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至6日，第五届中日媒体人士对话会议在日本东京举行。中国青年报社党组书记、总编辑陈小川，和参加媒体对话的中国代表团其他成员一起，就中日关系的热点问题，与日本媒体人士坦诚交流。参加过5届对话的陈小川总编辑告诉《青年参考》报记者，日本媒体对中国有很多偏见，有很多不了解，对话进行到今天，双方已经不大“吵”了，因为有了很多共识，但争论依然不可避免。中日两国高层非常重视两国媒体间的交流，通过对话，两国媒体人士了解彼此的想法，以及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以后就能多一些理性、负责任地报道。

　　“早上8点吃早饭，凌晨1点多睡觉，中午不休息，吃个份儿饭就继续。”中国青年报社党组书记、总编辑陈小川，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间注视着《青年参考》报记者，微笑着说。这就是他和参加中日媒体人士对话会议的中国代表团其他成员，在日本的紧张作息。

　　4月5日至6日，第五届中日媒体人士对话会议在日本东京举行。该对话会议始于2007年11月，由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和日本“日中媒体人士对话活动发起人会”共同主办，目的是加强中日媒体人士的互信和交流，推动媒体在两国关系中发挥积极作用。陈小川总编辑已是第五次参加这一对话会议了，堪称对话中的“元老”。中国有媒体人评论说：“中国新闻工作者与日本同行就中日关系与媒体报道进行闭门对话，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有理有节，是国际场合的新闻公关者。”

　　对此，陈小川说，咱不用这个评价，但中日媒体人士的沟通确实很重要。两国人民互相了解的主要渠道是从媒体获取信息，媒体报道是否客观，是否带有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会对两国受众造成很大影响。通过交流，两国媒体人士了解彼此的想法，以及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以后就能多一些理性、负责任地报道，而不是“消费公众情绪”。

　　中日两国高规格接待对话代表

　　“3年来，对话会议已经举办了5届，其中在日本举行了3届，在中国举行了两届。”陈小川在介绍对话会议的由来时，拿出便签纸，工整地写下了两个日本人的名字：广濑道贞、成田丰。

　　“2006年8月，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使得中日两国人民的感情出现了很大问题。日本朝日电视台社长广濑道贞和电通公司最高顾问成田丰，非常担心中日关系恶化。美日关系出现问题时，两国媒体高层进行了6次交流，双方有了一些理解。中日之间是否也该有媒体高层的交流？这两位老先生和时任中国驻日大使王毅达成了共识，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和外交部、日本外务省都很支持，最终促成了中日媒体人士对话。”陈小川说。

　　中日媒体对话的参加者大多来自两国主流媒体高层，如新华社、中国新闻社、《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央电视台、日本朝日电视台、《读卖新闻》、《产经新闻》等，此外还有一些民间人士。陈小川说，中日两国高层非常重视两国媒体间的交流，日本首相福田康夫、鸠山由纪夫都曾会见中国媒体代表团。对话在中国举行时，中国接待的规格也很高，习近平副主席等国家领导人曾会见日本媒体代表团。

　　对话“火药味儿”渐弱

　　媒体对话往往围绕中日热点问题展开，但对话的内容和细节在两国媒体上却很难见到。陈小川解释说，这是因为两国组织者在一开始就商定，对话是“闭门会议”，双方代表不必面对媒体和听众，不用“作秀”，可以毫无顾忌地坦诚交流。

　　这样一来，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便难以避免。一名国内媒体人在回忆第三届对话时，曾这样描述：“中日媒体的19位代表在阐释、争论甚至争吵中，寻找着中日间的谅解与理解，稍不注意调门儿就高起来，语速就快起来，以至于主持人不得不反复提醒，慢一点，4位同声传译忙不过来啦……据说第一、第二届对话的气氛更激烈，已经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

　　谈到对话中的“火药味儿”，陈小川爽朗地笑了。“第一届对话‘吵’得昏天黑地，我从来没参加过那么直率的国际论坛。中国去日本的这几张‘嘴’——刘北宪（中国新闻社社长）、陈小川、白岩松、黄海波（凤凰卫视助理台长）、王众一（《人民中国》杂志总编辑）、袁岳（零点调查公司董事长），都不‘省油’，日方代表也都是电视上的‘名嘴’。双方激烈争论，‘吵’了两天之后，终于清楚了彼此的立场。”

　　“日本媒体对中国有很多偏见，有很多不了解，又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道德优越感。一次对话中，《产经新闻》的编委、政治部主任，提起中国有这个问题那个问题。黄海波马上点开《产经新闻》的网页，上面关于中国的消息都是负面的。网页上有一张广州某高尔夫球场的照片，标题是‘解放军进驻高尔夫球场’。我说，照片中的‘解放军’分明是个保安，还戴着八角帽呢。我非常钦佩你们的质疑精神，质疑是新闻工作者基本的职业精神，但作为职业新闻人，客观和真实是必须把握的。你们报道的所谓新闻不真实，再据此发表评论就显得非常不专业。对方马上说，这个照片可能传错了。第二天，《产经新闻》的网站上多了正面报道中国的消息，可见对话有了效果。”

　　刚刚结束的第五届对话，“火药味儿”还是这样浓吗？陈小川表示，对话进行到今天，双方已经不大“吵”了，因为有了很多共识，但争论依然不可避免。

　　引起激烈争论的话题有很多。“在这次对话中，日本代表提出，中国开两会时总理说要降房价，现在房价一点儿没降，反而升了，说明中国政府的调控能力有限。我说，4月6日日本毒贩赤野光信在中国被执行死刑之前，中国曾处死英国毒贩。英国首相打电话给中国总理求情，但没有效果，因为中国总理不能干涉法律。日本鸠山首相知道这个道理，没有给中国总理打电话求情。同样，中国总理也不能直接干预房价。事实上，房价由总经理而不是总理决定、总理不能干涉法律，恰恰反映了中国市场经济和法制的进步，你们为什么不这样看问题呢？”

　　说到这里，陈小川回忆起第五届对话中的一个细节。央视“名嘴”白岩松提问：“改革开放32年来，中国一直在向日本学习，现在日本人应该向中国学习什么？”这个问题提出后，日本媒体代表起初有一些惊讶，继而非常重视，在白岩松阐述这个问题时，每个日方代表都在认真记录，记不下来时还互相问“第三条是什么”。

　　日媒新闻观：坏消息就是好新闻

　　4月5日上午，日本鸠山首相在首相官邸会见了参加对话的中国媒体代表团。中国媒体人士提了两个问题，其中之一是陈小川提出的“2009年中国ＧＤＰ可能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陈小川说，鸠山首相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非常诚恳。“他说：我认为中国的ＧＤＰ总有一天会超过日本，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问题的关键不是数字，是让国民享受幸福。过去日本埋头做工作，有多少人享受幸福了呢？我们要检讨一下。”

　　陈小川说，鸠山首相说日本要检讨，其实也提醒了我们。“4月7日我在日本ＮＨＫ电视台录节目的时候说，中国国土面积是日本的27倍多，人口是日本的10倍，中国的ＧＤＰ只有超过日本10倍时才有意义，所以中国媒体对中国ＧＤＰ世界第二的反应是一片冷静，反而认为我们还差得远，这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媒体和百姓越来越成熟。有日本媒体人士问，中国人不为此自豪吗？我说，自豪是没有实力的表情，有实力的表情是谦虚。对方很有感触。日本媒体从今年年初开始，一直在为ＧＤＰ被中国超过而担忧。日本媒体需要克服的问题是‘报忧不报喜’，有些‘忧’其实根本不存在，他们的新闻观就是‘坏消息就是好新闻’。”

　　媒体对话影响日本年轻一代

　　历史问题是中日之间的老话题。陈小川说，这次对话中，中国媒体代表没有提及历史问题，没想到日方代表主动说起。“《读卖新闻》的代表说，历史问题还要提几句，觉得中国人不提历史问题是因为已经不在乎日本了。刘北宪社长说，对中日之间的历史问题，当年周恩来总理有句著名的话：‘中国不提，日本不忘。’这次中国媒体代表团在和鸠山首相会见时，鸠山首相说，在历史问题上，我们不能回避过去，争取得到中国的理解。（由于）造成侵害一方的人民往往很容易忘记被损害一方人民的感受，所以，造成侵害国的人民要把这一点常常记在心中。”

　　陈小川讲述了一个和历史问题有关的细节。“一直给我们做记录的日本帅哥加藤嘉一曾在北京大学留学。七八年前我在北大开讲座时，本科在读的加藤来听。讲座之后，加藤上台来提问，认为中国政府在搞‘反日教育’，中国人民的反日情绪是被政府教育出来的。我对他说，中国人反日还用政府教育吗？爷爷奶奶们早就教育了，国民理性反而是需要政府教育的。这次，我在东京和加藤说起这件往事，他说：‘川总，有这样的事吗，我不记得了。那时我太年轻、不成熟，现在我不会这样看了。’加藤说，为这几次媒体对话做记录的经历，让他改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