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炙烤着尘土飞扬的山间公路,一辆大货车疾驰而过,为给轮胎降温撒的水在地上留下两道痕迹,立刻引来一群麻雀吸饮起来,可水痕转眼就消失了。西南五省区大旱,5000万人受灾,就连山间的麻雀都找不到水源了。3月中旬,本刊记者选取旱情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云南红河州弥勒县为标本,探寻一个农业大县在大旱中的真实处境。
记者◎魏一平 摄影◎蔡小川
干涸的水源
弥勒县位于红河州最北端,北与昆明石林县接壤,喀斯特地貌导致地下水资源匮乏,雨的水仍是主要水源,水库的调节作用至关重要。全县4座中型水库里中的两座——租舍水库和雨补水库,前者年久失修几乎废弃,蓄水量仅300万立方米;后者虽有5000万立方米的库容,但因水质污染严重,只能用于发电。居民生活用水和农业生产用水的重担,就都落在洗洒水库和太平水库身上。
走上洗洒水库堤岸,沈涛停住脚步,望着眼前大片干裂的淤泥,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重复着“想想都害怕”。作为水库管理处的经理,他来这里已经15年了,今年是最难熬的一年。洗洒水库是上世纪60年代建成的,当时只有几百万立方米的储水量,1995年完成扩容,储水量增加到1604万立方米,成为县城15万人生活用水的主要供应水源。沈涛告诉本刊记者,洗洒水库的来水主要靠5公里外的花口龙潭,雨量正常的年份里,每年7月至12月,花口龙潭共出水1亿立方米左右,洗洒水库能利用其中的3400万立方米。“除了每天2.4万立方米供应县城,还能供应1000万立方米给农业灌溉,1000多万立方米给生态园的人工湖,剩余的无法储存就放走。”可现在,他指指库底仅存的一点清水叹息道,“本来是云南省八大生态水库之一,却变成了小塘子”。
水库深30多米,沈涛指着堤岸下方两三米处一圈黑色的水线给我们看,那就是往年储满水后留下的痕迹。但现在,我们可以沿着斜坡一直走下去,二级平台上干枯的淤泥裂开拳头大的缝隙,水深已经不足10米。“往年最低的储水量也有600万立方米,现在只有210万立方米,只够县城3个月用水。”沈涛告诉我们,从去年8月开始,水库的水就只出不进了,整个雨季的降水量尚不足以抵消蒸发量。花口龙潭储水量越来越小,直到干涸,他们只好四处寻找新水源,终于在2.5公里外的锦屏山上找到了一个直径30厘米大小的出水口,从10月份开始就租用两台水泵抽水补充水库,每天7000立方米。“每天要支出3440元,光电费就2000多元,到现在算上工程费等已经花了将近70万元。”不过,好在有政府帮助,经费还不是沈涛最担心的事情。“最怕的是,如果一个月后还不下雨,那就得限量供水了,三个月不下雨的话就要闹水荒了。”沈涛说。
从洗洒水库再往北5公里,就是位于西三镇的花口龙潭了。山脚下,龙潭被铁栅栏围了起来,周围还有凉亭和一个小人工湖,因为凉快,往常这里是镇上居民喜欢聚居的休闲地,我们到达的午后只有三四个人站在那里,瞅着已经干涸的龙潭直摇头。栅栏上挂的木牌显示“水深15米”,现在只剩下裸露的几块大石头,中间黑漆漆的一个洞口就是龙眼。“再往里钻两米多才能看到一点点水,只有几条小鱼了。”一个刚刚从里面爬出来的村民告诉我们,“以前站在栅栏边伸手就能够到水,里面鱼很多。”旁边一块石碑上刻着“弥勒县城市集中式饮用水源点保护工程”字样,这是去年才完工的项目,没想到刚竣工就遭遇了大旱。旁边山脚下,还能见到临时供奉的香火,村民们跺跺脚下刚铺好的人工草坪,半开玩笑地说道:“这里原来是一座龙王庙,拆了就没水了。”
按照县里“先生活、后生产”的救灾部署,保证居民生活用水放在了第一位,主要为农业灌溉服务的太平水库则要面临更大的压力。这座库容8600万立方米的水库也是上世纪50年代“大跃进”的产物,号称是全红河州最大的水库,水库管理处办公室主任普红文对去年蓄水的最高值记忆深刻:“6月28日,3321万立方米。”此后就一路下破,离往年雨季7932万立方米的蓄水量越来越远,“现在只剩2600万立方米了”。
与洗洒水库依靠龙潭出水不同,太平水库的水大多来自上游的禹门河,每年5月份进入雨季后,从海拔更高的邻县泸西流过来的禹门河宽达二三十米,再加上旁边山上伸下来的两条引水大沟,很快就会把水库填满。现在站在水库堤岸上,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禹门河在哪里,直到普红文一番指点,才隐约看到不远处一条宽两三米的小河沟中泛着一点水光,至于引水沟,从去年10月份就已完全干枯。太平水库负责弥勒县5个坝区乡镇中的3个,包括三镇合并后的弥阳镇、面积最大的新哨镇和主要为耕地的东风农场,耕地总面积11.49万亩,占到全县耕地的1/5,“是全县农业的晴雨表”。
脆弱的水利
这两天,为了抢救县里的主要经济作物葡萄,太平水库正在放水,黄昏,负责开关闸的管理员小心翼翼地按动电钮,把闸门往上提高了几个刻度,“每秒要多放出13立方米呢”。但更让普红文心疼的倒不是这点水,而是放水过程中的损耗。水从库里出来后,先经过一个破旧的小电站,再经过5公里才能流入收水干渠,而要完成3个乡镇的灌溉,水渠全长达56公里,由于多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工开挖的土沟,“每年光流动中损耗的水就有1000多万立方米”。
其实,太平水库已经带“病”运行很多年了,普红文告诉我们,用于防洪的高涵提不起来,使得水库的蓄水量大打折扣,至少需要3000万元修复资金,报告已经连续往上打了十几年仍旧杳无音信,他们期待着这次旱灾能引起上级的重视。据他介绍,太平水库管理处每年的人工、运行费用将近200万元,全靠卖水的收入和23万元的养殖承包费,“工资只能发出60%”。普红文自嘲是4个水库中最难过的一个,从村口进到水库这段3.6公里长的水泥路,到现在还欠着银行150万元贷款,“农业水价从1994年之后一直没动,每立方米3分钱,而城市生活用水已经涨到了每立方米0.28元,发电就比灌溉更赚钱了”。
比较起来,那些大型水利工程所不能覆盖的山区乡镇则更惨。位于县城西南60多公里外的五山乡,就是弥勒县最缺水的乡镇。“全乡属于喀斯特地质,地下都是大漏斗,打井队从解放后就来找水,至今没有打出一口水井。”副乡长何永金告诉我们,“乡里4万多亩耕地,都要靠雨季时的小坝塘蓄水,纯粹的‘雨养农业’。”五山乡属于典型的红土壤,解放前曾是罂粟主产区,如今站在山顶放眼望去,红彤彤的山体裸露着,绿色的地方变得星星点点,这里的人给土地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雷响田”,意味着雷响下雨才能养活。
五山乡平均海拔1700多米,比东西两侧的虹溪镇、盘溪镇要高出五六百米,每逢雨季来临,山间汇聚的水就会流向相邻的乡镇,这让五山乡的水资源更加匮乏。全乡5个小(二)型水库的总储水量也不过百万立方米,遇到今年这样的大旱,自然无济于事,总共26个坝塘却要担负着49个村民小组的用水,“现在除了东西两侧的3个寨子有水吃以外,其他46个寨子全部都要拉水吃”。
从乡政府出发,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南部山上的西扯邑村民小组,其间至少路过五六个小水塘,其实就是一个个直径十几米的大土坑,远远就能看到黑洞洞的阴影,走近了,只有一道道干裂的土缝龇牙咧嘴般狰狞。在五山,每个村民小组至少会有一两个这样的小水塘,它们主要担负农业灌溉和牲畜用水,基本都是上世纪70年代以前村民集体劳动的结晶,此后的30年间基本没有多少改观。
觅利村西扯邑村民小组是个有着96户人家的彝族寨子,436口人中95%以上的都是彝族。48岁的普庆福已经两鬓斑白,常年劳作让他看起来至少有60岁,人称老普,在觅利村委会做了10年副支书的他算是寨子里官位最高的人了。站在他家没有围墙的院子里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两个水塘,其中一个土塘子还是“文革”期间他父亲做生产队长时带领大伙挖的,虽然几乎没有多少储水的功能,但在降雨充沛的年份里也能维持几个月。另一个水泥塘是2007年由烟草收购站资助修建的烟区水利项目,耗资48万元,可储水5000立方米,但依靠去年的雨量连一半都没有装满,没用到春节就彻底干涸了。“政府没钱修水塘,就这个烟区资助水塘都是争取了多少年才得来的。”说起这些年为了争取扶持而受的艰辛,老普的感触透着山民的朴实,“白酒我能喝一斤半,我说的是公斤。”有一年,他用4.5钱的酒杯,连干了33杯当地的高度白酒才换来县里某单位1.1万元的扶贫款。“他们让我跳舞我又不会,只好用喝酒来代替,副村长喝了11杯就送医院了。”老普说。
在老普的记忆中,当年生产队里那种大兴水利的集体劳动自从分田到户之后就绝迹了,至多是每年组织人清清塘底的淤泥。偏远地区的农业水利已基本停滞,更现实的问题是,在这里兴修水利几乎不现实,土地分散超出想象,老普家有36亩地,却分散在30个不同的地方,老普说,“最大的5亩,最小的还没有院子这么大,寨子里最多还有60多块地的人家呢”。老普带我们穿过山坡上一块块不规则的耕地,小春的主要作物小麦基本绝收,为了准备大春耕种,村民们早早把土地翻起,红土块被太阳烤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地里不时冒出来一人多高的大石头,耕地大多只能靠牛,家里的拖拉机除了拉东西之外,更多是充当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
晚饭的时候,老普拿来几瓶啤酒,说是“喝酒要比喝水方便”。他家开了个小卖部,女人和孩子们喝的是当地产的一种廉价饮料。其实,他家的两个水窖里还有10立方米水,算是村里库存最富裕的人家。“从去年11月就去盘溪买水,到现在已经花了700多元。”老普很豪爽地解释说因为自己是村干部,每个月好歹还有650块钱的补助,所以不好意思去领政府无偿供应的饮水。上世纪80年代在政府资助下,村里几乎家家都修了水窖,储存的雨水是村民们生活用水的全部来源,一个30立方米的水窖能供应一家人半年所用。
旱灾影响下的“烟财政”
春节后的这些日子,老普没有像往年那样忙活着收获小春,去年小麦种了10亩之后地就犁不动了,种下的也只长了几厘米高就枯黄下去,几乎颗粒无收。他忙活着在家砌牛圈,但一个多月过去了,才只完成了半米高的地基,原因是只能用全家人攒下来的洗脚水拌水泥灰,“半个月才能攒够一次,不够的话就用猪尿补充”。家里的那头老牛比较“金贵”,不喝洗脚水,这让他家的用水量比别人家多了不少,“一头牛比3口人吃水都多,村里有户人家有12头牛,全家积攒100天的洗脚水才够喂两天”。
寨子里的人家大多还住着土房子,站在对面土坡上望去,一片高高瘦瘦的烤烟房包围中,一座贴了白瓷砖的两层砖房最显眼也最奢华,原来是老普在中学当老师的四兄弟新盖的。跟弥勒大多数山区寨子一样,烤烟是西扯邑的主要经济作物,往常每年的4月下旬一般都会来一场大雨,按照与烟草收购站签订的终止协议,5月10日之前都要栽种完毕。“种一棵烟需要一瓢水,今年旱成这样估计要两瓢了,种下一周之后还要再浇一次才能成活。”老普无法详细计算出种烟和种小麦、玉米等粮食所需水量的不同,因为在他看来,小麦和玉米从来就没特意浇灌过,全是靠天收,“一亩小麦只能产200公斤,扣除成本不过剩两三百块,玉米高一点也不超过五六百块,还不够买水的钱呢”。相比来说,一亩地烤烟成本就需要1000多元,管理好的话能卖出3000元左右,性价比的高低决定着有限水资源的分配。
烤烟的产值虽高,但种植面积并不受自己控制。自从1998年国家实行烤烟“双控”(即控制种植面积和收购总量)政策后,种多少烟、卖多少烟都由政府烟草管理部门说了算。每年春节前要培育烟苗的时候,种植面积从省到县、乡再到每个村民小组、每户人家,层层下达,分配标准是按照上一年的种植诚信度打分而定,现在寨子里一面土墙上还贴着今年的分配结果,供大家监督。
老普家36亩地不过才种了4亩烤烟,已经算是寨子里的种烟大户了,这还是因为他上一年的烤烟被评低了两级,他跑去烟草站站长家赖着不走多争取了一亩换来的。“最多的种5亩,最少的只有五分地。”五山乡分管农业的副乡长何永金向我们感慨,每年分配种植指标的时候就是他最头疼的日子,“往上要多争取,往下还要公平,夹在中间最为难”。乡里4万多亩土地,烤烟有1万亩,虽然比“双控”之前的种植面积少了将近1/3,但每年的产值就有2600多万元,“全乡财政去年500多万元,90%以上来自于烤烟”。
我们到达县气象局的时候是周三上午,只有预报员张学晖一个人在值班,因为水量减少,县城已经开始拉闸限电,气象台的电脑只好全部关闭。她告诉我们,从大年初五第一次人工增雨后,盼望的厚云层就一直没有到来,“经常有老百姓打电话来让我们放炮,可炮弹打上去就把云层打穿了,冷空气再多可湿度不够也没用”。早在去年11月份县气象局就给出了可能会有重大干旱的预警,原因是整个雨季的降水与历年同期相比减少了近一半,只有412.5毫米,“照现在这样下去,我们预计直到5月中旬才会有降雨”。
这正是县农业局副局长杨宝忠所最揪心的事情,因为5月中旬正是种烟的最后期限。从上世纪80年代到2000年是弥勒农业最为辉煌的年代,“在红河州耕地最大,80%以上人口属于农业人口,全县在册的52万亩土地中烤烟就有十七八万亩”。现在虽然降低到了12万亩,但仍是县财政中贡献最大的一块。以2009年为例,县财政局提供给本刊记者的数据显示,全年一般财政预算收入5.6亿元,直接由烟草带来的就高达1.6亿元。
烤烟对弥勒的财政贡献主要体现在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是农业范畴的烟草买卖,农户把烤烟卖给烟草公司所产生的各种税收,县烟草公司副总经理施旭告诉我们,弥勒一直有“烟财政”的说法,光烟草公司每年直接上缴的国家和地方税收都超过亿元。后一个阶段是工业范畴的卷烟,弥勒是红河卷烟厂所在地,老县城基本是以红河烟厂厂区为中心展开建设的,直到现在,虽然红河卷烟集团的总部已迁往昆明,绝大部分税收归省里和红河州,但2009年它贡献给弥勒的教育附加费、职工个人所得税、城市土地使用税仍高达6324万元。绿树成荫的花园式厂区像个奢华的世外桃源,就连出租车司机每次路过都会感慨“里面退休的人每月都能拿六七千元”。
虽然早在2000年左右县里就开始大力提倡“无工不富”,但对于一个交通不便、矿产资源匮乏的传统农业大县来说,转身并不容易,不依赖农产品的工业项目仍寥寥无几。大旱对整个弥勒产业链的影响才刚刚开始,杨宝忠不无忧虑地告诉我们,现在受灾的还只是小麦等粮食作物,但如果持续下去,影响就会波及烤烟、甘蔗、葡萄、蔬菜等主要经济作物,“如果不能按时种烟,烤烟质量受到影响,就会波及产业链下游的卷烟工业”。
既然纯粹的现代工业不现实,农业仍是弥勒的基础,减少对水资源的依赖就为必然的方向。“麻烦的是,产值高的农作物,要么像蔬菜那样用水量更大,要么像干果那样生长周期慢、市场风险更大。”何永金副乡长向我们介绍道。乡里从2007年开始探索开发核桃种植,现在已经有3.5万亩的种植面积,计划到2015年扩展到8万亩,“如果一亩能达到2000元,就会带来1.6亿元的产值。”他满怀信心地盘算着未来,但眼下他正在为推广资金紧缺发愁,“每株核桃树苗3块钱,县里出2块,免费管护两年,农户只需出1块,但要5年之后才能出果”。
干旱乡村的仪式
5月才下雨,这样的预期对村里人来说似乎有些遥远,老普的儿子等不及,过完年就带着媳妇去深圳打工了,留下一个3岁半的女儿让老两口照顾。因为干旱,地里没了收成,寨子里外出打工的已经有30多人。晚饭前,小孙女就躺在客厅那张破沙发上睡着了,收拾完饭桌后,奶奶开始用一块毛巾蘸着半盆水给她擦澡,也许还没有睡醒,随即惹来一阵大哭。“他爸妈嘱咐两天给她洗一次,洗过的水我们再用来泡脚。”起早贪黑的劳作,每晚睡前泡脚是这里常年不变的习惯,“不泡脚第二天就累得没法干活”。
干旱的影响无处不在,就连五山乡中心小学门口卖烧烤的小摊贩都感慨,因为小春没了收成,家长给孩子的零花钱减少,现在每天的生意比往常减少了一大半。这里的老师们也在期盼着5月的雨,副校长杨光伟告诉我们,往年3月到6月期间拉水吃,一般花费3万元,但去年从10月份就没断过,一直靠从20公里外的盘溪买水吃,“今年怕是6万元也不够了”。实行集中办学后,学校里有3个年级720名寄宿学生,为了节约用水,专门制定了各种制度,规定学生每人每天只能用一桶水,早上的洗脸水必须留作晚上洗脚用,洗碗的时候还要先用纸擦干净再用水洗。
孩子们所用的水桶其实是一个只能盛五六公斤水的小塑料桶,在一间破旧的平房宿舍里,挤满了将近30个床位,地上的小桶五颜六色,是他们外出上学的第一天就从家里背来的。17点,下课的钟声敲过后,从教室蜂拥而出的孩子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冲回宿舍,拿起水桶到水窖旁排队领水。不管个子多小的小女孩,也能够很熟练地把桶摔向水里,左右摇摆几下后再麻利地提上来,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吃力。
我们在西扯邑的最后一天正是农历二月初三,这一天,是这个彝族寨子除了火把节之外最重要的节日——祭龙节,祭祀龙王爷以求风调雨顺,在这里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寨子分成4个小分队,每年的祭祀都由两个负责轮流执行。上午8点钟,轮休的那两个小队的人们乘坐两辆拖拉机浩浩荡荡赶往盘溪,每个车兜里塞满了20多个妇女,她们是专门去那里的小河里洗衣服的,“攒了半个月的衣服去洗一次,谁也不好意思拿领来的水洗衣服了”。负责祭祀的小队则在村口的一块空地上等待政府送水车的到来。9点半,大喇叭里传来了领水的通知,一辆老式解放牌卡车拉着一个大水箱艰难地爬上坡来,男男女女挑着水桶迅速从四面八方小跑过来,小组长刘红金亲自抱着水管子分水,扯着嗓子吆喝着大家不要挤。看到不小心洒到外面的水,村民们又掀起一阵吵嚷,老普在一边给我们充当翻译,原来他们是心疼浪费在地上的水,有的人让小组长不要放满水桶,有的人则说放不满的话挑起来晃动更厉害。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想了个好办法,他找来两根带叶子的树枝放到水桶里,这样等水放满挑起来走路的时候,就能减少水的晃动避免浪费了。
祭祀仪式13点多开始,地点是在村前的山顶空地上,因为这里有一棵最粗的老树,当地人称为老龙树。20多个青壮年人早早地把一头300多公斤重的黑色公猪抬了上来,树下摆满了各种仪式所需的象征品,竹筒里插上绿叶、用木头削成的小农具代表丰收,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是象征龙王的龙石……祭祀要求只能男人参加,最主要的项目就是杀猪、分肉、喝酒和念经。因为今年的祭祀由两个寨子合办,一共168户人家,要保证每家都能吃到这象征丰收的猪肉,毕摩先生外加一份。
仪式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其间的程序极为繁复,直到天黑时才结束。最后的项目就是工作人员分享杀猪切下的四肢和猪头,剁碎的生肉用生猪血搅拌起来,掺入大蒜和辣椒,是当地人最爱的一种美味,大家就着自制的烈酒,用树枝当筷子,欢快地吃喝起来。“这样真能下雨吗?”下山的时候我问哼着小曲的老普。“不管能不能,我们都相信。”他一脸认真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