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的动员
 |
早报记者鲁勋
南京市雨花台区的普查员林镇霞已经跟家住邓府山社区的老谷打过3次交道了。“第一次我站在他们家门外解释了半小时，差点吃了闭门羹；第二次他很配合，第三次又开始不耐烦了，不过我相信接下来这次，会很顺利。”林镇霞在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颇为自信。
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今日零时正式启动为期10天的入户调查，江苏将有60万普查员与林镇霞一样踏进每个小区、每个村落，登门拜访，挨个登记。江苏省人口密度多年来一直位居全国之首，到2009年末，该省常住人口总量7724.5万人，人口密度达每平方公里753人，是全国平均水平的5.4倍。该省统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人口密度大、流动性强，使得该省人口普查难度也高了很多。
七成以上普查员为女性
林镇霞今年已经62岁，退休之前曾任该区工会副主席，自己家就在邓府山社区。
“我们社区的普查员都是本小区居民，都比较熟悉小区情况，对邻居起码混了个脸熟，多少有点了解，而且工作时间安排上会较为宽裕，对普查员自身安全也有利。”该社区主任周翠玲告诉早报记者。
据了解，为了实现“区不漏房”、“房不漏户”、“户不漏人”的目标，第六次人口普查按照地图的界限，从市到区县，再到街道、乡镇，再到社区、村委会，每个边界都划分清楚，并精确绘制了“小区地图”，确保每栋可能住人的建筑物都去进行普查登记，用比较形象的话来概括，叫“画地图，查房子，数人头”。该市雨花台区人普办主任沈云松告诉早报记者，该区共划分绘制了2000个普查小区地图，再按照每80户约250人安排1名普查员，每4名普查员安排1名指导员的“标配”，共有2500名普查员。“总体上选拔普查员必须具备这几个条件——政治思想过硬，文化水平够高，身体健康，熟悉本社区范围内基本情况，还有一点就是必须具备保密意识。”沈云松表示。
“我们社区共有1706户，共选出了24个普查员，一般每个人负责的范围会以栋为单位，不易搞乱。”周翠玲介绍，“由于居民防范意识较强，女性当普查员比男性有优势，也更具亲和力，沟通技巧和态度耐心等方面也更胜一筹。”据了解，南京市近5万名普查员中，七成以上均为女性，而该社区更是高达八成以上。
按照这个标准，林镇霞被选为“雨花台区雨花新村街道邓府山普查区第二十一普查小区”的人口普查员，早在一个多月前照片就被贴在社区公示栏里，“昭告”邻居。
“白天看窗，晚上看光”
据南京市人普办一位不愿具名的副主任介绍，人口普查是和平时期最大的社会动员，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讲，一是全国人民都要作为被调查对象参与其中，二是要动员几百万人进行普查工作，也是一个最大的社会动员，而招募、培训普查人员，划分普查区、绘制普查地图，进行宣传动员，以及10月底前结束的对人员住户情况进行逐个摸底调查等都还只是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第一阶段，因此这次“全民总动员”可谓工程浩大。
为了在这10天内顺利完成登记工作，林镇霞已演练了多次，并且成功摸索出了一套普查登记的“独门秘笈”。
据了解，与其他市民普遍在10月份才遇到了一两次摸底调查不同的是，邓府山社区被选作了本次人口普查的试点小区，于今年5月中旬已经进行过一次试点普查。林镇霞向早报记者介绍，由于情况特殊，她所负责的普查小区就是她所住的那栋居民楼，共40户人家。
“由于大家白天要上班，所以我们工作的时间基本是晚上7点到9点。”林镇霞介绍道，“就是这样，一圈跑下来，到访成功率也只有30%，所以一家要跑好几次才能遇到人，尤其是合租的集体户，必须每个人都碰到面才行。”为了提高“命中率”，她总结出了一个小诀窍——“白天看窗，晚上看光”：白天开窗的，晚上开灯的，基本家里都有人在。因此，每晚9点以后，林镇霞每隔15分钟下楼一次看灯光，见到有外出回来还没登记的，就会再度前往。“以前夏天还好，现在晚上10点以后就不能再去敲门了，要影响人家休息的。”
“这个方法也不是都能成功。”林镇霞介绍，在第一次摸底调查中，她就曾遇到一对小夫妻到晚上8点才回家，但她想了解一下情况时对方却以“要睡觉了”加以拒绝。“这时只有‘守株待兔’了。”林镇霞试探性地打听到了对方几点上班，便提前半小时在单元门前等待。当那对小夫妻7点钟出门时看到林镇霞时简直惊呆了，随后对她的调查工作便非常支持。
但即便采取像“盯梢”一样的战略，这1栋楼、40户居民的摸底调查还是花了林镇霞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曾叩门半小时而不入
据周翠玲介绍，为了动员小区居民配合这次人口普查，该社区早在启动摸底一个多月前就通过橱窗、横幅、广播等进行了宣传，并在每栋居民楼每个单元门前张贴了《致全国人口普查住户的一封信》，同时对普查员、指导员的照片、编号等均进行了公示，甚至连普查员登门时必须自带鞋套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全民总动员就意味着必须在宣传力度上下工夫，我们甚至动员了每栋楼‘楼长’上门宣传，现在社区对于人口普查工作基本‘无人不晓’了。”周翠玲介绍，但在初始阶段，摸底工作并非一帆风顺。“现在居民的防范意识很强，对陌生人的警惕性高，而对个人隐私较为保密。”周翠玲感慨道。
老谷便是这样的人。他跟林镇霞打的第一次交道在林镇霞眼中并不太愉快。那天中午，林镇霞跟往常一样，在楼下晃悠，看到老谷夫妇买菜进了家门后，估摸着对方正在家里做饭，并前往敲门。“我跟他爱人其实认识。”林镇霞说道，但那天开门的偏偏是不太熟悉的老谷。
在林镇霞说明来意后，老谷当即对她的身份提出质疑：“这个应该是派出所干的活。”林镇霞一一加以解释，并再次出示证件。但老谷仍然不依不饶，认为至少要有公安民警陪同。好不容易答应接受摸底调查后，老谷再次对林镇霞想了解的内容表示抗议，认为户口、工作等个人信息属于隐私，不方便透露给外人。林镇霞只好再次按照《致全国人口普查住户的一封信》等文件加以宣传，就这样在老谷家门口耗了半个小时，直至老谷的爱人从厨房出来，看到是熟人后才邀其进屋……
不过也可谓“不打不相识”。有一次，当林镇霞又在楼下徘徊“看光”时，趴在楼上窗台抽烟的老谷看到了，由衷地说了一句：“你们工作还真蛮辛苦的！”此后，无论是6月份的试点入户登记，还是10月份的再次摸底调查，老谷对林镇霞的工作均较为配合。“接下来再去他家正式上门登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林镇霞说道。
担心多次上门居民厌烦
“遭遇‘拒访’其实是我们人普工作中需要克服的一大压力。”该市人普办副主任向早报记者介绍，在今年上半年的试点工作中，该市江宁区胜太社区66个普查小区共走访9534户，其中拒访49户，占普查总户数的0.51%。在加大宣传力度之后，该区对仍然持“不知道、不相信、不透露、不配合”态度的居民制定了个性化措施——通过本社区“房东”牵线搭桥解决租房户中的拒访对象；对坚决不配合人口普查的居民，由民警上门协助普查登记工作，效果非常明显。
“接下来的工作预计最大的难点就是居民可能会产生新的厌烦情绪——‘你怎么又来了？’”林镇霞如此分析。
据该副主任介绍，“人户分离”是本次人口普查要解决的难题之一，“现在经济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有的一家不止一套房子，居住地和户籍所在地分离的问题非常突出。”据了解，南京人户分离现象高达50%以上，因此对不少细节登记时特别具体。“比如户在人不在的原因，比如一年内家庭有没有去世或出生，这些问题其实都需要技巧。”林镇霞表示，像是遇到有些家庭或许会担心政府会借普查来征收“超生”的费用，就要告诉他本次登记只做普查用途，“黑户”还可以上户口；而遇到夫妻正在闹离婚处于分居阶段的情况，即便“心知肚明”，也要避免直接询问，若对方愿意告知，可在分居具体理由中选择“婚嫁关系”，不愿意告知则可选择“其他”。
在此前的试点中，林镇霞还遇到了一种情形。“那次正好抽取到一个朋友家填写长表，但去的时候他家宝贝孙女正在睡午觉，怕吵醒她，我只好站在门口楼道里填写表格，站了整整一个小时。”林镇霞表示，今天开始的正式登记也是抽取10%的住户填写长表，而且内容更为详尽，“遇到家庭人口多一点的，估计也会填上一个多小时。”加上之前已经上门调查过多次，“预计又会有人不耐烦了。”林镇霞表示，上次朋友尚且如此，其他人若有厌烦情绪也可理解。
周翠玲介绍，为了促进居民的配合度，在地方财政允许的情形下，该社区还准备了一份小礼品，在人口普查时一并赠送，“花钱不多，但应该能感动普查对象，减少厌烦情绪。”
13亿人口参与的盛事
在保护个人隐私方面，此次普查员必须层层签订保密协议，不得用于人口普查以外的目的；人口信息统计完毕后，调查所填写的表格将被销毁。一旦泄露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在具体操作上，每户家庭的隐私也将得到严格保护——摸底调查时，即便初步信息登记在一张纸上，也尽量避免让被调查者看到其他人已登记的信息，有时甚至站在门外简单了解情况作些记录回去后再进行整理；而在正式登记时，每户单独填写短表或长表，“填写之后就会收起来，确保其他人不会看到。”林镇霞表示。
据林镇霞透露，在此前试点摸底时，由于都是邻居加上在家时间不定，她基本都让对方留了电话，以便预约再次上门。而此次正式调查，根据江苏省规定，普查员将不再登记收入、身份证号、电话等问题。为了避嫌，林镇霞甚至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再拨打邻居电话，一切仍以登门拜访为主。
“随着我们经济社会的发展，人口的迁移和流动越来越多，人口的户籍所在地和居住地也不一致，在普查的标准时点也有很多短期流动人口，比如出差的、出国访问的等，这些都对数据汇总统计带来了挑战。”林镇霞介绍，6月底她刚结束了试点登记，而到10月份再次摸底调查时，仅仅一个季度的时间，她所调查的40户家庭中就有8户发生了变化——有房租到期后搬走的，有卖房的，有户口迁走的，有生了小宝宝的……变动率高达20%。
根据安排，林镇霞等人每天的统计进度均要经由社区、街道、区办层层汇总向上汇报。在复查完毕后，所有数据先在市级统计部门汇总，再进入省级、国家级数据库，并据此了解在11月1日这个标准普查时点我国人口的总量、基本结构、地域分布状况等。
南京市人普办负责人表示，邓府山社区只是该市1361个普查区之一，而林镇霞也只是该市近5万名普查员中的一分子，就整个江苏而言，普查员多达60万人，约占全国的1/10；老谷等人也只是该省近7800万人口大军中极其普通的一员，“每一个普查员与每一个住户之间都会有不同的故事发生。”而对于中国这个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而言，这场全国总动员需要在10天内完美上演，堪称和平时期国内乃至国际上参与性、互动性最强的“盛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