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将军陈俨 护航亚丁湾
陈俨和他的战友们,正是新中国海军的佼佼者,也代表了中国现代军人在改革开放年代的新形象
特约撰稿 杨锦麟
锦麟兄:
我正在亚丁湾茫茫的夜色中航行。侧翼是由我们护卫的商船编队。我突然想到了“放牧”一词。我们如同牧羊人,把商船们召集齐了就“赶”着驶向远方。途中要十二分的小心,千万提防有野狼闯入,更不能让它给叼去一只。我们还找到了领头羊,让每路纵队的首船当联络官,每小时通过电台把各路的信息报过来。夜间灯光稀疏,白天列阵堂皇,很有成就感!亚丁湾气象很给面子,风平浪静、一路坦途。不过,这天气对海盗而言亦如天助,所谓福祸相依吧。官兵们情绪高昂,水手们尽心尽力,我相信弟兄们会完成这一国之大任的。祝好!另告:在亚丁湾能看到由海军传来的电视节目,常常能看到大哥的光辉形象和“灰”常生动的主持评说。
弟陈俨 于某舰
这是陈俨从亚丁湾的舰队上给我发来的信函,作为第五批中国海军护航舰队的政委,他正航行在亚丁湾茫茫的大海上。
谦和厚道
和陈俨将军其实只有一面之缘,但也就是这一面之缘,这位与我年龄相若的将军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和陈俨将军的结识是在西沙。
我的首度西沙之行,走的是空中通道,而不是水路。全然是因为“顺风”搭乘了刘长乐先生商务包机的缘故。是日中午时分,我们乘坐的包机徐徐降落在永兴岛机场,走出舱门之后,迎面走来的就是身着海军白色礼服的陈俨。
高挑的身材,话语不多,但举止得体,彬彬有礼,若不是肩章那颗星,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将军模样,感觉更像是个儒雅的学者。
真正和陈俨将军的互动,是从到达永兴岛那天中午的欢迎午宴上,自己有点荒唐的一页开始。
所谓有点荒唐,就是欢迎午宴上一时兴奋莫名,喝高了。
陈俨将军也喝,但毕竟还有一点将军的矜持,他就坐在我的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我,倒也没有火上浇油的意思,却对我这种“放浪形骸”的地方作风,给了军纪范围之外的最大宽容。
真正的宽容和厚道,其实是在当天下午南海舰队对我们一行的简报会上。事后才从同行的同事们口中获悉,处于半醉半醒状态中的我,在会场上“闹场”,也就是在陈俨将军做南海和西沙情况简报时,据他过后对我说,他的简报被我中途打断过“N”次。当时,他只是乐呵呵地看着我,依然和颜悦色,依然轻声细语,依然坚持完成了简报的过程。
我是在数天之后,两人开始熟悉、可以敞开说话时,才知道自己当日的丑态,一时大窘,无言以对,只是慌不迭地表示道歉。但陈俨将军依然笑吟吟地看着我,没有任何责备怪罪的意思。虽然口中并没有太多说话,但我心中对陈俨难得的宽容和厚道,暗自佩服。
难得一见,性格和胸襟像大海一样的陈俨,这是他给我留下的第一个印象。
在进一步接触过程中,我又知道,陈俨和我还算是半个老乡,他出生于福建,父亲是南下干部,母亲是福州籍人士。他是77届第一批恢复高考的大学生,河北大学,学的是经济学,本科之后也没歇着,接连获得硕士、博士学位,是全军为数不多的博士学位将军。45岁,他毅然放弃都市军校的优越生活,投身一线海岛部队9年。
这真的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为人谦和、宽厚且包容,没有一点官架子,也没有一点官僚气,这在当下已经很不容易了,竟还有经济学博士学位,呵呵,这家伙还真不简单。这改变了我之前对大陆军方人士的印象和观感。我对现代军人曾经的认识和理解的误区,在和陈俨接触和认识之后,应该说有了明显改观。
多才多艺
陈俨现在的职务属于政治工作范畴,和平年代的将军们,真正打过仗的似乎不多。我以为,一般概念上,将军总是要和军事领域相互联系,没打过仗,或者没带过兵的将军,难免让人无法肃然起敬,总是多少有点保留。
我也是在和陈俨交谈中进一步获悉,他曾长期在陆军服役,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做起,参加过老山轮战,也参加过90年代几次重大的抗洪救灾行动,从陆军调动到海军服役,也担任过武汉海军工程学院的高级教官和政委。也就是说他在军中的阅历,和很多优秀的现代军人一样,是多样的,全面的,并不是单一的,也不只是简单地卖卖嘴皮,说说漂亮的政治辞藻。从军报等媒体的资料可以进一步证实,即使在政治工作领域里,他也能干出一番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以我个人那几天的近距离观察,他和他的战友们,尤其是普通士兵的互动,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充满人情味,充满人性化。
也因为这种人情味和人性化的注入,就使得人们一般印象中的政治工作,尤其是军队的政治工作,变得更加鲜活和生动起来。他在西沙任职期间,鼓励战士们进行文学创作,写出自己的心声,写出自己军旅生涯的精彩。他还在各个守岛部队组织丰收大鼓队,让中原大地的丰收鼓点响彻南海西沙的每一个海岛上空,定期或不定期的锣鼓喧天,既宣扬了军威,也让守岛官兵弟兄们的情绪获得了淋漓尽致的宣泄。还有很多类似的积极举措。这在我的知识视野里,很多都属于社会心理学,以及其他边缘学科的范畴,但这些原本似乎和军事毫无关系的学科知识,居然就能够和军事领域,尤其是一向被视为枯燥的政治说教联系得如此水乳交融,的确也是新鲜事。他撰写的学术论文,探讨的竟然是“关于军人行为的经济学分析”,这篇论文获得1996-1997年全军军事经济研究中心优秀成果一等奖;获1997年全国“孙冶芳经济学奖”提名。
陈俨的全身投入,让我想起了一句自己经常勉励走读大中华团队同事的话语:只要用心,就有精彩。而他自己也说过:每一个人面对的都是未知的生活,所以才有兴趣去体验、有勇气去面对。不确定性是人类的朋友!当然,对待不确定的生活,不仅需要兴趣,更需要激情!而这激情,正是他一路走来的驱动力。
这位来自基层的大兵将军,在一次接受访谈时说:“我个人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基层动物’,我与基层官兵之间的交往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我现在手机存储的电话号码中大多数是基层官兵,都是些‘小朋友’、‘穷朋友’。所以,我下决心给海军首长写了自荐信,要求安排我到海军的基层部队去工作,说了一大堆理由。其实,这种选择真的挺难的,难在要放弃许多东西。”
在南海舰队的川岛和西沙群岛一口气干了9年,陈俨说,“两个海岛9年光景,还真的是很不容易。可我一点都不后悔。那是我生命中最华彩的9年,是我为老年准备的最值得、最珍贵的记忆材料。”
相处久了,更可以看到陈俨性格活泼的一面,那几天,我那一口蹩脚的闽南普通话,成了他有机会调侃的目标。尽管时而还保持着将军的矜持和必须的礼仪,但私底下,他也是一个喜欢说笑话的人。惟妙惟肖的模仿,总要惹得在场的大家伙哈哈大笑。我并不在意这样的调侃,我们在互相调侃中拉近了距离。
我还发现,陈俨是一个善于语言调度和鼓动的人,出口能成章,即使是那些原本枯燥的政治条规和术语,他也能用生动的话语加以表达,这种毫不做作的流畅话语,充满激情,极具煽情性和感染力。一个从士兵开始军旅生涯的现代军人,能够将自己的专业学科知识和履行军队职责融会贯通,有机结合,相信陈俨是经过努力和尝试,才寻找到这样的与时俱进的路径,我也相信,这种激情和感染力,应该也是陈俨让人很容易亲近的原因吧。
那天,在永兴岛附近拍外景,意外在发现陈俨也端着专业相机在取景。我当时以为,这不外乎是一种军中的时髦罢了,后来才得知,这家伙可不是一时贪新鲜赶时髦,而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军中摄影家。他的作品,也被《国家地理》杂志选用刊登,并获得了摄影界的肯定和评价。除了摄影之外,他还告诉我,喜欢来一点文学创作。后来陈俨陆续给我寄来几篇他创作的小说。拜读之后,果然有自己的风格。不能说他的构思和行文都属于上乘之作、大家风范。但也不能不说,他的小说行文,在朴素无华的描述过程中,别有一种军人坚韧的阳刚之美。
侠骨柔肠
那天从珊瑚岛返航途中,我和陈俨在甲板上散步,他和我说起了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说起了远在南京的老母亲。提到母亲,陈俨的语调变得柔和轻缓,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关于母亲的故事。他说妈妈今年80多岁了,开过几次大手术,但为人坚强乐观,动了乳腺癌大手术之后,连线都没拆,就不远万里到他服役的辽宁阜新军营看望他。那些故事我在陈俨自己写的文章《心中那一曲最嘹亮的军歌》拜读过,看完那些情真意切的文字,我都被感动得泪眼花花的。
一个有孝心的军人,肯定是一个优秀的军人,是一个爱兵的军人,也是一个侠骨柔肠的军人。母亲几乎就是陈俨人生第一位老师,第一位启蒙者。提到自己的母亲,不免也会提起母亲家族曾经的辉煌。陈俨告诉我,母亲是近代中国著名思想家严复的后人。
这就巧了。我所认识的朋友中,就有几位是严复家族的后人。
于是,更热心的我,连夜和远在香港的朋友取得联系。这一次寻亲之旅,居然在返航途中获得了满意的结果。香港的友人在获知陈俨母亲和姨母的名字之后,欣喜万状,他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甚至于在60年前,陈俨的姨妈还住过我那朋友外婆的家。
这也是西沙之行和陈俨相识之后一个意外的收获。
香港的友人告诉我,严复家族有一支脉,曾在先祖严复的鼓励之下投笔从戎,参与清末海军的建设,我没有细问,也无从知道陈俨母亲的先祖是否就是这一个投笔从戎的支脉。但我知道,陈俨和他的战友们,正是新中国海军的佼佼者,代表了中国现代军人在改革开放年代的新形象。
我认识的严复后人,多半是各自所从事的领域里的佼佼者,或者是银行家,或者是科学家,或者是两岸三地著名的社会贤达。我也知道,如果没有闽籍人士的参与,中国近现代海军史就无法完整描绘出它的历史发展脉络。陈俨加入海军行列,成为中国人民海军的一名高级将领,或许也有家族血液和历史基因的呼唤,但肯定不会是一种历史的偶然。
集经济学博士、高等院校教授、作家、摄影家以及军队高级将领于一身的陈俨,不愧为当代儒将。
如今儒将再赴征程,为中华民族捍卫自身的海洋权益、展示着一个崛起大国的国威军威和维护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