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杂志前驻台北记者/张勇

　　那是我采访生涯中颇具戏剧性的一次经历。

　　事情还得从200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说起。这次选举中，连战与宋楚瑜代表国民党和亲民党(这一部分阵营在台湾俗称“泛蓝”)联合参选，寻求连任的陈水扁和吕秀莲则代表民进党和“台联党”等“泛绿”势力。

　　选前约半年进行的民调显示，“连宋配”比“陈吕配”在支持度上约领先两成。再加上陈水扁当局4年来的政绩乏善可陈，国亲联盟的选情可以说更为乐观。执政无方的陈水扁当局在民生和经济议题上没什么牌好打，于是千方百计地在族群和统“独”问题上做文章。

　　为避免在气势上输给对手，国亲联盟在选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组织了一场名为“3·13救台湾”的大游行，当天全台各地参加游行的人数据说超过300万。通过这场声势浩大的造势活动，泛蓝极大地提升了自身士气。

　　接下来的形势发展似乎也有利于国亲联盟。因为在随后几天里，岛内多家媒体抓住陈水扁夫人吴淑珍隐匿股市交易资料等不法行为大作文章。“陈由豪政治献金事件”的曝光，也让陈水扁诚信扫地。

　　可以说，直到3月19日下午2点左右时，蓝军的整体选情似乎胜算稍大。岛内许多学者当时也认为，只要蓝营将“3·13”的强大人气转化为实实在在的选票，那么连宋应该能大幅获胜。

　　然而，3月19日下午的枪击事件，给选举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选情由此发生逆转。

　　3月19日下午3点左右，我正在国民党中央党部观察选前气氛，突然传来陈水扁和吕秀莲在台南竞选时遭枪击的消息。震惊之余，我马上和同事开始分头采访，我的同事陈斌华直奔台领导人办公室召开的记者会，我则第一时间赶往陈水扁的竞选总部了解情况。

　　当我赶到位于台北民生东路的陈水扁竞选总部时，泛绿支持者已把大厦前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人们都焦急地通过电视墙播放的新闻节目了解事件的最新消息。从神情看，他们显然十分关心陈、吕二人的安全。

　　根据随后我了解的情况，当天下午2点，陈、吕在台南市受伤后，被送到泛绿“金主”许文龙开办的奇美医院。从电视新闻上可以看到，陈水扁当时仍可自行下车步入急诊室。经检查，陈的腹部脐下部位有一长11厘米、宽约2厘米的伤口。医疗人员还在陈的衬衫与外套之间，找到了一颗铅制子弹。吕秀莲膝盖上的伤势则不严重，未伤及骨头。

　　蓝绿双方在事发后的态度可以说截然不同。绿营方面，虽然出面发布消息的邱义仁等人尽力做出沉重的语调，但话里话外却透露出掩藏不住的轻松。

　　泛蓝方面则如临大敌般紧张，很快就决定将预定于当晚在台北和高雄等地举行的造势晚会全部取消。

　　事后结果证明枪击案的威力巨大。3月20日的投票结果：陈水扁、吕秀莲得票6471970张，得票率为50.11%；国民党、亲民党联盟候选人连战、宋楚瑜得票6442452张，得票率为49.89%。连、宋以极其微弱的差距落后。

　　20日晚上，我在连宋的竞选总部外等待选举结果的揭晓。开票结果出炉后，现场泛蓝支持者的情绪瞬间从期待、兴奋，跌落至沮丧、悲痛。那一张张痛苦、失望的脸，至今在我的印象中仍清晰可见。

　　很快，现场民众的情绪转变为愤怒。而连战、宋楚瑜也随即发表了措辞强硬的谈话，对计票结果提出强烈质疑，认为“这是一次不公平的选举”，选举过程“疑云重重”，因此国亲联盟要求查封所有票箱，并表示将提出“选举无效之诉”。

　　20日晚间，在台北、高雄、台中等地，大批抗议民众前往司法机构抗议，个别地方还发生了激烈冲突。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台湾社会陷入严重的分裂和对抗。我们所在的台北，更是“泛蓝”阵营进行抗争的重点地区。这些活动主要集中在台湾当局领导人办公地点前的凯达格兰大道进行。现场最多的时候聚集了数万名民众，即使天气阴冷甚至降雨，但当时我在现场看到：抗议者依然情绪激昂，摇旗呐喊，合唱歌曲，轮流上台演讲。

　　一位在下班后到抗议现场的老师告诉我：“我并不是支持哪个阵营，我只想知道真相。枪击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废票？为什么不赶快验票？台湾的民主正在变成一场欺骗，我们不能不站出来。”

　　“3·19”枪击案到今天已过去6年多了，当年选举获得连任的陈水扁今朝却因贪腐弊案落得被羁押的下场。但仍令我忧心的是，台湾老百姓似乎仍然未能摆脱层出不穷的选举阴影和纷争。惟愿：6年前的那一幕永不要重演。

　　来源：2010年5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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