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秒钟那些房子就没了

　　2010年8月7日夜到8月8日凌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县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

　　截至8月17日，舟曲泥石流灾害已致1270人遇难，474人失踪。

　　连日来，本报记者走访了多位在这场特大灾难中幸存下来的村民，试图还原8月7日晚上10点到8日凌晨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记录他们在这场特大泥石流中的逃生经历。

　　时间：8月7日晚10点30分 讲述人：农民工岳政

　　电闪雷鸣 夜里可能要下大雨

　　那个时候，舟曲县城城区的小雨已经下了半个小时左右。雨不大，甚至都不能把衣服打透。

　　县城里很多人还在户外溜达，包括来舟曲打工刚5天的农民工岳政。他和同乡就坐在龙江大桥的南岸，在小雨中抽着烟，谈论着干完未来两个月的工活，能挣到多少工钱。

　　快到10点40分时，雨没有变大的迹象，倒是雷声和闪电不断。“感觉是在县城的北边天空上，我当时还用相机拍闪电来着。”岳政觉得，夜里可能要下大雨，就叫上同乡返回了南山上的住所。

　　晚上11时，县城的雨逐渐变大，街上的人也纷纷回家休息。

　　时间：8月7日晚11点42分 讲述人：金彬彬

　　全城停电 女孩吓得躲到桌下

　　11点40分左右，一通巨大的雷电过后，舟曲全城停电。

　　城背后村村民金彬彬当时正在和朋友们聚会。“雷电已经让我们吓了一大跳，一个女孩子还吓得躲到了桌子下。”突然停电后，他们本来还想在房顶上聊聊天，“但我总觉得心里砰砰乱跳，感觉不太好，就先回家了。”和伙伴们告别后，金彬彬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家走去。

　　11点42分，距离家门口还有200米时，街旁的一根电线杆突然倒下。“太黑了，等我听到响声抬头看时，电线杆已经砸下来了。”金彬彬下意识地一躲，电线杆上面的架子还是砸到了他的肩膀。

　　金彬彬回忆，这个遭遇让他感觉更不好了：“直觉告诉我可能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紧张得不行，就赶快往家跑。”那时，他还不知道，泥石流已经从他们家旁边的二郎山一侧的峡谷中，由北向南肆意倾泻。

　　夜里11点45分，金彬彬终于回到了家里。

　　时间：8月7日晚11点47分 讲述人：马平

　　“咣”的一声泥石流冲毁了院墙

　　金彬彬回到家的时候，距离泥石流冲出的峡谷口最近的三眼村，一栋二层小楼内，马平一家3口正准备睡觉。因为突然停电，马平和媳妇下楼找蜡烛。就在那时，楼上传来了妈妈的惊呼声：“发洪水了！洪水下来了！”

　　马平觉得妈妈是大惊小怪。

　　刚把妈妈从二层房顶上拉下来，突然，“咣”的一声巨响。“完了，墙被风吹倒了。”这是马平的第一反应。他马上跑回二楼楼顶：这次看清楚了，不是风，是泥石流冲毁了院墙！“妈，媳妇，快上来，泥石流冲下来了！”马平大声地朝楼下喊着。翻滚的泥石流在不断的撞击着这座孤独的小楼，一家3口抱在一起，缩在楼顶的一角。

　　妈妈和老婆已经哭成一团，而他则是没有目的的四处眺望，希望能看到附近有人能够救他们。

　　可他看到的，是邻居家的二层楼瞬间就被泥石流掩埋了。“我那时候甚至幻想着只有直升机能够救我们了。”马平说。

　　时间：8月7日晚11点47分 讲述人：薛磊的妈妈

　　泥石流推着一栋楼冲出10米远

　　几乎在同时，位于泄洪渠旁的北街村，6岁的薛磊早已在租住的楼房2层家中睡着。他的妈妈已经怀孕数月，由于口渴，原本也在床上躺着的妈妈起来倒水喝。

　　11时47分，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响传来，楼房猛烈的摇晃，薛磊的妈妈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爬起来后，她从窗户向外望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泥石流向猛兽一样沿着泄洪渠从眼前快速的向南冲去，泄洪渠对面的一栋房屋被泥石流直接冲出10多米远，随后倒塌被掩埋在淤泥之下。

　　薛磊家楼下也已经传来哭喊声。赶紧逃命！妈妈不顾肚子的疼痛，背起还在睡觉的薛磊，跑出房间，逃到了楼顶。

　　当母子二人跑到楼顶时，薛磊已经被弄醒了。在妈妈背上，这个只有6岁的孩子看到眼前的一幕，早已经吓得哇哇大哭。就在妈妈准备把他从背后抱到怀里时，他们所住的楼房已经经不住泥石流的巨大冲击，慢慢地倒塌。

　　薛磊的妈妈一只手使劲地握着栏杆，另一只手把薛磊抱在了怀里。幸运的是，楼房倒塌后，他们还活着。

　　妈妈抱着薛磊从废墟下爬了出来，看到10米外一处地势更高的楼房没事，立即就跑了过去。

　　她用砖头砸破一层的一扇窗户，背着儿子钻进楼里，跟这栋楼的居民一起跑到了楼顶躲避，直到第二天获救。

　　后来的救援中，薛磊家所在楼房的废墟中发现了一块钟表，表针停在了11时56分。

　　时间：8月8日零点左右 讲述人：黄伟明

　　5秒钟 洪水吞了那些民房

　　与此同时，家住326林场附近的黄伟明也在自己家的窗户前被吓傻了。

　　黄伟明所住的楼房就在如今被淤泥冲出的巨大沟壑中轴线一侧30米处，住在5楼的他亲眼看着泥石流从北边冲了下来。不到5分钟的时间，泥石流就已经冲到了他家附近的白龙江里。

　　黄伟明立即叫醒父母，全家人什么都没带，就跑到了6层的楼顶。

　　8日凌晨零点左右，站在楼顶上，借助着江边的路灯，黄伟明看到泥石流已经导致白龙江水位上涨。转过身，5秒钟的时间，他眼前326林场附近的几处民房就完全被掩埋了。“姨妈他们还在一层呢！”黄伟明喊了出来，他的爸爸这才从惊魂未定中猛醒，拉上黄伟明就往楼下跑，去救黄伟明的姨妈一家。

　　2分钟后，他们跑到了一层，姨妈家的大门已经被冲进来的淤泥撞开。“我们刚进姨妈家的门，淤泥和洪水就从窗户冲进来了。”黄伟明的爸爸一下子就被淤泥埋到了腰部，黄伟明赶紧上前把爸爸从不太黏稠的淤泥中拉了出来。

　　父子二人逃出房门，又跑回了楼顶。

　　那一晚，黄伟明不断拨打姨妈一家人的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3天后，他们的遗体被挖出……

　　时间：8日零点30分 讲述人：韩淑英

　　全村只剩一棵百年老柏树

　　8日零点一过，泥石流冲入白龙江后，大量的淤泥将河道堵塞，导致水位快速上涨。

　　县城城区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救援也已经展开。警察们挨家挨户敲门让大家转移。

　　韩淑英一家在农业银行南门分理处对面的楼房一层开了个小卖部，尽管邻居们都已经跑出来，并劝其赶紧撤到高处，但韩淑英的爸爸却不太相信泥石流能有如此之大的毁坏力。“再大也就是洪水把一楼给淹了，我们逃到楼顶肯定没事。”老韩还在倔强，这时，月圆村的一个幸存者跑了下来，告诉大家，整个村子都没了，全村只剩下一棵百年的柏树了。紧接着，传来了他们家一户老邻居已经遇难的消息，老韩这才意识到灾难来了，随即和家人往政府办公楼前的广场上跑。“我们当时跑过去时，淤泥已经从几条巷子冲进来了，把路全堵了，有几米高。”韩淑英回忆，原本只有2分钟的路，他们踩着没过膝盖的淤泥走了30分钟才到。

　　时间：8日清晨 讲述人：马平

　　县城的家都被埋在淤泥下

　　凌晨1点，马平一家已经在楼顶上待了1个多小时。他们的二层小楼经受住了泥石流的侵袭，但已经成为一个被淤泥包围的“孤岛”，他们家四周邻居的房子都不见了……

　　凌晨3点半，山呼海啸的声音被清晰的流水声取代。“泥石流可能停了，我们有救了！”看了一眼楼下，奔腾的泥石流确实不见了，马平兴奋地喊着……

　　当时，舟曲县大部分群众已经转移到安全地带，救援也已经逐步展开。

　　但是，整个县城，除了手电筒的光束，仍是漆黑一片。躲在山上、楼顶上的人们，在黑暗和恐惧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到8日清晨天亮，人们才发现，县城里的家已经被堰塞湖淹没，附近的村子全都埋在了淤泥下，他们的亲人、朋友，有很多已经无法再取得联系……

　　本版文/王南    摄/ 黑克    制图/肖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