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快报特派记者 胡非非 ■图/新快报特派记者 王小明
无雨,缺水,大旱,这就是当前西南诸省的生存现状,其中尤以云南为甚。这场被官方称为“百年一遇”的特大旱灾,更像是上天对这个“全国第三大水资源省”开的一个恶毒的玩笑。
严峻的旱情迫使国家对云南省的旱情启动Ⅱ级响应,而在云南省内,早在今年2月就已进入Ⅰ级状态。权威部门和专家预测,云南或将遭遇自去年秋季以来,历经秋、冬、春、夏四季的全年大旱。何时能下雨,只有天知道。
云南中南部地区成为此次大旱的重灾区。地处滇中、素有“老旱区”之称的楚雄彝族自治州戴上了另一顶更为沉重的帽子——“特干旱地区”。来自州防汛抗旱指挥部的数字:全州下辖10个县(市)中,包括大姚、姚安、永仁等在内的6个县(市)属“特干旱”;截至2010年3月20日,姚安、大姚、永仁和元谋四县已经持续159天无有效降水,是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小值。
从3月21日起,本报记者深入重灾区大姚县采访。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已经遭遇和正在发生的一切,可以视作整个云南抗旱的缩影。我们试图以大山深处隐秘的乡镇村寨为样本,还原出那些一度回复至原始农业生产阶段的生存片段,那些有着切肤之痛的不堪经历。
壹
大山深处的上兴厂村
持续数月的干旱仿佛将大山榨干了,甚至听不到鸟鸣虫啾
3月21日上午,海拔2000米的山腰,吉普车颠簸在不过1.5米宽的土路上,身后扬起漫天尘土,碎石四散飞迸。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上兴厂村”的自然村,位于昙华乡的大山深处。道路太过艰险,一边是陡立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
40多分钟的历险后,11时,吉普车停下来。通往上兴厂村的岔路为一条不足半米宽的羊肠小道,车辆再也无法前进。背负数十公斤的行李和采访设备,我们开始步行。持续数月的干旱仿佛将大山榨干了,植被的水分大量蒸发,打蔫萎缩,了无生机。四下一片死寂,甚至听不到鸟鸣虫啾。干燥的山风裹挟着尘土见缝插针地钻进鼻孔,嗓子眼烟熏火燎般痛。
1个小时后,我们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上兴厂村。这是个位于海拔2200米高处的彝族小山村,仅有28户人家,却分布得极为松散,房屋三五成群各成一片,相互之间最近的距离是1.5公里,最远的则有5公里,需要走上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在这里,你会产生一种到了陕北的错觉,除了山坡上零星的灌木——大片的黄土裸露在太阳下,空中尘土飞扬。这只有一种解释:长期干旱,红土遭烈日暴晒脱水变色。
去冬播下的希望,今春已经不会再有收获的喜悦。小麦铁定绝收,已经结出的穗儿全是瘪的;豌豆秧趴在土坷拉上,完全干枯,一点就着。今年的小春作物注定颗粒无收。苞谷、洋芋等大春作物和经济作物烤烟的希望或许也将破灭,距离耕种仅有一个多月,各方意见和消息却在传达这样一个信息:估计要到6月雨季,云南才可能迎来降水。
一个不好的消息是:目前尚在供应村民人畜饮水,每天像医院打点滴一样滴水的两个泉眼,有可能于10天后彻底干涸。
贰
2009年的最后一场雨
收集雨水的水窖也已接近干涸,从后山水窖接到家里的水管像打点滴一样往下滴水
农历8月14日(公历10月2日),上兴厂村村民组长李忠华清楚地记得,这一天村里下了2009年的最后一场雨。当天是村里88岁的逝者罗小珍出殡的日子。大雨从头天晚上11时开始下,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此后便变成了毛毛细雨。第二天下午,罗小珍的棺木被抬上山落葬后,雨便停了。没有人意识到这次停顿将一直持续半年之久。
糟糕的情况还是来了。2009年12月底至2010年1月初,上兴厂村村民和牲畜赖以为生的四处泉眼中的两处陆续干涸。一个多月后,另外两处泉眼的流量也开始锐减,通过岩层缓慢渗漏。“最多还能流10天。”3月21日,望着像挤眼泪一样滴淌的泉眼,华伟作出如述保守估计。收集雨水的水窖也已接近干涸,从后山水窖接到家里的水管像医院打点滴一样往下滴水。
3月2日,昙华乡乡长连华才和人大主席陶亮到上兴厂村察看灾情,给村里划拨1200元钱购买了部分抗旱物资——1吨水泥,8只(容积)25升的塑料桶,8只100升的胶木缸。村里仅有的尚能滴水的两处水源被水泥砌成的蓄水池保护起来,8只塑料桶和8只胶木缸则被分发给村里最困难的8户人家,用于人畜驼水和家庭储水。
有了蓄水池并不意味着幸福的生活已经到来,对于上兴厂人来说,苦难还在继续。
叁
一次分水现场
骡子和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一个容积为25升的白色塑料桶
3月22日上午8时多,李忠华手里拿着个水舀子,向自己房屋下方300米处的一处山坡旁走去。他要给村民们分水。
乡亲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们或驱着骡子,或徒步赶来。无一例外的是,骡子和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一个容积为25升的白色塑料桶。
蓄水池是用水泥堆砌而成的,四周封闭,只留下一个可以舀水的小洞,里面储蓄的就是山上滴淌下来的泉水,那是给人吃的。水池前面还有一个槽子,供牲口饮用。这是上兴厂村仅有的两处尚未断流的山泉眼中的一处,供应周边9户村民及牲畜的饮用水。另一处泉眼在李忠华家左上方400米处的山坡上,由11户村民共用。“水不多哦,”李忠华探头向洞里瞅了瞅,“最多100斤,能盛两桶。”他作出决定,“优先给困难户”。63岁的五保户彝学先第一个分到了水,不过最终到手的只有6公斤左右。“他(彝学先)是一个人,家里没养牲口,又没有骡子,一个人跑到5公里之外的地方去背水太辛苦了。”李忠华向在场的乡亲解释,大家没有异议。
李双兰成为第二个幸运儿,但也仅仅分到了大约6公斤水。轮到第五户时,水流已经很小了,水管够不到水面。“已经快没了。”李忠华扭头往水池里望了一下,他将一根木棍伸进水池,用力按压水管,以让其能没入水中,让水通过管子流出来。第七户陈玉华的水桶刚接上水管,流了不到5秒钟就彻底断了。
肆
村民现在的生活习惯
起床后不洗脸不刷牙,先淘米洗菜做饭,一般只淘洗一次
每天上午八九点钟起床后,不洗脸不刷牙,先淘米洗菜做饭,一般只淘洗一次。所谓淘米,其实就是将米放进锅里直接加上水烹煮;菜只洗一次,洗菜水用来刷前一天晚饭时的碗筷。中午,饭菜做好,正好吃午饭。晚上继续前述行为。如此周而复始。这就是当前上兴厂村人的生活现状。现在的上兴厂人已经改变了生活习惯,一天只吃两顿饭。
常年在太阳下劳作暴晒,上兴厂村人普遍皮肤较黑。长期缺水,无法洗脸洗澡刷牙,每个人都蓬头垢面,这让他们看起来显得更加苍老。面对外界进来的陌生人,这里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出奇地一致:眼神呆滞,一脸木然,甚至有些胆怯。
“村里仅存的两口泉眼和5公里之外的中河箐干涸后如何生存下去?”上兴厂人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老天开眼。或者在即将到来的传统“祭龙”节上,全村男女老少跪在村后的泉眼前,虔诚地祈祷,祈求神灵赐予他们丰沛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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