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悦

　　“我从2002年开始就在学校里做青少年预防吸烟的干预活动。然而，这几年走过来，我发现，禁止青少年吸烟已经是社会的共识，但是青少年吸烟比例却逐年上升，形势越来越严峻。这不得不让我们反思为什么我们采取的措施得不到我们期望的效果。”日前，在云南超轶健康咨询中心召开的昆明部分中等职业技术学校的座谈会上，该中心负责人、云南省公共卫生专家李晓亮忧心忡忡地说。

　　座谈会上，超轶健康咨询中心志愿者、昆明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研究生韩此林报告了他于日前完成的一项调查研究，这项调查显示，昆明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吸烟率较高，男生和女生现在的吸烟率远高于全国青少年吸烟的平均水平。

　　这项研究，引起了在座教师的共鸣，“困惑，找不到有效的方法制止”，“对学生吸烟感到‘有心无力’”，教师们表达了几乎一致的观点。

　　尤其令人不安的是，无论是调查研究显示，还是教师们的观察，都指向一个结论：目前，在校女生的吸烟率越来越高，且有低龄化趋势。

　　这些研究和观察与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报告趋于一致。世界卫生组织在一份新发表的题为“妇女与健康：今天的证据，明天的议程”的报告中指出：有证据表明烟草广告日益把女孩当做了目标群体。来自151个国家的数据显示：与12%的男性青少年吸烟率相比，约有7%的女性青少年在吸烟。在一些国家，男孩和女孩的吸烟率一样高。

　　女孩在更低年龄段吸烟的倾向比男孩高

　　资料显示，全球每天有8.2万到9.9万青少年成为经常吸烟者。世界卫生组织2008年的调查显示，13~15岁的青少年人群中，33.0%的青少年尝试过吸烟，18.7%的青少年现在吸烟，23.9%在10岁以前就开始吸烟。

　　天津市青少年心理学研究中心连续3年对6所中学近1000名中学生的吸烟状况进行的抽样调查显示，中学生吸烟者正以每年4%左右的速度递增，女中学生的吸烟率也逐年升高。接受调查的高中女生中，有接近5%的学生经常吸烟，而且正在以每年2%左右的速度递增。

　　韩此林等研究者对昆明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吸烟现状的调查表明，中职学生现在吸烟率男生为52.5%，女生为9.3%。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女生的现在吸烟率为9.3%，但女生的尝试吸烟率则高达31.9%，而其中城市户籍的女生尝试吸烟率和现在吸烟率都比农村户籍的女生高。

　　昆明某职业中学的两名女生说，她们宿舍7个同学中有4个吸烟，而隔壁宿舍8个女同学中3个吸烟。“初中开始就抽了，一周一包，她们总是有烟后约着一起出去抽。”一位女生说。

　　在另一所职业中学，舞蹈专业吸烟的女生较多，她们天天跳舞，休息的时候就是抽烟，“感觉自己特别像‘大姐大’。”而导游专业的女生，吸烟的也很多。学校的一位女生说：“以前我们学校的女厕与男厕之间用一个塑料板隔着，结果上面被女孩子用烟头烫了好多小窟窿。为这事儿，老师还在全校大会上批评，最后，学校不得不把塑料板换成了砖墙，还砌了瓷砖。原来的厕所都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因为被烫，也就干脆拆了。原来去厕所，会发现有的小隔间上面烟雾腾腾。”

　　“在学校预防吸烟的教育里，女孩常常被排斥在外。由于女孩们大多不会在家里吸烟，因此与男孩相比，不少家长对女孩吸烟问题并不敏感。”李晓亮说，由于女孩的心智和体格发育平均比男孩早两年，一些研究已经发现，女孩在更低年龄段吸烟或者成为吸烟者的倾向比男孩高。因此，中学女生吸烟的问题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因为这不仅关乎到她们的健康，还关乎人类的后代。

　　别出心裁的外形设计吸引了女生的眼球

　　昆明某职业中学的一位女生说，尽管她们都很反感同宿舍的女生吸烟，但不得不承认，她们手里拿的那些烟确实“挺好看”、“很有诱惑力”。

　　超轶健康咨询中心的项目官员李亚妮指出，年轻女性已经成为烟草企业追逐的对象，他们将自由、时尚、苗条、性感、浪漫、独立等充满诱惑的词语，越来越多地应用在烟草广告中，通过有女人味、性感的女性形象，传递一种“吸烟就可以有这种魅力”的信息。用“淡味”、“低焦油”、“低危害”、加中草药或者水果味、巧克力味、薄荷味等策略来吸引女性吸烟者。一些女士香烟在外形设计上更强化女性气质，增加时尚感和女人味，而且色彩更有针对性，对准年轻一代走可爱、浪漫的路线。有的还别出心裁地在过滤嘴处挖空设计成心型，好像吸它就能得到所爱一样，很能迷惑年轻女孩；还有的开发出适合十二星座的女士香烟，很讨好年轻女性。

　　尽管不少学校不准校内的小卖部卖香烟，却无法干涉校外的商店，有研究发现，接触销售点烟草制品展示越多，青少年吸烟率就越高。研究发现，2／3的学生“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注意到卷烟。在从未吸烟的学生中，每周去商店至少两次的学生比每周去商店不到一次的学生，将来吸烟的可能性要高一倍。

　　此外，影响女生吸烟的因素还包括广泛存在的影视剧中女星吸烟的镜头。在某国产电影中，一位国际级女星，除了坐火车，就是吸烟；在90多分钟的影片中，吸烟的片段竟达100多处。这些影视作品将女性吸烟描绘成时尚、成熟、性感和解放的形象，很能吸引正在成长中的女性青少年。

　　不要给吸烟的孩子贴上“问题学生”的标签

　　在对昆明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吸烟现状的调查中，尽管女生吸烟的比例远远低于男生，但社会心理接受男生吸烟的比例却远远高于接受女生吸烟的比例。“震惊”、“看不惯”、“像个小混混”、“为什么就不觉得羞愧”、“难道没有一点自尊”，许多类似的语言全都投向吸烟的女生。

　　一位教师看见两名女生在宿舍阳台上吞云吐雾，而且弹烟灰动作十分潇洒，顿感“自己的心有些失重了”。他在博客里愤怒地写道：“她们最宝贵的道德底线被撕碎了，甚至荡然无存”，“一名在校女生堂而皇之的吞云吐雾，失去了大雅，丧失了自尊，稚嫩的青春面庞上落下了颓废的烟灰，使得她们的青春，使得我们的教育一片灰色”，“看到女生抽烟，我感到很多东西被撕碎了，包括青春、包括自尊、包括教育”。

　　“吸烟的孩子大多被称为‘问题学生’，但是这种‘标签化’并不利于对青少年吸烟的控制。”李晓亮说，学生们吸第一支烟时的原因是复杂的，有好奇、追求时髦、放松或提神、不好意思拒绝、觉得是成熟的标志、和大人作对、烟草广告的诱惑等，甚至有些孩子是在高考等重大考试前夕成为一个吸烟者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情感和情绪的需要，这在不同地区的研究里已经得到证实。对昆明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吸烟现状的调查显示，女生吸烟的主要原因是“烦恼”。吸烟不仅仅是一种行为问题，它与女孩的心理、情绪和希望等有很大关系。

　　昆明某职业中学的一位负责人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说起这些女孩我就感到很心疼。”她说，和在普通高中就读的女生相比，中职学校的女生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人生境遇都更加令人同情，她们被称为三弃学生：“学校放弃、家长嫌弃、自暴自弃”，不少女生来自低保家庭、单亲家庭、重组家庭、隔代家庭，她们的父母没有更多的能力来培养她们，再加上学习不好才到职业学校就读，其失落感和承受的痛苦都大于男生，因此许多女生选择了吸烟作为发泄方式。“有一名吸烟的女生就对我说：老师，我烦，心里苦，所以我想吸烟。”

　　这位负责人说，女生吸烟的过程都是从情感的依赖到发泄到最后成瘾的，而一旦其成瘾就很难矫正。然而，情感的需求往往是有隐蔽性的，很难较早发现，因此老师应该像母亲一样细心地去关注这些学生。“这一阶段的女生对情感的需求都很多，我们学校的许多女生在毕业时，对我说的话就是希望我能抱抱她们。”

　　昆明另一所职业中学的心理辅导老师也在一次大型团体心理辅导中发现，有的学生在与别人沟通后，解决了自己的吸烟问题，同时很多行为也得到矫正。因此，她认为对吸烟女生进行心理辅导是帮助她们戒烟的最好方式。“扭转女生比男生容易，女生的戒烟率总是高于男生。”她说：“我们要设身处地与她们交流，而不是强加给她们知识。”

　　“在我们看来，吸烟就是一种行为。我们应该批评让孩子吸烟的环境，而不是让孩子承担吸烟后的道德后果，让她们成为被指责的对象。”反对将吸烟女生“标签化”的李晓亮认为，在很多时候，吸烟只是青少年处理问题的一种方式，学生吸烟行为背后有很多社会影响因素，比如他们需要发泄情绪等，要他们戒烟不能像成年人戒断就行，还需要其他方面的支持。因此，在青少年控烟项目中，有必要教会学生们一些处理问题和压力的基本技能，促使他们用积极的方式去解决遇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