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叶超 石永红蒋芳

　　新华网江苏频道南京7月13日电题：又是一处重要的考古遗迹让位于商业开发。

　　入围“2009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的宋元粮仓遗址是镇江作为运河漕运枢纽的实证，对京杭大运河申遗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然而，在一辆辆推土机、挖掘机的轰鸣中，这一文化瑰宝被破坏的满目疮痍。

　　近年来，各种遗迹遭破坏的新闻不时充斥耳边，人们也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难有惊讶。宋元粮仓在贴上入围“2009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的护身符后，仍难阻惨遭破坏的命运。这无疑深深触痛了社会本已麻痹的神经。

　　显赫身份为世人认知是宋元粮仓遗迹不幸中的幸事。但还有多少遗迹未及显露身份，就已然“身死”。我们不禁追问，遗迹之殇缘何起，又何时休？

　　显赫遗迹见光死

　　7月9日，在镇江市“如意江南”楼盘的工地上，建筑工人在正在深达数米的巨大土坑中浇筑桩基，工程车不时从记者身旁急驶而过，扬起一阵尘土。然而，正是这个工地，数月前还是一片考古现场。镇江博物馆考古人员在以该区域的抢救性发掘中，先后发现了宋元粮仓、元代石拱桥等遗址。

　　“如意江南”是镇江市近年启动的棚户区改造项目，由国有资本的镇江城市建设投资集团负责实施。去年8月，镇江市博物馆就该项目进行了施工前的地下遗迹考古勘察、发掘。

　　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一片气势恢弘的古代大运河遗迹群逐渐显现。宋元粮仓、元代石拱桥、明清驿站和衙署遗迹，这些遗迹诉说着镇江在古代漕运中作为南北中转站的地位，诉说着大运河漕粮运输对维系王朝统治的重要意义。

　　“在1794公里长的大运河上，就没有发现过像镇江宋元时期的这种粮仓遗址。”参与考古的南京博物院考古所所长林留根介绍，“这些粮仓很可能就是转般仓和大军仓遗迹，时间跨越宋、元、清三个朝代。”

　　对此，国家、省两级文物保户单位高重视。2001年1月8日，国家文物局向江苏文物局发来《关于镇江市运河相关遗迹保护的函》，提出保护要求。1月23日，国家文物局文物保护与考古司司长率专家组赴现场了解情况，进一步提出保护意见。2月3日，江苏省文物局召开专门会议，要求镇江市文物考古部门开展全面彻底的考古勘探发掘工作，同时明确要将粮仓、桥、河道、驿站、衙署等建筑遗迹整体保护。

　　2010年3月，南京博物院、镇江博物馆联合向国家文物局上报材料，参加“2009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评选，并入围初评名单。至此，这个考古发现的显赫身份得到定论。然而，一道道保护令之下，13座宋元粮仓遗址随着身份的逐渐显赫，加速走向毁坏。

　　几多“委屈”开发商

　　作为“如意江南”项目的开发商，镇江城投集团无疑身处宋元粮仓事件的舆论暴风眼中，感受着无形却又巨大的压力。

　　“我们集团一直以重视文物考古与保护享誉业界。现在，我们成了业界被嘲笑的对象，宋元粮仓事件是谁重视考古谁就吃亏的典型反映。”镇江城投集团董事董晨鹏一见记者就如是说。

　　“如果我们根本不愿保护镇江的文化，就会早早毁灭遗迹。那时谁都不清楚这就是宋元粮仓，哪来现在准备投入上亿元资金，还被社会声讨的麻烦？”董晨鹏介绍，“去年7月，城投集团向江苏省文物局递交考古申请时根据各种文献，主动列出了地块下可能存在的文化遗迹。得到省文物局答复后，城设集团在考古单位进场前一次性付清了75万考古经费。”

　　南京博物院考古所所长林留根是宋元粮仓事件中第一向媒体报料的人。他也坦言，在考古初期，城投集团确实与考古部门有过不错的配合。

　　那么文物考古部门与城投集团又是为何走向决裂，城投集团又是为何毁坏宋元粮仓？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据记者了解，考古人员正式确定“如意江南”项目地块下的遗迹为宋元粮仓遗迹的时间是2009年12月7日。而这个时间，恰恰是文物考古部门与城投集团走向决裂的重要节点。一方面是城投集团擅自委托古建筑公司对初定保护范围以外的宋元粮仓遗迹进行所谓的“抢救性搜集保存”。另一方面是南京博物院考古专家、江苏省文物局、国家文物局等部门对宋元粮仓的关注与重视与日俱增。

　　就宋元粮仓遗迹的考古与保护，文物考古部门要求进行全面彻底的考古发掘，探明整个遗迹群的全貌，并要求保护遗迹整体，尽最大可能做到原样保留。城投集团则强调要与小区结合起来规划，倾向于仅对部分重要的宋元粮仓遗迹“先拆后建”，即宋元粮仓先为楼盘让路，再进行复建。

　　记者在“如意江南”项目的工地旁看到，部分宋元粮仓遗址的青砖、石板被编上号后，按朝代区别堆放。城投集团有关负责人手捧着宋元粮仓等古遗迹的复建方案，表示会充分运用历史元素来表现古运河的人文文化。

　　对此，一些文物考古专家愤怒直言：“镇江拆去真正历史，欲修假景观。”

　　城投集团有关负责人辩解说，“如意江南”项目的开发面积有15万平方米，而遗迹群大约有4万平方米。“就目前的保护方案而言，城投集团为压缩楼盘、复建遗迹等就需投入1.5亿元以上。”

　　此外，如意江南是镇江市的棚户区改造项目，涉及2000多户居民的回迁安置。“如果大幅减少开发面积，政府无法兑现对拆迁居民的承诺。”

　　遗迹保护难何处？

　　7月10日，如意江南项目的施工已被镇江市叫停。宋元粮仓事件至此有一了个阶段性的成果。然而，这一事件反映出当前我国文物保护工作存在的制度性尴尬与无奈。

　　一位房地产业内人介绍，我国的文物考古法规定，谁开发土地谁负责考古。对大多数“在商言商”的房地产开发商而言，工地上出现文物古迹真算不上是一件幸事。

　　圣和文化广场是南京市的一个在建楼盘。该楼盘施工中，发现地下有太平天国时期的重要建筑遗迹。如今，楼盘施工因考古工作停顿，曾创出当时“单价地王”的地块也而临着部分面积用于遗迹保护的状况。对此，开发商叫苦不迭。

　　这位房地产业内人说，绝大部分的开发商都是工地发现文物古迹就趁文物考古部门得知消息前赶紧毁灭。毕竟，考古发掘不仅耽误工期，还可能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万一发掘出高价值的文化遗迹，不是自己找个大麻烦吗？”

　　林留根介绍，在一些西方国家，如法国建立专门的基金，承担土地开发中的文物考古与保护支出。“这就好比国内的人防经费，有关部门按建筑平积收取，集中用于人防工程设施的建设。”

　　“现在，文化遗迹保护与经济建设的矛盾确实比较突出。文化遗迹保护不能寄望于开发商的个人良知，要从制度上进行完善。” 江苏省文物局文博处处长束有春说，“开发商对文化遗迹保护积极性不高，而文物保护部门在监管和惩罚机制上也存在执行难的问题。”

　　虽然《文物法》规定对“毁坏古迹”行为处5万—50万的罚款，并追究刑事责任。但综观近些年的类似事件，真正受到处罚并追究刑事责任的寥寥无几。而罚款也似乎只是“雷声轰响，不见雨来”。即使真正遭到罚款，“也不过就是几万块钱嘛，比得上停工损失吗？一位开发商的话正是体现了这种心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