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报记者 奚春山 路治欧/文图

　　“要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监督政府。”国务院总理温家宝3月5日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承诺，如今在河南漯河得到了生动诠释。

　　10月5日，政府部门评议大会上，漯河市1027名各界代表现场投票，从159个政府机关内设科室和二级机构中直接选出了3个最差科室。最终，1名科长被摘下乌纱帽，2名科长的前途受到严重影响。

　　这些民意代表如何产生？为何能通过民主程序拿下官员？公民监督对官员的触动有多大？围绕这些问题，本报记者进行了调查。

　　“违了民意”官员无奈下马

　　“我主动辞职吧，你们就不要下文件免我职务了。”11月6日，漯河市优化办接到漯河市文化市场稽查队队长的电话，“这是民意，怨不得谁。”

　　此前一天，漯河市2010年评议涉企科室和重点岗位大会召开，1027名社会各界代表成了47个单位159名科级干部命运的主宰者。该稽查队被评为“机关作风最差科室”，按照市委文件，其主要负责人要被责令引咎辞职。

　　此次所评议的科室共159个，涉及公安、检察、法院、土地、客运、环保、交通、房管、医政、工商、税务、药监等部门下设的二级部门。

　　评议大会现场，代表们每人3份评议卡，分别为执法类、服务类和综合类评议卡，用铅笔填涂“满意”或“不满意”等选项。记者看到，一名群众代表对50个执法类单位投了40个“不满意”或“不太满意”。

　　现场由计算机读卡计票，等待结果的20多分钟最是让人揪心。大屏幕上的票数不断跳动，十几名到场的市直单位“一把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都坐立不安。

　　按照漯河市委下发的《2010年涉企科室和重点岗位评议活动实施方案》，执法类、服务类、综合类各取最后一名，确定为“机关作风最差科室(单位)”。这3个科室中排在末位的那个科室，主要负责人将被市委责令引咎辞职，上级主管部门分管领导将被诫勉谈话一次。另外两个科室负责人是县级干部的，给予效能告诫；是县级后备干部的，取消县级后备干部资格；不是县级后备干部的，两年内不得推荐为县级后备干部。对两年内连续被评为“最差科室”的，给予其主要负责人免职处理。

　　最终结果是，漯河市财政局的市政府采购中心、市住房保障局的物业管理科、市文化出版局的文化市场稽查队被评为“机关作风最差科室”。

　　科长压力大 局长压力更大

　　有科长向记者抱怨，郑州等地都是只评议县处级副处级单位，漯河为何只拿科级单位“开刀”？是不是官小好欺负？

　　漯河市优化办副主任杨永新解释说，2006年、2007年，曾做了两年县处级干部评议，但从2008年起改为对科室评议。

　　为何这样改？“以处级副处级单位进行评议，让局长有压力，但是科长没有危机感，精神贯彻不下去。一些科长因为长期待在一个地方，已经成为中层实权人物，有的推诿扯皮、办事拖拉，不上供不办事。局长要么没有精力管那么细，要么从制度上对他没有什么办法，于是造成‘科长经济’现象。”杨永新说。

　　漯河市纪检委书记李智民曾指出，漯河很多市直单位一把手思想很解放、行动也很积极，但少数中层干部却漠然视之，一些重点项目被认为推迟建设时间，就是一些中层实权人物从中作梗。

　　但是，动了科长，局长们就会承受压力。

　　11月9日，漯河市财政局纪检书记称，评议结果出来后，他们已经开会讨论过此事，如今整改方案正在拟订。科长的情绪肯定不好，其实，“科长压力大，局长压力更大”。

　　行风评议结果 断送“副处”仕途

　　三个最差科室，评议得是否科学？

　　参加评议的河南某媒体驻漯河记者站陈先生分析说，文化市场稽查队，是因为黑网吧治理不力，引起群众意见。物业管理科是因为漯河很多小区目前的物业管理水平低，群众的怨气就发泄到职能科室上了。而政府采购中心，则是因为本次参评的政府公职人员较多，这部分人对政府采购中心的效率和采购质量有意见。

　　2008年、2009年，漯河市建委曾经接连有两个科室被评为机关作风最差科室。2009年，当时由建委主管的客运办被评为“最差科室”以后，女科长被取消了副县级后备干部资格，被安排同级非领导职位。她不止一次痛哭。当时，她差一个月就可以评上副处了，但是，评议结果一下子断送了她的成长路。

　　漯河市建委张军佑也很有压力。今年初，他在建委系统千人动员会上放出狠话：“今年一定给我揪出个黑典型来！”他要求所属部门每月自查不足，在媒体上向群众承诺30件实事……

　　11月5日的评议中，建委的两个科室囊括了服务类冠亚军，2006年排名末位的城管科室，也排在前列，打了个翻身仗。

　　评议邀请函被“议员”镶在镜框里

　　作为参加此次评议的代表，昨日，漯河个体工商户王女士把参加评议会的邀请函镶在了镜框里。王女士说，自己是第一次当“议员”，这份人生经历让她有了主人的感觉，这份邀请函让她很自豪。

　　杨永新说，前几年，也有商户成为“议员”，但过程不够科学，因为是委托工商系统推选商户代表，结果是工商系统的评议成绩连续几年名列前茅，而这一次工商系统却排在后面。

　　今年改变了商户代表的产生方式，商户代表统一由市区两级优化办在评议前到街道、专业市场下发邀请函临时组织，防止个别参评对象在评议中做手脚，操纵评议结果。“大家的参评热情空前高涨，出乎我们的预料。”杨永新说，收到邀请的商户和企业代表都全部到场，有的企业老总放弃了谈业务的机会专程从外地赶回来参加评议，未接到通知的国有企业也通过国资委向他们提出抗议要求参评，他们不得不增加了十几个名额。往年缺席较多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参会率达90%以上。

　　不断完善评议方式让人民监督政府

　　今年，参评对象涉及面更宽，比去年增加了24个。而且，不再将所有科室放在一起评议，而是分为执法类、服务类、综合类。“科室工作职能差别较大，有些以执法为主，有些以服务为主。如果沿用旧的评议方式，让所有科室站在同一起跑线评议，就会产生不公平竞争，特别是执法类科室出于工作需要，‘栽刺’较多，在评议中处于不利地位。分了类比才更有可比性。”漯河市纪检委书记李智民说。

　　在某城市，因为总是城管、交警等易于得罪人的部门排名末位，把评议单位第一名的负责人调到最后一名，结果是换了领导，该单位还是排名末位。于是，评比难以持续进行下去。

　　对分类评议带来的变化，漯河市建委感触最深。张姓负责人介绍，2008年下属的城管科负责人牛建强被评为末位，被责令辞职，牛建强想不通，建委领导包括一些市领导也想不通，牛建强说，自己为党工作，累出了高血压和糖尿病，结果却给免了！公正性何在？

　　作为领导被免了，是不是还有重新复活，异地为官的机会？杨永新说，评议是由党委来主导的，记入干部档案，而且媒体上都公布了，哪个领导敢顶着压力用这样的科长？

　　建委一位领导总结说，对城管这些部门来说，容易和群众发生冲突，硬手腕管理，群众不满意，手腕软了不作为，领导不满意。这些部门好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但为了体现评议的严肃性，牛建强还是被免职。

　　但作难的结果是，城管系统如今总结出了新的工作方法。在漯河报社工作的陈女士说，每天早上7点半，在很多卖早点摊点可以看到，城管人员在帮着小商小贩搬桌子、椅子。

　　张姓负责人说，小商小贩非要出摊“挣生活”，但城管要维护市容，于是出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7点半以前，可以占道摆摊卖早点，但7点半市民上班高峰期，必须清理占道经营。城管帮小商贩搬桌椅，小商贩也开始配合城管工作了。

　　曾有网民表示担心称，在评议前，会不会发生被评议单位主动示好市民，该处罚不处罚，该管不管，以求“高抬贵手”现象？

　　杨永新说，除了评议这种监督形式，还有纪委、监察、纠风办等部门的监督，发现“高抬贵手”现象，有处罚细则。

　　作为外来企业，漯河福祥纺织有限公司徐伟副总经理参加了此次评议，他说漯河开展的这种让人民监督政府的形式很好，不过，还应加强对一些垄断企业的监督，例如，现在电力紧张，电力部门总是对企业停电，而电力部门不属于政府部门，怎么监督？

　　11月8日，人民时评指出，“民主评议不再走形式，而是真正彰显民意，漯河的做法进了一步”。但是，采用何种方式选出评议代表、如何让大家能在了解科室的基础上打分，都是值得探索的问题。

　　不能光免科长的“乌纱”

　　实事求是地说，漯河市的探索还有许多不完善之处，但是，比起那些根本没探索的地方，漯河的努力值得肯定。

　　然而，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原则，我还是想对漯河市的领导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以后评议能不能别搞“最差科室”之类的，而是按“不满意科室”“满意科室”来划分，不满意科室的负责人直接下马，不管有多少，而不是谁倒数第一谁倒霉。从理论上讲，无论官员们工作多么出色，总有人倒数第一。就像一个班级一样，不管学生多么聪明，总有倒数第一，但是，不一定都不及格，如果所有的官员在评议中都及格，那就不必有人下马。

　　第二，以后能不能把不定期的运动式的大会改成定期的评议，从而将这项工作制度化，而不是人走政息。

　　第三，以后能不能把被评议官员的规格上升到局长、市长，而不是只停留在科长一级，毕竟，科长是不可能负起所有责任的。

　　第四，以后能不能把评议代表范围进一步扩大，现在的一千多名听起来不少，但是要说可以代表全市人民，恐怕不符合现实，现在有网络这个工具，完全可以利用起来，让广大网友一起参与。 今报评论员 夏继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