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采访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长刘庆柱——

　　曹操墓地铁证无疑

　　没有墓志铭就对了 不必再做DNA检测

　　◎文/《青年周末》记者 李佳

　　2009年12月31日下午，本报记者通过电话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长、著名汉魏考古学家刘庆柱。针对各路专家对新近确定的曹操墓之质疑，刘庆柱脱口而出：“现在出土的是铁证，是曹操墓完全没问题……很多人提的问题都不专业，再这么争论下去就成抬杠了。”

　　■判定墓主的基本条件是地望和年代

　　刘庆柱告诉记者，在考古学界，判定一个墓葬归属的最基本依据有两条，第一条是看墓所处的时代，第二条是“地望”，既墓地的地理位置。

　　名人生活在哪个时代，墓里出土的东西就应该是什么时代，墓的形制也就是什么时代。这就跟建楼房一样，筒子楼一看就是70年代的，墓地也一样，不同时代修墓有不同的风格。另外还要看出土的东西，不同时代出土的东西有不同的文化，比如塑料杯子一看就是现在用的。还有就是要看墓的等级，包括大小、规格等具体情况。曹操是王，跟普通人的墓就有区别。我们知道帝王陵寝在西汉时的风格是“黄肠题凑”，到了东汉是“黄肠石”，而东汉末期就改成“砖室墓”了。曹操所处的时代就是东汉末期，所以曹操墓前后室大型砖石墓的结构，一看就是皇陵，或者高等级贵族墓，这样一来，时代有了，级别身份也有了。

　　然后再看位置。曹操是王，王就有都城，这是他的政治中心。中国的皇帝和王的墓一般都埋在都城附近，这是规律。比如明十三陵、清代的皇陵都在北京旁边，西汉的帝王就应该埋在长安旁边，东汉的皇帝就应该埋在洛阳旁边，而曹操的陵墓就应该在邺城旁边，历史上的古邺城就在现在的安阳市附近。另外出土的鲁潜的墓志铭也是佐证，鲁潜是340多年埋葬的，时间距曹操120年，墓志铭记载鲁潜墓就埋在曹操墓旁边。

　　首先从这两条上来讲，安阳的曹操墓地就完全符合。如果不是曹操，那个地方在那个年代不可能埋任何一个王。

　　刘庆柱进一步解释，具体到安阳的曹操墓，除了以上两条，墓中还出土了刻有“魏武王”字样的小石牌，并发现了男性头盖骨，经测定为60岁左右的男性，这比考古学界一般的证据更为详尽，因此完全可以断定这就是曹操墓。

　　■小石牌技术上不可能造假

　　记者提出，有学者怀疑，曹操墓出土的刻有“魏武王”文字的小石牌和石枕是从盗墓者手中收缴的，有没有可能是盗墓者作假呢？

　　“对，其中一个小石牌和那个石枕是从盗墓贼手上收缴的，但问题是不只出土了这两个器物呀，整个墓地一共出土了59个小石牌，其中有8个带魏武王字样的，只有一个小石牌被盗墓贼盗走，剩下那7个都是现场出土的呀。”

　　有人说会不会是盗墓的人把这些小石牌搁进去的？那我们要问盗墓的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目的是什么？再这么争论下去就成抬杠了，这不属于考古专业范围内探讨的问题了。其实看两个器物是不是这里边出土的也很容易，只要用仪器做一下物质结构分析，一测就出来了，这个技术上很简单没什么复杂的。

　　记者提出，有鉴宝专家认为，现在的制假者技术很高，听说有的文物可以通过技术造假，连专业仪器都测不出来。

　　刘庆柱说，这个他也听说过，“陶器是可以的，有人用那个年代陶器的碎片磨成粉，重新做成那时的陶器，测年代的仪器就测不准。但石器是不可能磨成粉重新做的。再说了，即使陶器作假，我们还可以用热试光测试器物的烧造年代嘛，如果你是现在造假的用这个一测就测出来了，这些数据都是可以量化的，可以通过专业仪器测定的，很简单。”

　　■曹操墓里就不应该有墓志铭

　　针对倪方六提出的曹操墓里为什么没有墓志铭这一问题，刘庆柱反问：“为什么曹操的墓里要出墓志铭？我就问了，墓志铭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们见过的像曹操这样的诸侯王墓里哪个出墓志铭了？像王一级这样的墓里是不出墓志铭的，要出也应该是出哀册。但在汉代诸侯王的墓穴当中，我们也从没有发现哀册的存在。

　　反过来再说为什么没墓志铭。我们现在见到出土年代最早的墓志铭是北魏时期的，在辽宁，以及南方出土的南朝刘宋的墓志铭，北魏和刘宋距离曹操死亡时的年代都200多年了，他那个年代就不流行墓志铭。如果曹操的墓里有墓志铭才奇怪呢。我就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你懂这些东西吗？弄清楚问题了吗？你如果是业内专家，请问你是哪个业？你要是考古业内的你得说行话啊！”

　　■出土文字符合时代特点

　　对于有人提出曹操墓出土小石牌和石枕上的文字，与所处时代不符这一问题，刘庆柱回答：“对于文字的看法不是我们一般人能看出来的，要古文字学家来看。如果一般人看着不对，认为字体有点肥啊瘦啊，那不行，你得拿参照物去比的。就像色谱一样，到底是什么颜色？如果是红色红到什么程度？要专家拿参照物进行对比，一比就出来了，不是我们随随便便能看出来的。

　　“比如现在是简化字，清朝是小篆，汉代末年北魏初期用隶书，文字学家一看就知道，文字有它的时代特点。这不是像有些人在那鸡一嘴鸭一嘴就能发表意见的，它是有具体科学界定的。”

　　■不需要再给头盖骨做DNA测定

　　针对墓中出土的男性头盖骨，很多人都提出，做一下DNA测定不就很容易判断是否属于曹操了吗？

　　对此刘庆柱则认为，有更好，即使没有，现在的六大证据已经足够。“做DNA鉴定需要条件，不是有骨头就能做，要考虑骨头的保存程度、受污染程度。做了跟谁比对？DNA鉴定只能从母系比对，可是经过1000多年，上哪找曹操真正的后代？说实话宋代以后没人说自己是曹操后代，他是白脸奸臣呀，谁愿意说自己是奸臣的后代？

　　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可以验证头盖骨，不用像DNA鉴定那么麻烦，那就是做切片鉴定。通过骨缝愈合度可以判定60岁以上，做切片就可以知道这个年龄具体是不是65岁。这个一点都不复杂。但现在我们已经不做了，因为骨头就剩那么点，损伤性的实验不利于文物的保护，证据已经足够了。

　　■曹操跟盗墓扯不上边

　　曹操遗命中曾记载，“殓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这就是曹操陵薄葬一说的由来。有媒体在报道时说，曹操生前军中专设了一个类似“盗墓办公室”的机构，并设有摸金校尉、搜金中郎之类的官衔。“曹操自己就是盗墓的，所以他才要薄葬，才要设72疑冢”。还有人说，曹操一生戎马倥偬，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事人才，后代将其刻意丑化成奸臣，其实他非常简朴，看他的薄葬就可证明这一点。

　　刘庆柱则从历史专业的角度剖析了“盗墓”和“薄葬”这两个话题。

　　“说曹操盗墓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查过史书。摸金校尉、搜金中郎这些是西晋时才有的，曹操那时候的人谁给他授这个官衔？那都是后代的传说，是后人给他硬安上去的。说曹操盗了梁效王刘武的墓，曹操是号称终于汉代江山的功臣，他怎么能盗汉朝皇帝祖先的墓呢？引用史料要说明引用古籍的出处，只是就说据古书说，什么古书？曹操那个时代公认的是《三国志》里的魏武帝传，那里根本没说曹操干过盗墓的事。所以后代那是丑化曹操。还有一些文学作品说什么72疑冢，那也是一种文学上的演绎，曹操跟盗墓扯不上边，跟72疑冢也扯不上边。”

　　至于曹操身后采用薄葬的方式，刘庆柱说这并非曹操独有。“其实古代很多政治家都是薄葬的，比如汉文帝刘恒、汉光武帝刘秀也是要求薄葬的。曹操是建安13年要薄葬，建安25年去世的，他要求薄葬的时期主要还是因为当时形势的需要，大量的钱要用于战争，所以我认为薄葬是因为当时的条件所限。”

　　《遗命诸子》或《遗令》

　　吾夜半觉小不佳，至明日，饮粥汗出，服当归汤。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吾有头病，自先著帻。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时勿遗。百官当临殿中者十五举音，葬毕便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敛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珍宝。吾婢妾与伎人皆勤苦，使著铜雀台，善待之。于台堂上安六尺床，施穗帐，朝晡上脯糒之属。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辄向帐中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组履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