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月深圳连续发生多起校园绑架案，其中两名儿童被撕票。在谣言满天飞后，深圳警方才出来辟谣，并称没有及时信息公开为“国际惯例”，一时被推到舆论风口浪尖。至今，深圳的学生家长们仍处在惶惶不安中。

　　深圳校园绑架案饱受追问

　　黄守洲 本报记者 田加刚

　　2009年12月17日，距离深圳警方公布儿童绑架案已10天，走进深圳各个校园，发现仍弥漫着恐慌的气氛。各个校园门口都拥挤着接送孩子的家长。那些开奔驰、宝马的家长们，都将车藏得远远的，再步行到校园。一遇见陌生人，他们就变得十分紧张和敏感。

　　深圳频传校园绑架案

　　2009年11月，中小学生频繁遭到绑架、撕票的消息，在深圳市民中开始流传，消息从校园传到各个写字楼，又被人发布到网上。12月，这个消息被香港媒体、广东媒体相继披露，一时间掀起巨大的波澜。

　　11月14日，自称受害者家属朋友的网民，在深圳某论坛发表题为“孩子，天堂的路，你走好(送给被绑匪残害的晨晨)”的帖子。帖子被广泛转载。

　　11月26日，一则名为“听说园岭(系深圳福田区园岭小学)有个小朋友被绑架了”的帖子出现在某贴吧。据透露，11月17日，福田区园岭小学一分部五年级九班学生陈豪上学途中遭人绑架并杀害。

　　此间，各种谣言迅速流传。“绑匪专门在知名学校门口蹲点，看谁用豪华轿车接送小孩就伺机绑架”；“听说绑匪是开着面包车，只要周围人少，拉上去就跑了”；“被救出来的小学生就是因为乖才幸免于难，后来被绑的那个小孩太调皮，绑匪就撕票了”。部分网友言之凿凿，并附上相关提示语表示对学生安全的关切。

　　半个月时间里，流言从网络上遍布各大论坛。深圳警方和当地媒体对此没有任何披露和报道，从而使事件更显得扑朔迷离。

　　12月6日，香港《文汇报》、《大公报》报道称，近日深圳接连发生多宗以小学生为目标的绑架案件。报道以记者走访的调查形式，证实了至少有两名小学生被绑后惨遭撕票，而其中1人更是在父母交付50万美元赎金后被杀害。报道提到，深圳警方至今尚未公布该类案件的消息。

　　翌日，广州的电视台、纸媒，乃至深圳本地媒体都开始跟进报道此事，但深圳警方拒绝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拒绝披露案情，拒绝做出评论，而是称今后将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

　　12月7日，深圳市公安局也通过媒体发布了新闻通稿，表明警方展开了为期80天的校园周边整治行动。

　　警方披露的信息中，只字未提有关绑架的任何信息。只是提出从11月23日开始至寒假，警方要对校园周边的治安、交通等进行严格管理。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个行动的起始时间是11月23日，但是发布的时间却在12月7日，而这个时间与港媒对深圳校园绑架案报道是同一天。

　　广东当地一家媒体报道针对警方质疑：80天校园整治，为何从11月23日展开，却直到12月7日才公布？为何发布的时间是在香港媒体报道之后？是不是直到临发稿之前根本没有采取过行动？

　　与此同时，深圳一些学校也向家长发出了短信预警，称近期有人在校门口拿公仔、小赛车等玩具引诱学生，校方要求家长配合学校加强对孩子的安全教育。这从侧面证实了绑架传言的真实性。处于传言中心的南山外国语学校、园岭小学、新洲小学、深圳高级中学等，更是日日如临大敌。

　　此后，“多起绑架案”虽然不知道细节如何，但流言基本被媒体证实，深圳市民的恐慌情绪达到顶点，周边的广州、东莞、中山等城市的学生家长，也受波及，纷纷去校园接送孩子。

　　警方仓促公布案情

　　广州、深圳媒体的大规模报道，迅速被全国媒体转载，又过几天后，深圳警方才公布案情。但仓促间公布的案情，连案发时间都错了。

　　12月8日，谣言已经流传近一个月，深圳市公安局正式公布系列绑架案情况，并对迟迟不报做了解释称：警方迟迟未正式公布学童绑架案的相关案情细节，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绑架等恶性刑事案件并非政府信息，贸然公开对侦查破案不利。

　　警方公布了10月后发生的3起绑架案。10月20日，深圳市南山某外国语学校六年级学生易某被绑架，赎金50万元。深圳警方于11月12日抓获犯罪嫌疑人邹某，并找到了孩子的尸体。

　　11月3日，深圳某高级中学初一学生麦某被绑架，赎金100万元。警方于11月6日在深圳和长沙两地同时展开抓捕行动，抓获石某、张某和杜某3名绑架犯罪嫌疑人，并在长沙市成功解救被绑架人质。

　　11月7日，深圳某小学学生陈某被绑架，赎金100万元。警方于案发次日在龙岗区某村抓获犯罪嫌疑人孔某、黄某。二人供称，已将陈某杀害。

　　同时，深圳警方近期还打掉了4个预谋抢劫学生的犯罪团伙，抓获15名犯罪嫌疑人。深圳市龙岗区公安局近日破获一起威胁侵害学生实施敲诈勒索案件：犯罪嫌疑人娄某欠下大笔赌债后，将黑手伸向老乡的儿子，匿名发短信威胁要伤害老乡儿子，索要钱财。12月4日，娄某拿到6500元后，被警方抓获。

　　深圳公安局表示，3起案件都不属团伙系列案，案件的偶发程度比较高。绑架案太敏感，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法残忍，在未完全确保犯罪分子归案前，从侦查案件、保护人质安全和深挖扩线角度出发，也不宜于第一时间公布，这种做法也是国际惯例。案件侦破后，公安机关需要一定的时间调查取证、证实犯罪，以查清全案的细节，包括有无在逃嫌疑人、有无其他案件需要并案侦查、有无扣留其他人质等，因此在一段时间内也不能向社会公布。

　　而早在今年6月24日，就发生过一起绑架案。南山外国语学校学生曹宗恺在上学路上被两名陌生男子劫走，半个月后被成功解救。

　　深圳公安局的“国际惯例”说一经媒体报道，激起各界质疑。据12月1日实施的《深圳市人民政府新闻发布工作办法》，辖区内突发社会安全事件等重大突发公共事件的相关信息，包括事件基本情况、政府立场、政府所采取的措施及提示公众应注意的事项等，都应该通过新闻媒体向社会发布。

　　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胡星斗认为，目前中国很多城市遇到类似绑架案等容易导致社会恐慌的事件时，都采取了保密的做法，这种做法是不妥当的。

　　广东省公安厅宣传处也表示，这类案件发生后应该第一时间公布。根据政府的有关信息发布的规定，涉及公众利益的重大事件应该及时发布。此外，国家以及公安部也有相关重大新闻的发布规定。对由于未及时公布引发的社会恐慌，深圳市公安局宣传处目前也正在补救。

　　深圳警方发布“国际惯例”一语的宣传部负责人周保军在受到高层责问后，对“国际惯例”矢口否认。他称，他的原话不是“国际惯例”说的是：“绑架案件的发案信息不适宜向社会进行公布，这也是国内外同行处理此类案件的基本做法。”

　　深圳警方仓促公布的绑架消息，受害者家属表示不满。一位孩子被杀害的父亲称，警方发布的园岭小学生绑架案发生于11月7日，但准确的时间是11月17日。

　　“义工家长”协助接送学生

　　12月8日，深圳警方正式发布信息，对3宗校园绑架案予以证实。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不少家长仍然没有从恐慌情绪中摆脱出来。一些家长说，尽管警方公布的校园绑架案不像之前网络上渲染的那样普遍和多发，但他们都担心警方“有意隐瞒和淡化案情”。

　　在已证实发生校园绑架案的南山外国语学校，该校一位学生家长告诉记者，她的女儿正上初二，校园绑架案令全家人都紧张起来，现在她专门找来一位亲戚按时接送女儿。

　　记者12月9日走访了深圳多所小学和初中，发现在学校门口接送孩子的家长比平常明显增多。据深圳实验学校小学部保安介绍，中午离校的学生大约100人。记者看到，11时35分，放学前10分钟，聚集在学校门外的家长已达100多人。

　　据学校附近居民介绍，现在开车接送孩子的家长变得十分谨慎。以往放学时，学校门口的公路上都停放着各种车辆，道路非常拥堵，家长都在车内等待孩子。现在路上不见那么多车了，家长们都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再下车到门口将孩子手拉手接到车上。

　　深圳福田区一所小学的保安告诉记者，自上周末以来，热心家长自发组织“义工家长”协助其他家长接送学生。“从上周开始，每天10名‘义工家长’先签到，再协助学校及其他家长接送学生安全上学放学。”这些临时组建的家长义工巡逻人员与派驻关键路口的民警一起，负责维护早、中、晚孩子上学、放学时的安全。

　　另据知情人士透露，深圳某所初中里一名女生班长，刚从家长的宝马车内下来往学校走时，被人突然抢上车劫走。好在旁边热心的市民发现并报警，随后警方在绑匪未出深圳之前就将其抓获并成功解救了那名女班长。事后，原本家境殷实的父母为了确保孩子安全，将豪宅、名车统统卖掉，搬到普通住宅区内居住。

　　记者也在豪宅林立的南山外国语学校科苑分部附近的地产商处了解到，近段时间该片区的豪宅别墅放盘量上升。一地产中介小姐称，放盘客户多数反映说是为防止绑架案发生在自己身上，从而卖别墅“藏富”。

　　据深圳市公安局介绍，校园绑架案侦破过程中，警方及时向深圳市委市政府汇报了侦破进程。同时采取多部门联动等方式，加强校园安全防范。针对校园周边侵犯学生违法犯罪的问题，深圳警方联合教育部门再次发出警示，学生放学后要按时回家，即便是熟人也不要单独与其外出，如发现可疑人员和情况，应及时向家长、老师报告，并向110举报。

　　同时，深圳市教育部门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安抚师生情绪，提高学生安全防范意识和自我保护能力。

　　受害者家属追问信息公开

　　“作为受害者家属，我愿意公布案情，希望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悲剧不要在其他人身上再次发生。”深圳市福田区园岭小学一分部五年级九班学生陈豪的爸爸陈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陈豪绑架案是警方侦破的3起案件中的最后一起。“如果警方能够在前两起案件发生后提出警示，我们会去接送孩子，或许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陈豪的爸爸陈先生认为，警方信息发布不及时是造成儿子被害的间接原因。

　　“儿子曾是这个家庭的希望，他走了，一个家庭也散了。”陈先生1993年从广东梅县来到深圳打工，老婆专职照顾小孩。儿子陈豪今年11岁，成绩非常好”。

　　陈说，11月17日陈豪失踪。当晚6时41分，绑匪电话就来了，开口就要100万元，并要求第二天下午3时前把钱打过去。

　　陈先生说，证实儿子被绑架后，他立即让自己的哥哥前往园岭派出所报案，自己则向绑匪求情，希望不要伤害孩子。接报后，园岭派出所迅速出警开展调查。

　　陈先生凑齐了赎金，但悲剧还是未能避免。11月18日，警方打电话告诉陈先生，陈豪已被杀死。

　　“深圳警方在校园绑架案的公布问题上确实存在‘两难’：公布信息担心影响破案，不公布信息又怕不符合民意。”深圳市社会科学院院长助理吴奕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吴奕新认为，如果案件还处于侦查阶段，多数情况下，公安部门是有权采取保密措施的。但是当案件已经发展成为公众普遍关注的问题时，公安机关就有义务披露案件真相。如果信息不公开，百姓不知情，就可能导致各种传言的产生，更容易导致公众恐慌，不利于社会稳定，政府还会陷入被动。

　　有关评论人士指出，警方及时发布绑架等恶性案件信息，往往有利于稳定人心，便于发动群众参与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