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告别
撰稿·林文静
爷爷死了。穿袍戴帽的法师唱歌似地对着象征爷爷的木牌喊:“现在过奈何桥啦,请你登上望乡台,回望一下你的孝子贤孙,至此永别。你今生为善积德,来生富贵荣华。”在一片哭声中,我竟然看到一只蝴蝶飞过。亡灵还需要祝福吗?人真的还有来生吗?那飞翔的蝴蝶会去追赶爷爷远去的灵魂吗?想到这里,我就号啕大哭起来。
正入戏,听见法师大声命令:“安静,现在不能哭啦,亡灵要喝孟婆汤啦,别让他挂念,影响投生。” 哭声骤停,只有小姑实在停不下,大姑立刻呵斥道“现在不能哭呀”。
一切都庄严得近乎神圣,一切又诡异得近乎滑稽。和台湾最近热映的电影《父后七日》没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我一生最最荒谬的一趟旅程已经启动……”,这是《父后七日》开头的一句话。阿梅返乡去参加父亲的葬礼,也和我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一样,问题的核心是:
“总是有人告诉你,现在要哭,现在不能哭”。
永别至亲,本该是一件无比沉重的事情,而电影却以幽默诙谐的桥段,给人带来笑泪交织的效果。电影改编自一篇不到4000字的同名散文,作者刘梓洁是电影导演之一。阿梅在父亲过世的七天内,回到了台湾中部的农村,体验传统葬仪的庸俗繁琐与匪夷所思,感受质朴率真的浓厚人情。
有时候,我觉得中国人对待生死的态度——也许应该说中国人对待死人的态度——实在是超然。阿梅把父亲的葬礼看成是一场“悲喜交杂、荒谬华丽的告别”,在紧凑密集的传统仪式里,她对父亲的回忆与思念,只是在非常难得的瞬间出现,痛失亲人的哀恸也意外地得到减轻。电影里笑点多多,人们带着笑流泪,该是电影可贵的部分。在中国的乡村,葬礼永远不是一个家庭的事,而是整个家族的事。我记得爷爷下葬那天,我们整个家族好似都出动了,因为不在乡下长大,很多人我都从未谋面。我光着脚举着香,按着辈分跟着队伍走。大家集体听从司仪指挥,一会哭,一会停,一会鞠躬,一会长跪,好似要把向爷爷的最后告别,上演成一场统一动作的民俗表演。我甚至感觉这不是与人永别,而不过是与家族历史的一次链接。作为一个自然人,爷爷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但此刻,在这块家族繁衍生息的土地上,他转化成了一个家族的符号,或留名于族谱,或留碑于宗祠。
龙应台曾在《魂归》中描写他们一家从台湾送父亲骨灰返湘安葬的情景:“看起来辈分最高的乡人清清喉咙,吸了口烟,开始说话:‘我们明白你们不想铺张的意思,但是我们认为既然回到家乡安葬,我们还是有我们的习俗同规矩。我们是要三天三夜的。不能没有道士道场,不能没有花鼓队,而且,家乡的习俗,儿女不能亲手埋了父母的,那骨灰要由八个人或者十二个人抬到山上去,要雇人的。不这么做就是违背家族传统。’”
导演刘梓杰说,经过父亲的葬礼,才发现在俭朴的乡村中,那些自古流传下来的程序,看似搞笑、俗套,却比城市中的标准化作业拥有更浓更深的情感。其实,那么一趟旅程,虽然看似荒谬,却可以透过传统礼俗对某个人生的最后告别,引发人们对于乡土、对于生命的良多思考。作为导演,这番话当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要把这点温情铺陈成90分钟的故事,还需要克制某种个人心态。相对而言,刘梓杰的心态的确正常很多——相比张艺谋而言。
我也看了《山楂树之恋》,觉得张艺谋这代中国男人对女性的态度真是乖张到了极点。为了表现静秋的纯情,张艺谋竟然要把小说中静秋丰满的胸部“变平”,也死活不让静秋和老三牵手。真的,作为一个电影导演,展示变态心理的时候不应该克制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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