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今日观察》5月7日播出：造城的冲动 谁来惩罚？以下为节目实录：

　　一个财力只有3000多万元的贫困县，却计划要用60多亿元来建新城。历时10年轰轰烈烈，结果却是留下了一堆“烂尾楼”，这就是发生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清水河县的造新城运动。贫困县为什么要热衷于造新城？地方的重大工程建设究竟应该如何决策？央视财经频道主持人王小丫和著名财经评论员何帆、刘戈共同评论。

　　十年前财力只有三千多万元的贫困县计划斥资60亿建新城，内蒙古清水河县造新区，却留下一堆“烂尾楼”。

　　刘戈：实际上全国各个地方在一段时间里都在搞新的造城运动

　　(《今日观察》评论员)

　　我看到六十亿的这个数字，心里就有疑惑，因为我了解清水河县，它是很小的一个县，十几万人口，县城里只有两三万人口。这样一个县，在十年前的时候财政收入是三千万的时候，就有胆子规划六十亿的新城，让人非常诧异。

　　从报道上看，当时有领导说要把县城搬到离呼和浩特更近的地方，这样就有它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在山里面的县城，如果搬到离城市更近的地方，地势更平缓的地方，在一定程度上是更有利于发展。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能拍脑袋想出来60亿的金额，让我有点惊愕，不过现在回想，其实把这个事件放在整个的大背景下，我们会发现，实际上全国各个地方在一段时间里，都在搞新的造城运动。

　　何帆：十年一觉新城梦  最后留下来的是荒凉的新城

　　(《今日观察》评论员)

　　在这个事件上，我们不得不承认做此事的官员悟性很高，胆子很大。十年前领导表示你们可以搬家的一句话，整个的这个制度就开始高效的运转起来，选址论证，最后在这个项目没有得到审批的情况之下，他们就敢开始建设这个项目，而且项目预算达到了60亿，但是实际上当地政府自己的投资只占5%，剩下的就要建设单位要自己筹了，或者如果能够跑项目跑下来，让中央政府再掏点钱，招商引资要占到30%多，而且当地政府自己筹的5%，按照他当年的财政收入要十年才能够拿的出来。

　　实际上这是三拍脑袋才做的事情，第一拍就是决策的时候拍脑袋，头脑一热的想当然，要造一个城。第二拍就是执行的时候拍胸脯，一定能够把它搞定。第三拍就是出了问题之后，拍屁股走了，溜之大吉了。最后留下来的是十年一觉新城梦，留下来的就是荒凉的新城。

　　张丽娜：地方上缺乏对项目的论证  没有一套科学的决策机制

　　(新华社内蒙古分社)

　　当时市里的领导到清水河县考察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很偏僻，认为不利于当地经济的发展，如果转移到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来建设一个新区，也许就能带动经济的发展。但即使是上级领导的点题，地方上也是缺乏对这个点题的论证，没有一套科学的决策机制，他们也层层上报给各级部门，这个审批计划正好赶上了国家严格抓楼堂馆所的建设，所以他们的审批手续一直没有批下来，但他们感觉这很多地方都是未批先建，也就是先斩后奏的情况。

　　很多居民认为政府应该把有限的财力花在民生方面，最基本的就是说有一些旧城的水，道，路这些方面都停滞，十年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搬迁的消息传了很久，知道要搬迁了。在2003年到2005年的期间，价值十几万的房子两三万块钱就卖掉了，老百姓对这个事情很反感，认为他们没有接受过是否同意的调查。

　　何帆：造城留下来的债务该怎么还？该谁来还？

　　(《今日观察》评论员)

　　现在县城就是一片烂尾楼，当地的老百姓都说县委建在荒嘎蛋里，市政府，市委还有各个局都已经在那建了办公大楼，现在都是荒着的。比如说占地600米的党政综合大楼，现在空无一人，只有鸽子住在里头，鸽子的粪便都已经厚厚一层了，已经停工很长时间了，而且都没有被使用。

　　为什么没有被使用，是因为当时在建的时候把主体都建好了，可是配套的设施都没有做完，因为没有钱了。现在一栋栋楼的主体工程已经建好了，但是没有办法用。当地政府也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招商引资，把这个地方变成工业园区，但这个很难。当地老百姓也在想办法，比如说有一个已经盖好的县宾馆，当地农民就在里面放饲料，原来造价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这些建筑现在只能用来给农民来做饲料仓库。我们看得到的是这些烂尾楼，我们看不到的就是你这些投资之后，留下来的债务到时候该怎么还？该谁来还？这都是一直会萦绕着我们的一个难题。

　　刘戈：清水河县城在这十年中基本没有发展  县城已确定不再搬迁

　　(《今日观察》评论员)

　　我查阅了一下清水县县长这三四年来的政府工作报告，发现了一个问题，在2007年的时候，政府工作报告里还在说要用大手笔，高品位建设新城，到2008年的时候，就是要加快我们新城的审批，再进一步推动新城的建设。等于在08年的时候还在努力当中，到09年就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新城了，就提出来要开始建设我们的旧城，旧城改造要提上日程来。

　　在这十年当中，清水河县城基本上没有得到发展，因为所有的钱都用来建立新城了。在旧城里路灯是灭的，道路是坑坑洼洼的，下雨的时候整个道路都是泥泞的，跟周围的县城相比落后了好几年。因为当时建设新城需要大量的资金，而且当时大家都有这样的一种思路，反正要搬家了，日子就不过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的生活质量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现在看来，从0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来看，这件事已经决定不搬了。

　　国计民生重大项目当如何科学推进，决策机制怎样细化监督与规范？

　　刘戈：应有一个公开、公正的过程  才能对决策产生制度约束的作用

　　(《今日观察》评论员)

　　在整个过程当中，当地县里的人，包括一些干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什么时候不搬，这个决策到底是怎样进行，很多当地人都没有任何概念。当时因为听说县城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去，很多人急着把房产处理掉了，但处理掉了以后，自己没地方住了，因为新城最后没有落成，那么这种损失谁来弥补？在整个的过程中，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有权知道城市是怎么规划的，到了现在，也应该有权知道为什么不搬了？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没有任何的公告，只是政府的工作报告里不再提新城了，提旧城改造了。大家才悟出来新城不盖了，不搬了。

　　在这个过程当中，公开是第一条，第二条就是还应有一个公正的过程，大家讨论的一个过程，一定要有一个群众参与讨论的过程。有了这两个过程，才能听到不同的声音，最后对决策才能产生一个制度约束的作用。

　　何帆：在整个事件里没有问责和监督  相应的制度也没有真正落实到位

　　(《今日观察》评论员)

　　如果要避免这样的问题一定要有问责和监督，但是在这个案例里，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看到问责，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烂尾楼。比如在这个决策中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上级领导为什么能够这样自信地提出这个论点？他就在1998年来清水河县访问过一次，在2001年，2002年的时候又来过一次，又重新提要搬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是经过什么调查，有什么证据能够论证说清水河镇一定要搬迁呢？我们也并没有看到这方面的问责。

　　整个项目拖了有十年的时间，做出决策，包括执行的官员里也都有一些工作上的变动，那究竟原来是谁在做决策，原来做决策的那些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谁应该负什么样的责任？我们也都没有看到。为什么2002年、2003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工，到2007年的时候还在讲要大手笔继续修建，2008年反而表示要加快这个项目的审批，为什么一个违规的项目拖了五年的时间，也没有相关的纪检部门来制止这个项目？所以并不是我们没有制度，而是我们相应的很多制度没有真正把它落实到位。

　　李成言：应严查制造形象工程的现象，并追究责任  要把握住预算的关口，追究预算把关的责任  媒体的监督是最重要的监督，媒体要敢于报道这种现象

　　(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主任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这里边最主要的是，从政府管理可以看出来，多年以来出现的一个现象——制造形象工程，那么造新城是一个形象工程之一，还有其他的一些比如造办公大楼等等，这一点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并且要严查这些现象追究责任。第二，我们要把握住预算的关口，预算出了问题，要追究对预算把关的责任。现在看来，政府敢于把自己的预算公布出来，这是一个好的势头，但是远远不够。第三个最重要的监督就是媒体的监督，媒体一定要敢于去报道这样一些现象，这样才能够制约这些官员，肆无忌惮地挥霍国家财产。

　　张成福：涉及到老百姓重大利益的问题  一定要通过民主的程序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  《今日观察》特约评论员)

　　涉及到老百姓重大利益的问题一定要通过民主的程序来做，政府的行为涉及到整个社会的公共利益的问题，涉及广大老百姓的权益问题：第一，我们要公开而不能暗箱操作；第二，我们要协商，广泛地听取各种利害关系人的意见，而不能一个人说了算；第三，我们要参与到这个过程当中去，一个是专家学者的参与，另外一个是人民群众的参与，更重要的一个东西，是要建立起对重大决策的问责制度，这些都是一些制度性的保障。

　　刘戈：我们对政绩的评价  不应放在一个有形的建设中或是GDP上

　　(《今日观察》评论员)

　　冲动是魔鬼，但冲动是怎么来的呢？很多是来自地方官员的政绩观。有一次，我到内蒙古的另外一个城市，当地的领导就介绍他们那个广场是世界上最大、最新的广场。那么为什么要弄成那么大？因为那是他的政绩，他在这个地方为官一任，建了这么一个广场，这个广场可以留下来，这种可以见得着的一种政绩，在一段时间里是可以作为一种口碑的。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我们对政绩的评价，怎样才能不再放在这样一个有形的建设中，这样一个GDP上，杜绝这种现象，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这样的问题。

　　何帆：在落后地区  浪费纳税人的钱更可耻

　　(《今日观察》评论员)

　　这个烂尾工程其实并不是一个个案，在很多地方都能够看得到烂尾楼的身影，我们在东部能够看得到，在西部能够看得到，在发达的地方能够看得到，在落后的地方同样也能看得到。很多烂尾工程有一个非常值得我们警醒的问题，很多烂尾工程都是出现在那些最贫困的县，比如江西有一个很贫困的县就要造全省最豪华的广场；安徽有一个非常贫困的县，有十万多人都还没有脱贫，就要去建一个高尔夫球场；有一个很小的贫困县，全镇只有五万人，要建一个能够容纳6万人的广场。花纳税人的钱，浪费纳税人的钱是非常可耻的，在落后地区，浪费纳税人的钱更可耻。

　　(《今日观察》栏目播出时间：周一至周五21：55—22：25；重播23：50－24：20；次日中午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