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写一个10万字的后续,目前我得先‘割尾巴’,争取把案子撤消。我只是在反映真实的三门峡库区移民历史,没有任何的歪曲和捏造。”
虽然刚刚被取保候审8天,但坐在记者对面的谢朝平脸上见不到一丝萎靡,神情淡定,即便他的发型还是“狱警造”——被拘留后,他留了多年的“自然发型”被剃光,现在长长了些,近板寸。昨天,围绕被拘留的这段日子,谢朝平接受了记者3个多小时的专访。
主 笔:周明杰
素 描:宋溪
“以业务竞赛的心态度过30天”
问:8月19日你被警察抓走后,是直接被押到渭南吗?
谢:当天我被羁押在朝阳分局看守所。当晚,临渭的警察将我带进审讯室。抓我时我的肩膀、胳膊到处都是伤,当时我抚着伤痕问:你们如此下狠手,把案子弄错了怎么办?其中一名警察说:“我们是市领导派来的,案子错了我不怕!也不会负责!”我告诉他们,不管他们和我是否愿意,我们都会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他们冷笑地嘲弄我,说我把自己看得太高。8月23日,我被转押往临渭。
问:在渭南看守所,警方是否多次提审你?
谢:没有刑讯逼供。不过,疲劳轰炸、轮番延时审讯是最常规的战术。每天6点到12点是劳动时间,所以,他们总是在我劳动得筋疲力尽时的11点或午后1点来提审我,一审就是5至7小时,好几次中午饭都是在审讯室吃。9月8日至13日,专案组换了三拨人。监舍的狱友们很奇怪,问:“老谢,犯啥案子了,每次都那么长的时间?”
临渭公安局专门成立了“8·9”专案组。我数过,光审讯过我的专案组成员就有17人,就在我离开临渭的前几天,专案组还在补充人。9月13日那天,他们来找我“决战”,因为已经到了必须作决定是批捕还是释放的时候。当天,临渭分局法制科长冯林亲自来审我……
问:那些日子里,你的心态如何?
谢: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是以检察官同警察进行业务竞赛的心态度过这30天的。我没有怯阵示弱,我一直在用我所知道的法律知识抗争,不管是作为记者还是检察官,我都无愧于这些身份。
[批注]采访中,越说越激动的谢朝平脱下了西装,把白衬衣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上,记者一扫眼间,看到他的胳膊上满是瘢痕和红点。
“关中连夜雨,疑是亲人泪”
问:你当时知道很多人在为你奔走呼吁吗?
谢:在看守所里的时候不知道,虽然让我见律师,但是不允许律师告诉我外面的情况。出来当天,我在网上看了4个多小时,知道了一些情况。我特别感谢我的前领导、正义网的负责人赵志刚,还有检察日报的记者龙平川,他们在了解我确实蒙冤后,做了大量工作,还有很多作家、媒体都对我进行声援,我非常感谢他们。
问:在这30天里,你最想念的人是谁?
谢:最强烈的那份思念还是对我的妻子李琼。她和我是小学的同桌。婚后,特别是2005年随我“北漂”后,我们相依为命的依恋和少是夫妻老是伴的情感愈来愈浓。8月19日那天,临渭警察闯进我家时,妻子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她怯怯地问:“老谢,为什么呀?怎么办呀?”当晚8点多,警察将我押进电梯时,妻子追了出来,我这才想起应吩咐她两句,我站在电梯里大声告诉她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她在电梯外也对着我喊,可我没听清电梯门就关上了,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目光,包含了人世间全部焦急、忧伤、绝望。
8月21日,北京暴雨,我在看守所里望着大雨发呆,突然,我觉得妻子就在外边,当时不由急了,在心里反复念叨:老李,下这么大的雨,快回去吧!小心淋病了!从临渭看守所回北京后,妻子讲,那天她真的在朝阳看守所外边,在瓢泼大雨中绕着看守所的围墙边走边用四川话大声喊:“老谢,你在哪里!”三个多小时,浑身淋透了她不顾,声音喊哑了她不管,只是木然地一遍遍呼喊着她的“老谢”。
在渭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我写了一首诗,其中两句是:“关中连夜雨,疑是亲人泪。”
问:当初为什么想到要写《大迁徙》这本书?
谢:当时去库区采访的记者前后有几百人,但只有我采访到了关键人物,看到了当年很多文件的原件并且复印了下来,我收集到的资料有十几公斤。从2007年4月开始动笔,我先后6次去库区采访那些移民。一个写东西的人碰到了好的素材,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我爱人曾经反对我写这本书,后来也劝过我不要在书里指名道姓,可是,那些移民真的好可怜,我作为一个记者、一个当过十几年检察官的人,如果不能为他们做点事情,那我还能干点什么呢?
问:如果再有警察敲门,你还会开门吗?
谢: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有事实依据,谁都定不了我的罪。
李琼:不开!我要保护老谢,如果都能按程序按法律办事,老谢这次也不会被抓了。
[批注]取保候审当天,“出来”后的谢朝平意外地看到妻子等在门外,两人流着泪相拥在一起。这是几十年来,夫妻二人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拥抱。
[回看]
■2007年4月,谢朝平开始撰写反映有关三门峡水库移民造成历史遗留问题的报告文学。
■2010年5月,《大迁徙》以火花杂志增刊的方式出版。
■2010年8月19日,《大迁徙》被陕西省新闻出版局定性为非法出版物,当天,谢朝平被渭南警方以“非法经营罪”刑拘。
■2010年9月13日,渭南检方对谢朝平作出了不予逮捕的决定。
■2010年9月17日,谢朝平被取保候审,当天晚上,他回到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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