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千里探访黄所格户籍地

　　○ 雷波县确有此人但已在4年前离世

　　○ 当地有一人与到大冶索赔的“亲属”黄某某同名 ○ 当地警方称未接到黄石方面任何消息

　　事件回放

　　11月23日上午8时，大冶市陈贵镇安船矿业公司6名矿工，从井口乘罐笼徐徐向下。大约10分钟后，井下传来惨烈的喊叫声：“出事了，出事了……”矿工“黄所格”坠井身亡。

　　“黄所格”来矿时提供的身份证明——一张户口簿常住人口登记卡显示，他是四川省雷波县人，1978年出生，户口所在地派出所为雷波县公安局卡哈洛派出所。

　　随后赶来的“家属”对于矿上愿意赔偿20万的赔偿决定表示满意。赔偿过程几乎没有争议。但由于家属不能提供有效的身份信息，矿方与雷波县警方取得联系，得到一个惊人的回复：该地确有黄所格一人，“已于4年前上吊自杀。”

　　随后，“黄所格”的几名老乡均在工资尚未结算的情况下，关停手机，集体消失。而负责处理后事的几名“亲属”也于11月27日晚，撬开旅社大门离开。

　　死去的“黄所格”是谁？他的死是他杀还是矿难？那张黄所格的户口登记卡又从何而来？谜团重重。为了查清矿工“黄所格”蹊跷坠亡的内幕，本报记者千里远赴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调查。

　　本报特派记者王毅 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报道

　　在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的大山里，交通不便，没有电，也没有手机信号，处在原始森林居住地的村民们无法知道，4年前自杀的同乡黄所格现在突然和在湖北发生的“矿难”联系在一起。县城的人们，也是在网上才看到了些许“黄所格”的消息。

　　黄所格的户籍所在地是雷波县卡哈洛地区大岩洞乡兰家塆村，这里是一大片原始森林。黄所格生前没有结婚，在4年前，他27岁的时候上吊自杀。由于其父母已经去世，姐姐远嫁他乡，家中现已空无一人，乡亲们也无法提供有关他的更多信息。记者辗转了解到，当地有一人和前往大冶矿上索赔的“黄所格亲属”黄某某的名字一致，但也无法确定两人是否为同一人。

　　当地警方12日称，暂未接到黄石警方的协查通报函件，对案件也不知情，拒绝透露任何情况。据悉，黄石多部门组成的调查组仍在调查中。

　　原始森林里雷波县

　　大岩洞乡有5个自然村，3000多人，村民沿山势分布，黄所格户籍地所在的村到乡政府还要步行八九个小时，处在一片原始森林中。

　　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位于四川省的西南角，从县城坐巴士，在山路上颠簸8个多小时才能走出大山，到达重庆、成都都需要十几个小时。在当地，很难看到当天的报纸。这个大山中的小县城并不广为人所知，以至有的四川人都以为“雷波”是一个人名。大冶矿难死者“黄所格”提供的户籍所在地就在雷波县卡哈洛地区大岩洞乡兰家塆村，位于四川省和云南省交界处的原始森林里，紧靠金沙江边。

　　大岩洞乡没有电、没有手机信号。乡政府为了能及时和外地联系，只能在临近的其他乡地盘上工作，用一台水流发电机维持电灯泡微弱的光线，同时可以断断续续地搜寻到来自云南方向的手机信号。

　　但从县城到乡政府依然很艰难，在沿山而建的石头小路上，坐上三四个小时汽车，然后转摩托车，才能到乡政府所在地。当地地质灾害频发，今年8月就发生了吞噬9人生命的泥石流，到乡政府的小路就这样经常被阻断，人们只好步行才能到大岩洞乡。

　　沈取且是这个乡的乡长，他也是全县最年轻的科级干部，对这里的工作环境，他连说，“很苦”。

　　7个人组成的乡政府在一个孤立的山头上，颇像一户人家。村里没有手机信号，乡里要开会，都是提前两三天派人下去通知村长。但即使这样，如遇到恶劣天气，各村村长也无法都能到齐。

　　大岩洞乡有5个自然村，3000多人，村民沿山势分布，黄所格户籍地所在的村到乡政府还要步行八九个小时，处在一片原始森林中。

　　黄所格家中已空无一人

　　4年前，黄所格将一根绳子系上房梁，结束了自己27岁的生命，从此，他在兰家塆村和拉租村的家已空无一人。

　　沈本比是兰家塆村的村长，从他家到乡政府，要在原始森林中翻过多座海拔3000多米的大山，穿过几条峡谷中的河流，熟悉路况的村民也需要连续走8个多小时。

　　兰家塆村上大河沟组19号，是黄所格的户籍所在地。当地人说，实际上，村子处在原始森林中，没有门牌号，写上“19号”只是为了便于办户口。

　　沈本比对黄所格的父亲黄么格很有印象。在这个偏远的山区，黄么格做了多年的村小学代课教师，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在当地颇有威望，很受人尊重。

　　大山，也阻挡了村民之间的交流，有的村民互相串门都需要走上1天。所以尽管黄么格在当地有名气，沈本比也对黄么格的家庭情况了解不深。他只知道，黄么格有两个小孩，黄所格还有一个姐姐。

　　在6年前，黄么格和他的妻子先后去世，黄么格的女儿嫁到他乡，家里留下黄所格一人。由于黄所格平时表情木讷，村民们认为他“有点弱智”。他在家人相继离开后，一个人将家搬到附近乡通电的拉租村继续居住。

　　其父的离去，让“弱智”的黄所格格外嗜酒。虽然当地山高寒冷，村民们有喝酒的习惯，但黄所格对酒的依赖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地村民的日常爱好。

　　4年前，黄所格将一根绳子系上房梁，结束了自己27岁的生命，从此，他在兰家塆村和拉租村的家中空无一人，这一点亦得到了卡哈洛乡派出所所长的证实。

　　大山中的村民，一般都有着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黄所格家是个例外，他家在当地只有一个年岁稍高的姨妈，但村民也说不清具体是黄所格的什么亲属。

　　不知所踪的户口本

　　“借户口本的现象在当地也有发生，黄所格自杀后，户口不排除被其他人拿了的可能。”一位当地村民说。

　　黄所格4年前已经自杀，那大冶矿洞中的死者是如何得到他的户口纸的呢？

　　“村民的户口本都放在各自家里，我们派人给他们强调，户口本要自己保管好，不能乱借，但村民们对户口的重要性没什么概念，还有村民将户口随便扔在家里的角落里。”沈取且说。

　　“借户口本的现象在当地也有发生，黄所格自杀后，户口不排除被其他人拿了的可能。”一位当地村民说。

　　黄所格的自杀，在偏远的村落似乎没有引起很大的波澜。没有葬礼，少有遗物，逝去如烟消云散一般，村民很难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的户口本在哪儿，当地人也很难说得清。

　　连态度不错的村长沈本比有时也显得不耐烦，“人都死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冶矿井的死者“黄所格”，以及当天和他一起下井的老乡吴古几、白吉日、马海的伍等人，都是经老乡卢友生介绍进的矿。但乡政府和兰家塆村的村干部都说，没听说过这几个人的名字。

　　在“黄所格”坠井死亡后，11月26日下午，曾有自称死者七叔的黄以波，和另外两名“亲戚”卢鲁日、黄某某赶到黄石大冶“善后”，协商赔偿金。他们告诉矿方，“黄所格”的父母没有出过远门，所以委托他们来办理。但兰家塆村的村干部说，当地确有一个叫黄某某的人，村长沈本比说不上他的具体年龄。他只记得，黄某某在十几天之前，到附近的金阳地区走亲戚。

　　“黄某某和黄所格家住的不算很远，应该认识”，村里人推断。记者试图联系走亲戚的黄某某，但当地人也说不上他亲属的具体地址，未能联系上。沈本比肯定，“黄某某从没出去打过工”。

　　值得一提的是，当地是少数民族地区，汉语名字都是音译，相同的名字很多。

　　“‘黄所格’23日早上坠井，26日下午‘亲属’就赶到大冶，考虑到当地交通和通信不便，如果‘亲属’从大岩洞村出发，26日很难赶到。”有人分析。

　　当地村民说本民族语言

　　沈取且说，全乡只有大概30多人在外地打工。由于语言不通，年轻人们在出门前，都会经过“培训”，找村里会说四川话的人学几句。

　　雷波县的少数民族人数占县总人口的一大半，大岩洞乡等乡的村民，使用着自己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与当地的其他民族交流都很困难。

　　记者与当地人交流，需要经过翻译将该民族语言翻译成方言很重的四川话，然后再翻译成不标准的普通话。年轻的乡长沈取且是少有的一个既会说普通话，又会说该民族语言的人。

　　大岩洞乡的村民大多生活在海拔3500米左右的山坡上，他们住着土木混合结构的房屋，开辟土地种土豆、荞面和少量玉米，养着成群的牛、羊、猪和鸡，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由于高山环境所限，他们种植的土豆都要小很多。

　　村民们的生活可以保证，由于是少数民族地区，还可以享受一定的公费医疗。他们很少有出门赚钱的想法，只是逢年过节到县城里参加集市换点钱。

　　当地村民勤劳、朴实，土豆、荞面是他们日常的主食，但村民们很慷慨，牛、猪、羊和鸡都用来招待客人的。

　　最近四五年，当地才有人陆续走出大山去打工，沈取且说，全乡也大概只有30多人在外地打工。由于语言不通，年轻人们在出门前，都会经过“培训”，找村里会说四川话的人学几句。

　　当地出门打工的人，也是最近一两年比较多，湖北、湖南、江西、浙江等地都有人去。但由于各家各户住得远，出去的人做什么，村里人也不是很清楚。乡干部只知道，有人打工汇款回家，有人还需要家里寄路费。

　　“黄所格”之死仍在调查

　　雷波县公安部门称，如果立案，黄石警方应该会派人到雷波调查，但他们暂时未接到任何消息。据悉，黄石警方仍在调查，暂未立案。

　　之前，本报记者曾通过电话向雷波当地警方证实，迄今为止已经发生了7起与当地有关的制造矿难诈骗钱财的案件。

　　但12月12日记者前往雷波县公安局时，警方对记者的到来颇感意外，公安局办公室一位负责人拒绝回答当地是否发生过类似案件。

　　雷波县警方称，他们并未接到湖北警方的正式函件，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不愿透露任何消息。之前接受记者电话采访的当地派出所公安人员，也称接到指示，不能透露任何消息，接受采访需上级批准，记者未能通过当地警方得知类似案件的具体情况。

　　当地公安部门称，如果立案，黄石警方应该会派人到雷波调查，但暂时未接到任何消息。

　　据媒体公开报道：今年4月28日，在福建省三明市永安市槐南乡铁矿井里，雷波县犯罪嫌疑人丰某，伙同杨某、阿某等人，用石头砸死张某，然后谎称矿难向矿主陈某和罗某索要赔偿金28.5万元。后四川省雷波县公安局协助福建省三明市警方，在雷波将丰某抓获。

　　今年8月11日，山东烟台蓬莱市大柳行镇某金矿，一名来自四川的工人在井下离奇死亡，该工人的两名亲属于8月15日前来索要赔偿，但拒绝与死者作DNA比对。办案民警查实，4人经过事先预谋，先在四川物色一名存在智力障碍的体格健壮者，然后由其中两人以同乡名义带着这个人到金矿打工。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同行的两人在矿井下将之杀害，并制造出安全事故的假象，随即通知另外两人以死者亲属的名义到矿上索取巨额赔偿。4人后被抓获。

　　大冶市陈贵镇安船矿业的“黄所格”之死，是凶杀还是矿难，死者是谁，至今还没有确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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