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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生活应该给人以希望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6月17日18:08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正常的生活应该给人以希望

  ——         刘亮程和他的《凿空》

  《凿空》是我“一个人的新疆”,我只是想通过这样一部跟新疆真实状况有关的小说,让读者了解在异域风光风情和欢宴歌舞之外,新疆还有平常人家不声不响的生活

  《望东方周刊》记者刘芳 | 上海报道

  在南疆一个叫阿不旦的小村庄里,打出了石油,村民们以为这下多少能分点钱了,可又听说钱都交给了县上。县上花了几千万建了个广场,上面栽了很多高大柱子。又花几百万在广场修了个大鼎。按照村里人的想法,“栽柱子”一是拴驴,二是搭驴圈,那个大铁锅嘛,大概是煮羊肉的。据说有了石油后县上的钱花不完,所以建个一次可以煮一百只羊的大锅,每周末给全县人煮一锅羊肉,免费吃⋯⋯

  作家刘亮程在他刚出版的长篇小说《凿空》里描绘了这样的情形。

  村民们的愿望后来落了空,人们在期望和失望里度日,许多人看中了挖洞的行当。汉人张旺才是这个行当的先驱,他已经挖了几十年,想将村外的家连接到村子里;玉素甫雇了好几个人来挖,试图在地里挖出宝贝。还有考古专家在挖,石油工人在挖,矿工在挖,“东突”分子在挖,新农村建设在挖⋯⋯各种挖凿者、各种工具在地下彼此倾听,整个村庄处于巨大的凿空状态之中。

  刘亮程,这个出生于大饥荒时代的汉人已在新疆生活了四十多年。三十岁前,他住在新疆塔城地区沙湾县,上过几年初中,当过农机管理员,三十岁后进乌鲁木齐打工,现在新疆作协当专业作家。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出版,被誉为“20世纪最后的文学景观”,书中描写他生活了多年的小村庄黄沙梁,写他平日在太平无事的地方单纯的生活。

  在没有大事发生的地方,一件小事可以被想成大事。他在一篇散文里写道:“最终是那个站在自家草垛粪堆上眺望晚归牛羊的孩子,看到了整个人生世界。那些一开始就站在高处看世界的人,到头来只看见一些人和一些牲口。”

  正常的生活应该给人以希望

  《望东方周刊》:最早要写这部小说,是因为南疆农村生活的什么部分打动了你?

  刘亮程:声音吧。整个这本书就是从声音开端,也是以声音结束。我生活在北疆,对南疆的声音充满好奇。驴车行进在乡村的路上,一万头毛驴汇聚到大巴扎上(集市、农贸市场,遍布新疆城乡—— 编者注),满街的叫卖声、毛驴的叫声、叮叮当当铁匠铺的敲打声,还有你听不懂的语言,对我来说构成了新鲜的世界。

  我本来是想构筑我们曾经有过的一个完整的声音世界,但写着写着这个声音世界跟现实发生关系了。西部大开发到了,这个村庄原有的声音面临着现代工业声音的冲击。摩托车、大卡车进入村庄,不断带来新的声音,原有的声音也在抵抗。  

  《望东方周刊》:为什么要跟现实发生关系?

  刘亮程:它就像挖洞一样,挖着挖着肯定要有一个出口。假如这个洞不触及现实,一直挖下去,就越挖越虚无。

  就像张旺才挖洞,一开始他就是想挖一个洞把自己源源不断的精力耗费掉,挖的过程中他找到一个目标:要挖到村子里去。这也是我找到目标的过程。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目标,或者是为自己这样的一生找个借口,让平淡的生活变得不再平淡。一亩地,今年收两麻袋麦子,明年还是两麻袋麦子,后年还是不会多。年复一年,孩子长大了,自己老了,什么东西都不会增加,只有自己在衰老。这样的生活怎么过?

  正常的生活应该给人以希望,哪怕今年和明年一模一样,也应该给人一个更远的期望——     也许十年之后会不一样。

  《望东方周刊》:写南疆现实不免涉及民族问题、宗教问题,这些方面会不会难以处理一些? 

  刘亮程:这么多年在新疆写作,早就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写,什么东西不能写,所以也没有什么难度,不让碰不能碰的,自然就不去碰。

  在新疆写作或者写新疆题材敏感区很多,有些的确是敏感的,比如宗教,我们要尊重。有些敏感区是我们自己划定的,也许本来不敏感,我们让它敏感起来了。

  人心的改变

  《望东方周刊》:你对南疆的兴趣和了解开始于什么时候?

  刘亮程:我三十岁前都在北疆生活,之后到乌鲁木齐打工,有机会去南疆了。我觉得南疆许多小城镇的人们都非常善良。记得我第一次去库车时,县上一个退休干部给我做翻译,带着我去做采访。后来我就不让他去了,一个人背着相机在小巷子里转,我也不会说维吾尔语,见到维吾尔人打个招呼,蹲在他们身边一人递一支烟,望着他们笑笑,他们也望着你笑笑,后来就觉得我能够看懂他们,不需要翻译。

  《望东方周刊》:阿不旦村里只有一家汉族人,在村里受到少数民族政策对待,相处很融洽。这部分反映的是现实状况还是属于小说创作?

  刘亮程:算是很温和的一种小说描写。早年南疆很多村庄都有汉族人,好像是政府为了民族团结或者民族融合搭配进去的,当时政府的想法是对的,汉族人可以带一些先进的农耕技术到少数民族村庄。北疆的许多汉族村庄也有哈萨克或蒙古牧民,到现在都相处得很好。南疆少数民族村庄到(上世纪)90年代初还有汉人生活,后来基本上都自己迁出来了。现在南疆的村庄里基本是清一色的维吾尔族。

  《望东方周刊》:据你对南疆的了解,当地人大多是一种什么想法?

  刘亮程:我个人感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新疆老百姓的国家意识很浓,对政府、对党都非常拥护,90年代到现在,新疆的城市在发展,贫富差别在加剧,这种差异让老百姓看在眼里,时间长了会产生一种不信任的情绪。新疆这些年一直是稳定压倒一切,到头来稳定还是出了问题。

  经济落后,许多农村的贫穷问题没解决,再加上“东突”分子鼓动,就更加复杂和严重。

  我们改造乡村只有一种模式

  《望东方周刊》:面对村庄被“凿空”的现实你是什么心情?

  刘亮程:我心情很平静。凡是必然发生的事情,我们的祖先都告诉我们要平静接受。慌乱也没用。乡村生活就是这样。

  《望东方周刊》:你怎么看乡村被现代化吞没的趋势?

  刘亮程:我们现在的工业化其实就是城镇化,我们改造乡村只有这样一种模式,太单一。以城市为模式改造乡村是不适合的。乡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作为人类的第一家园,是我们祖先经过多少代,过习惯,过成熟的一种生活,是上帝给我们的家园。我们现在试图用人类第二家园—— 城市的模式—— 来改造第一家园,想法不对。

  城市生活过于简单,它不考虑人的环境、心灵、幸福感,只考虑人是否富裕。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很多农村改造就是给农民盖两层楼,可农民除了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传统上还有自己的家庭小院,里面种点菜,养几只鸡,养一头猪或两只羊,一年除土地之外的收入基本就都有了。你看他们人均收入一年几百块,都不可想象他怎么生活。他活下来就靠他的小院子。住上水泥房子后羊、鸡往哪里养?我们的新农村设计者,考虑的只是电视机放哪儿、沙发放哪儿,都是城市人的想法。还有些地方搞新农村建设,不让农民种果树,房前屋后都是风景树,菜园里不让种菜,全养花,多荒唐。

  这是物质方面,文化方面我们也不考虑。乡村文化与城市文化截然不同,比如我们甘肃老家,家家户户进门都有照壁,之后是正堂,然后两厢分开。家中大人孩子住哪边都有规矩,逢年过节敬献祖先,这是我们的生活环境,家里既有宗教又有现实。这样的环境就是一个小社会,生活是连天接地的,家里长幼有序,儒家文化在管理这个院子。新农村建设不考虑这些,水泥房子里什么都有,但是祖宗灵位没有了,堂屋没有了。文化建设就是刷标语吗?“住上抗震房,感谢共产党”,我们搞新农村建设,在文化上准备不充分,资金方面也不充分。

  《望东方周刊》:怎么看待现在国家要建设的喀什经济特区?

  刘亮程:这是个伟大的决策,十年前就应该做了。当国家把目光和精力集中到新疆,我们民族和国家的自信又回到汉唐时期,和祖先想到了一起,甚至面对的困难和机遇都那么相似—— 当我们作为大国崛起的时候,首先必须经营好西域。我们在东南沿海已经发展这么多年,取得令世界震惊的成就,但现在不得不回过头来经营西域。这是必须的抉择。因为我们的作为和出路依然在西域。到现在我们的主要能源通道依然是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指引的方向。这是历史的重合。

  在新疆要多讲国家。诚然,“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少数民族”,但,无论哪个民族都离不开国家。在新疆这样一个地方最应该强调国家意识。

  国家现在有几千亿要花在新疆,不管怎么说,这么多钱来了,对新疆人民未来的生活,肯定有很大的改善。但我也担心,这么多的钱如果用不好,可能会带来新一轮环境灾难。多少山会被挖空,多少土地被毁坏,多少河流污染⋯⋯当然,政府会做好这些的,文人多操心。

  《望东方周刊》:你期待通过写作来达到什么功用吗? 

  刘亮程:没有,我没有这么大的志愿。所有写作可能都在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不认为写作可以解决所有人的问题,解决不了。

  我也不想把我的作品引向狭隘的方向,不希望它的一些主题被误解。我对新疆充满了感恩,新疆是我父辈的逃荒移民地,却是我的出生地和家乡。我一直在用心感受这个地方。《凿空》是我“一个人的新疆”,我只是想通过这样一部跟新疆真实状况有关的小说,让读者了解在异域风光风情和欢宴歌舞之外,新疆还有平常人家不声不响的生活。这是我们更需要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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