接见周南后忽然说：“本世纪内交还澳门，不合适，应考虑在21世纪的适当时间，来解决澳门问题。”

　　周南开始意识到，“此前的一系列超规格的接待和沉默，就是等着对方用最高官员压我。”

　　“如果按照正常套路做法会说，回国后向中方领导转达葡萄牙的立场，但这可能会给对方拖延的希望。但小平同志明确说过，澳门问题必须本世纪解决，”有着这样的底气，周南当场反驳了他：“贵国的谈判代表、特命全权大使，都同意了在本世纪内交还澳门，怎么你们又提出异议？”苏亚雷斯说，如果我们的团长同意了，那他说的话不代表政府。

　　周南忍不住说：“如果按照阁下这样的说法，今后我应该跟谁去谈判呢？”苏亚雷斯答不出来。当时对话就此僵住了。

　　回到大使馆后，周南当即发回电报做了汇报，并提出让中国外交部一并表态给对方施加压力。为了更加鲜明表明中方强硬的立场，原定第二天安排的游览活动，周南也单方面宣布取消了。

　　周南进一步了解到，当时葡萄牙错误估计，1997年香港回归后，外资将大量撤离香港进入澳门，因此葡方认为拖延越久越有利。

　　但拖延的想法最终在周南及中国外交部的强烈反对声音中难产了，就在周南离开葡萄牙之前，葡方外长提出建议，增加一轮会谈，葡方的态度也软化了。

　　1987年1月，葡方外长传达了葡方政府最高会议的结果，同意回归，时间为20世纪的最后一天。

　　周南当时又一次 “自作主张”说，“年末正是当地的圣诞节假期，考虑居民多外出旅游，回归庆典效果不好。还是提前几天吧。”

　　最终，对方在汇报后，定下了提前11天，即1999年12月20日为回归日。

　　谈判心得：葡方谈判缺乏章法

　　“在殖民地回归谈判上，英国的原则是寸土必争，而葡萄牙则是缺乏章法。”同时主导了两大回归谈判的功臣周南这样总结香港与澳门回归谈判的差异。

　　周南忆起当年香港谈判的老对手兼老朋友——英国驻华大使、英方代表团团长柯利达。

　　若干年后，再次遇到柯利达，周南不禁问这位中国通，“既然你知道中国在回归问题立场上是非常强硬，你为何还要屡屡挑战这条底线。”对方回答说，“既然是谈判，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周南分析说，葡萄牙在足球上是少有的洒脱踢法，这种灵气和不拘一格的民族风格，在谈判桌上出现突然情况的可能性自然比较大。

　　从当年恢复联合国席位依靠的非洲兄弟支持，到如今经历经济危机洗礼，中国逆境崛起获得国际上更大的话语权，周南分析说，国力是外交话语权的坚实后盾，而如今，，中国外交也面临更好的开局。

　　人物传奇

　　“诗人外交家”周南

　　周南，曾用名高庆琏、高庆琮。祖籍山东曲阜，生于吉林省长春市。曾就读于北大文学院哲学系，燕京大学文学院新闻系、外文系。1983年1月起历任外交部部长助理、副部长，外交学院院长(兼)，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等职。

　　周南前后兼任中英“香港回归”谈判、中葡“澳门回归”谈判中国政府代表团团长，中英联合声明草签人。他屡次利用高超、灵活的谈判技巧，攻破了对方防线。随着香港、澳门先后回归祖国，周南的名字写入了历史。

　　周南素有“诗人外交家”的美誉。他现在用的这个名字，就是直接取自《诗经》。

　　记者手记

　　八旬外交家少谈外交勤游泳

　　记者上次与周老一别已是两年，期间，这位81岁老人经历一次大变故，相伴数十年的老伴突然离世，“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了，特别是老伴不在了，有时心里空得慌。”

　　老人思路依旧敏捷，言谈幽默如常，周老告诉记者，现在最大的锻炼就是游泳，每周坚持游两次，每次三刻钟。记者造访之前，周南刚刚从三亚回来，在海里是周南最快乐的时光。

　　周老说，现在退休了，国事政治关心得很少，特别是外交领域的事情，更应该留给当下有为的年轻人去干。

　　记者在周南家看到，不变的是，满屋的线装书透出的书香气息，还有如今陪伴他最多时间、见谁都亲的那条叫”豆豆”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