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7·4”班车起火事故

　　这次事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去年夏天的成都公交车燃烧事件。成都事件发生后，很多地方或取消了空调车，或将空调车的封闭车窗改为推拉车窗，这样即便发生了燃烧事故，乘客从窗口逃生也相对容易。无锡燃烧的班车，就是一辆封闭车窗的空调车。

　　记者◎吴丽玮

　　几秒钟蔓延的火势

　　7月4日23时许，锡兴特钢集团公司的班车驶进了惠山隧道。“时间是23点15分。”何兴荣(化名)之所以能对本刊记者准确说出这个时间，是因为班车每天都会准时从这里经过。

　　那天是周末，但锡兴公司的工人们并没有休息。22点30分，130多名工人在位于滨湖区雪浪镇的雪浪初轧厂附近乘坐大巴车，前往21公里外位于惠山区钱桥镇的锡兴特钢有限公司上夜班。锡兴公司共派出4辆大客车接人，每车准乘45人。出发后，其中一辆车为空车。

　　经过几日的高温天气，那一天无锡的地面温度开始回落，7月4日23时的实时气温为27.5摄氏度，天上还飘洒了一阵小雨。工人们乘坐的太湖牌大客车为全封闭空调车，非空调车的公交车现今在无锡已经非常少见。

　　夜已深，上车的工人们坐定后，大多开始闭目休息。何兴荣上了车牌号为“苏B38671”的第一辆车，坐在车尾最左边位置，左侧可以打开的窗户使他成为最快一个逃离死神魔爪的人。

　　“车刚进隧道，就听见很多人在说，‘有汽油味！有汽油味！’大约过了十几秒钟，车前面四五排的地方突然‘腾’地一下子冒起一个巨大的火球。”何兴荣向本刊记者用手比画着，“有这么大一团火，几乎把车厢过道都占满了。”火一下子冲到了车厢顶部，并且迅速开始向前后两个方向蔓延，“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肯定是汽油洒出来了才会有那么大的味道，结果火一下子就冲到我们这边来了。”

　　整辆车除了司机旁边的窗户外，仅剩车尾左右两扇窗户可以打开。何兴荣赶紧打开了救命通道，“我是等了六七秒钟才跳下去的。因为当时车还没有停”。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大火已经呼啸着冲到了车尾，何兴荣说，等他跳出窗外后，才发现自己的右侧眉骨周围被火苗狠狠地舔了一下，半边眉毛都烧掉了。

　　据一位参与救援的伤者家属向本刊记者介绍，当时他和其他同事坐在后一辆车内，他的爱人坐在着火的车中。由于车门位于车前部，前部的火势又十分凶猛，除了极少数人从车尾的车窗逃脱，其他人都被困在车内，虽然车里备有破窗的安全锤，但是根本来不及用。

　　无锡消防支队接到报警的时间是23点18分。无锡市119指挥中心紧急调动了距离惠山隧道事故地点最近的两个消防中队——分别位于惠山隧道南北两侧的金城湾中队和兴源路中队突击救援。无锡市消防支队负责新闻宣传的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两个中队都在5分钟左右的时间赶到了现场。

　　在接到报警后的20分钟内，大火旋即被消防官兵扑灭。在救火过程中，除了部分伤员被疏散到车下，周亚娟、何元高等24人在火海中当场身亡。

　　据现场的消防官兵向本刊记者反馈，大客车主要的着火点在车厢内的上部空间，位于车身最后的发动机部位火势并不大，且在着火过程中并没有听到爆炸声。“从目前看，伤亡如此惨重，可能和车上乘客没能及时有效地疏散有关，而这辆车到底有没有救生设备，火灾到底是自燃还是其他原因，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无锡消防支队的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

　　包括何兴荣在内的19名伤员先后被送进无锡市第三人民医院烧伤科救治，他们在最初的几天内被封闭起来，甚至连家属都不得入内。据负责组织伤员救治的无锡市第三人民医院副院长张征宇向本刊介绍，7月4日23时40分左右，医院陆续收治17名烧伤病人，加上5日从其他医院转来的2名伤员，医院共收治了19名伤员，其中有3名伤者烧伤面积达50%以上。

　　快速路与搬迁的工厂

　　事故发生两天后，惠山隧道由南向北的车道里依旧散发着烧焦的气味，隧道顶部被撞断的电线还未恢复，地面上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清晰可见。

　　这条于2008年9月28日正式通车的隧道是无锡市第一条穿越山体的快速通道，为双洞分离结构，每洞单向3个车道。西洞全长1576米，东洞全长1555米，此次事故发生地就是东侧的洞体。惠山隧道虽然不算长，但单洞断面面积居全国同类城市隧道之最，隧道最大开挖断面达到158平方米，开挖高度达11.5米，开挖宽度为15.7米。

　　其实，惠山隧道在设计施工阶段就考虑到可能发生的火灾情况，在隧道内安装了感温探测器，一旦感测到火情，隧道内的鼓风机会自动启动，加速空气流通，隧道每隔一段距离还放置了消防设备。但当火灾真正来临时，这一切通通都没有派上用场。

　　惠山隧道是无锡城市快速内环的一部分，位于无锡市惠山区，自南向北依次穿过中南西路、太湖大道和建筑路，南北两侧分别与凤翔大桥和青祁桥相接。无锡快速内环由江海路、金城路、蠡湖大道、惠山隧道、凤翔路构成，包括高架快速路、地面快速路、桥梁、隧道，总长28.5公里，围合总面积约50平方公里。

　　快速内环贯穿了整个市区，这也大大方便了家住市区东南的滨湖区、要到城北惠山区工作的锡兴厂工人们，20多公里的路程，单程只要半个多小时。

　　工人们乘坐厂里班车的时间已经两年有余。原本位于滨湖区的雪浪初轧厂成立于1987年，主营业务是加工线材和螺纹钢，有2400多名员工。据锡兴特钢公司储运处的一名安监员向本刊记者介绍，原来锡兴公司只是一个叫做无锡县钢铁厂的小厂，原本经营困难，后被雪浪初轧厂的厂长浦惠林收购，改名为锡兴钢铁集团，厂子规模随之逐渐扩大，原本只生产圆钢和其他钢材，之后也有了自己的冶炼车间。

　　2008年，因为无锡市政府的“退城进园”政策，雪浪初轧厂原厂址作废，整体搬迁至惠山区钱桥镇的锡兴厂内。按照无锡市“城市南进、产业北移”的整体市政规划，濒临太湖的滨湖区将打造成无锡的行政文化中心，成为市区中最繁华的城区，城区中的制造业企业将集中转移到以发展制造业为特色的惠山区。

　　2010年初，锡兴钢铁集团与江苏沙钢集团达成联合重组协议，由沙钢集团出资购买锡兴集团公司股权，成为控股股东，联合重组后的锡兴集团也随之改名为“江苏沙钢集团锡兴特钢有限公司”。改组前，锡兴钢铁集团已经成为全国百家重点钢铁企业之一，总资产35亿元，具有年产铁115万吨、钢210万吨、材130万吨的生产能力。

　　雪浪厂2000多名工人中，一部分人被买断工龄，留下了1000多名工人继续上班。工人们大多已经在雪浪镇安家，从2008年整体搬迁后，锡兴钢铁公司每天都会派车接送这些工人上下班。雪浪厂工人中的大多数人被分到了棒材车间，又称630厂，这个车间主要生产的是50～130毫米的圆钢。厂子里24小时不停工，工人们被分成3个班次。早晨8点至下午16点是日班，这个班的人数最多，大约是另两个班人数的总和。下午16点至夜里零点是二班，夜里零点至第二天早上8点是夜班。出事时，130多名工人正是在去上夜班的路上。

　　无定论的事故原因

　　在这起事故发生的前后不久，其他地区发生了几起汽车自燃事件，这次事故同样被很多人怀疑为“汽车自燃”。

　　当地政府在事故发生后迅速成立了应急小组，除了处治伤员、赔偿死者外，对于事故原因一直三缄其口。起火后，锡兴钢厂棒材车间全部停工，车上的全部受伤人员几乎被幽闭在第三人民医院17层的烧伤病房内，对于死者家属，锡兴公司在雪浪、南泉、大浮等地设立了24个接待点，分别接待24名死者的家属，商议赔偿事宜。

　　本刊记者在雪浪初轧厂附近的云鼎楼饭店见到了事故中死者郑友光(化名)的家属。死者家里来了20多名家属，他的父亲告诉本刊记者，厂里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怕家属之间互通消息，抬高赔偿数额。13时许，郑友光的堂哥赶到了饭店，他代表死者家属与厂方最终达成了协议，赔偿数额为60万元左右。

　　郑友光今年43岁，本身就是雪浪镇人，在上世纪90年代进入雪浪厂之前，一直在家里务农，如今，他留下一双儿女，小儿子仅4岁。虽然厂子的生产规模不断扩大，但工人的工资并没有相应增加。郑友光的年收入不过1万余元，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期待着沙钢入主之后待遇能有所改变，但很遗憾，直到他离世为止，工资仍旧没有变化。

　　虽然在事故发生后很短的时间内，当地政府就排除了人为因素和爆炸原因，但对于坊间流传的“自燃”猜测，人们已经越来越不相信了。首先，这是一辆柴油车，发生燃烧的可能性本身并不大，此外，有多位死伤者家属称，当晚有一位上夜班的员工想给自己在钱桥厂区里的摩托车加油，用塑料瓶装汽油携带上大巴，可能是途中汽油洒漏车内，引发了大火。

　　无锡市国家基本气象局提供的数据显示：7月4日当天最高温度为33摄氏度，最低温度为27.1摄氏度，从22时22分开始，天空开始下起阵雨，持续到次日零时13分雨停为止，共下了0.4毫米的雨量。这样的天气状况是否具备发生自燃的条件？气象局一位工作人员略带嘲笑地问本刊记者：“你有见到过27摄氏度自燃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