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钱学森

　　8年本硕博连读、一名学生每年培养费用超过10万元、培养“最牛本科生”……这一个个光环都属于山东大学泰山学堂，然而 ，近日“两名学生退堂”事件又把泰山学堂推上风口浪尖，对于这一新生事物的质疑声再起。目前，仅有93名学生的泰山学堂刚过“满月”，1个月时间很短暂，但对泰山学堂每一名学生以及学生背后抱以殷切希望的老师、家长和社会来说，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改变却是意义非凡。

　　近日，本报记者赶赴济南，实地探访已经“蹒跚起步”的山大泰山学堂。这里已经或将要发生的改变，都有可能书写新的山东教育史。

　　■背景　何为“泰山学堂”

　　“我们的高校为什么培养不出大家？”这被称为“钱学森之问”的难题困扰了很多教育工作者，而重点培养拔尖人才成了知名高校破解“钱学森之问”的途径，山大有了泰山学堂，浙江大学则有竺可桢学院……

　　山东大学“泰山学堂”是为实施教育部“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试验计划”、加速推进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工作而设立的。教育部2009年启动的“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目的是培养一大批拔尖创新人才，使之成为相关基础学科领域领军人物，并逐步跻身国际一流科学家队伍。作为入选该计划的17所研究型高水平大学之一，山东大学决定在今年正式成立“山东大学泰山学堂”。

　　对于进入泰山学堂的学生 ，山大将按照8年“本博贯通”模式对学生进行长周期培养和精英教育。采用“通专结合、文理交融，学研并重、强化创新、多种经历、三个相跨”的培养模式，为其制定个性化培养方案，实行弹性化管理，实施住宿学院制、游学制和导师制相结合的学习和管理模式。在大一、大二期间，无论选择哪个取向的学生，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计算机科学这些课都必须学习。

　　到了大三、大四，泰山学堂的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专业兴趣选课。

　　泰山学堂的一堂课

　　使用英文原版教材、上课从来不点名签到、老师课堂上带头质疑课本、提出问题比成绩优秀更重要……这些并不是国外大学的场景，而是山东大学泰山学堂正在悄然发生的教育新变革。11月8日下午3时30分，记者旁听了一节由泰山学堂副堂主，博士生导师张树永所上的化学分析课，这堂课所带来的内涵和理念要超过课程本身。

　　两名铁杆粉丝“冒险”来蹭课

　　上课开始前，张树永先把学生们上次交的作业分发下去，记者数了数，教室里面一共有23位学生，其中只有4位女同学。

　　在泰山学堂，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是用英文出题 ，学生也要用英文作答，老师会专门拿出一段时间来详细讲解试题 ，尤其要针对学生出现的思维失误进行重点讲解。

　　上课开始后 ，张树永并没有像大学普通老师那样，在课上点名或者签到。“没有那个必要，我相信泰山学堂的学生，学堂里面所有课都不会点名，学生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来上课，不来上课或不交作业都没有处罚措施。”张树永认为，点名和签到是在束缚学生，可能会扼杀学生们的学习兴趣。

　　很快，有两位男生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他俩一进教室就选在了最后一排，而且，在老师发作业的时候，也没有发给他俩，两人桌上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摆着课本。

　　“我们俩是趁着下午没课，专门过来蹭课的，泰山学堂进不来，课还是能够来听的，下次再有机会，我肯定要试试。”其中一位戴眼镜的男生告诉记者，他俩都是物理学院大一新生，平时没事就喜欢过来听泰山学堂的课，算得上泰山学堂的“铁杆粉丝”。

　　另一位男同学介绍说，泰山学堂从开始招生就引起全校学生的关注，可惜他们俩不符合选拔条件，但是泰山学堂开课后，光他们物理学院，就有一群固定的“蹭课族”。这些前来蹭课的学生觉得泰山学堂授课生动灵活，而且授课内容也和普通教学不一样，“听起来比较过瘾”。

　　不过，两位学生都不愿给记者透露姓名。理由很简单，是怕本院老师知道后不高兴，等着有机会他们也要“冲击”一下泰山学堂。

　　“请问，树叶落地哪面朝上的多”

　　“现在天气冷了，树叶都会掉到地上，那么同学们有没有观察，树叶落地时是正面朝上多还是反面朝上多？”授课一开始，张树永就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台下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有人说反面多，有人说正面多，但记者并没有听见有人给出解释。

　　张树永随后给出答案：“如果仔细观察，90%的落地树叶是背面朝上，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这时，刚才还比较活跃的同学陷入沉默，这道听似简单的问题，却让这些被称为“超级本科生”的学生感到困惑。“树叶怎么落地有什么好研究的？”记者旁边一位学生小声嘀咕道，显然，他觉得这种问题不应该拿到化学分析课上来讨论。

　　看着学生们的反应，张树永平静地说：“大家不要觉得这种问题不值得研究 ，其实已经有人在专门搞这方面研究了，因为树叶正面密度比反面大，做自由落体时应该是正面着地。但下落过程和落地后还要受风等因素影响，现实中也不可能全面朝上，这又涉及空气重力学知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下课后研究一下。”

　　通过这个话题 ，张树永又再次不厌其烦地向学生讲起泰山学堂的培养目标 ，“我希望大家今后能够成为科学家，科学家不同于工程师，工程师所干的一般都是命题作文，而科学家则要自己去发现和研究 ，所以大家一定要学会观察，多做实验，然后进行细致分析。”张树永期望学生们能够有股“较真”精神，这种精神对于一名科学家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熬夜思考，课间休息要补觉

　　学生们所用教材都是英文原版，考虑到学生们的接受能力 ，目前，泰山学堂老师们并没有使用英文授课，还是用中文上课，但板书、课件还都是英文。老师讲课进程很快，很多概念性问题都是一带而过，留给学生课后自己学，涉及的很多知识点都是课本上没有的。

　　一节课就能涉及如此多的知识点，学生们忙得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在课间10分钟休息的时候，有学生在围着张树永问问题，而5名男生连厕所都没去，直接趴在书桌上睡觉，他们要趁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补觉。一时间，记者注意到包括这5名学生在内，教室里面至少有9名学生趴在桌上睡觉。

　　“我这几天都是凌晨1点睡觉，以前上学可是从来不熬夜的，就算准备高考的时候也不打‘夜仗’。”学生毕晗一脸疲倦地说，上了一天课后还要熬夜主要是思考问题，这是自愿而非老师逼的。

　　“虽然强度很大，但我挺喜欢这种天天琢磨事的状态，每堂课都会有新收获。”毕晗觉得自己现在是累并快乐着。

　　“让学生知道课本也会出错”

　　张树永在课堂上还鼓励学生大胆质疑课本内容。

　　“我们今天要学的这节内容是关于‘胶体溶液’的，我认为这种概念提法是错误的，不应该把胶体与溶液混为一谈，所以同学们在用课本学习时，也要有怀疑精神，不要迷信课本，课本内容也是会出错的。”张树永话音一落，教室里又是一片寂静，这对原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围着课本转的学生们来讲，着实是一个不小的震撼。

　　课后 ，张树永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他希望泰山学堂的学生不要迷信课本，而是通过自己观察、分析得出自己的结论，哪怕这种结论是错误的，但思考过程就是学生最大的收获。

　　“传统教育把学生绑在课本上，学生是为了考试而做题 ，泰山学堂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要把这种灌输式教育变为启发式教育，培养学生目标不是运用理论解决实际问题，而是发现问题进而分析和得出自己的结论。”

　　据张树永介绍，普通本科生的学习要求是“学习-理解-应用”3个层次，可泰山学堂学生要求则是“分析-合成-评价”，这是一个更接近科学家的层次。

　　■声音

　　“我希望大家今后能够成为科学家，科学家不同于工程师，工程师所干的一般都是命题作文，而科学家则要自己去发现和研究，所以大家一定要学会观察，多做实验，然后进行细致分析。”

　　——泰山学堂副堂主，博士生导师张树永

　　“把泰山学堂比作尖子班，实际上是把泰山学堂低看了，那是带着‘功利化眼镜’看我们。”

　　——泰山学堂学生唐延龙 A26、A27版文/图记者 单俊楠

　　集中全校优质教学资源，以提问式课堂代替灌输式教育

　　这是一次允许失败的试验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可记者在采访泰山学堂时，无论是学校领导、老师还是学生，对于泰山学堂的未来虽充满信心，但又不会断言肯定会取得成功，毕竟还没有先例可循，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些学生最终能不能成才现在没人知道，可我们正在朝正确方向努力，这是一场不一定能成功的试验，但过程的意义或许会远大于结果。”张树永说。

　　A 报名资格苛刻优中选优

　　9月13日，大二学生参加选拔考试，9月15日，首批20名“泰山生”人选确定。9月22日至24日，大一学生陆续参加笔试和面试，9月25日起进行入选名单公示，并录取了75名学生，但由于两名大一新生临时决定退出 ，所以目前大一泰山生实际人数是73人。

　　泰山学堂成立伊始便定位于选拔“最优秀的学生”，可回顾山大泰山学堂今年的招生过程，从考试到最终确定名单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这样能保证选出最好的学生吗？

　　大二学生报名泰山学堂，必须年级或专业排名前15%，单科成绩特别优秀，或者由专家推荐的理工类专业学子才有资格参加泰山学堂的选拔。而大一学生报名资格则更加苛刻：通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学、科技创新等学科竞赛获得保送资格的新生；参加山东大学自主选拔录取，笔试或面试成绩前30名者……由于报名和审核非常严格，只有极少数学生获得了报名资格，对山大学生来说这已经是一份难得的“荣誉”。

　　据了解，泰山学堂选拔试题难度大，跨度也大，评分标准主要考察学生综合能力及在解题中体现出的未来潜力。泰山学堂堂主彭实戈院士表示，泰山学堂在选拔学生时坚持基础、兴趣和潜质等综合标准，高考成绩高的考生并不一定能够通过专家委员会的笔试和面试，但如果一名学生被专家委员会确认有培养潜质，就算高考成绩不理想也会招进来。

　　“在大一新生选拔考试中，之所以重点要求高考成绩，是因为大一新生刚入学，还没有在校成绩可供参考，但高考成绩不代表一切，我们对选拔出来的学生总体质量还是很满意的。”山东大学教务处的一位刘老师介绍说，在泰山学堂此次选拔考试中，一位在所有学生中高考成绩最高的学生意外落选，主要就是专家们认为这名学生没有能够体现出足够的潜力和能力，只是考试能力比较强。

　　B 两学生闯关成功却退出

　　能够冲破严格审核入选泰山学堂的学生，无疑是优秀和幸运的，可还是有两名学生选择了退出。此事一经报道便引起很大轰动，甚至还有人借此质疑泰山学堂课程设置不合理，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不过是个人想法和选择而已。

　　山大2010级软件工程专业马振军是通过笔试和面试成为2010级泰山学堂计算机取向的15名学生之一，可是录取后，他却了解到在泰山学堂要学两年的基础课程，最终选择了退出。“我当时主要是想试试，可是后来就觉得2年基础课和8年大学时间都有些太长了，因为计算机技术发展很快，我还是想早一点参加实践。”马振军表示，泰山学堂教学模式的确与普通教学模式不同，可是他所考虑的却是个人志向。

　　另一名物理学院的新生，在退出申请中表示报名时并不了解政策，只是想试一试 ，后来就觉得培养模式不适合自己。“我们虽然觉得可惜，但也绝对不会挽留，因为没有兴趣是不可能达到培养目标的。泰山学堂进退自由，想退出的学生都可以选择退出，不合适的学生还要淘汰，同时还要补充新的同学进来 。”张树永认为这两名同学主动退出很正常，不应以此否定泰山学堂，而且这两名同学并没有在泰山学堂深入学习和生活。

　　泰山学堂还计划，今后与艺术学院合作给“泰山生”开设钢琴、二胡、小提琴等乐器选修课，丰富这些学生的业余生活，同时也达到文理交融的培养要求。张树永还计划带领这批“泰山生”每年去爬一次泰山，“登泰山需要坚强的毅力和决心，这也是研究科学所需要的，我们取名‘泰山学堂’就有这方面考虑，同时也是为了锻炼学生身体，让学生有个强健体魄。”

　　C 培养大师不是培养偏才

　　大学自主选拔偏才和怪才已经成为社会热点，在山东大学泰山学堂成立初期，很多人也都认为这是专门培养偏才和怪才的地方。可是张树永明确向记者表示，偏才和怪才是培养不出来的，而是着力于培养未来的创新型大师，这两方面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觉得文科更容易出现偏才和怪才，像臧克家考山大时数学是零分，但一首具有人生感悟的短诗打动了闻一多先生，对他进行了破格录取。可要放在理科方面就不合适了，比如一个学生数学考零分，就算再有天赋，物理和化学也难有大成就，理科大师基本上都是综合型人才。”张树永说，泰山学堂专业取向都是理科类。

　　张树永还举了泰山学堂堂主彭实戈院士的例子 ，彭实戈读大学时是学物理的，可后来却对数学产生兴趣，最终成为全国著名的数学家。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位山东大学学生在校时就显示出计算机方面的良好天赋，甚至编辑软件程序出售，被称为计算机天才，张树永听说以后，就问这个学生的数学成绩，得知他数学成绩不好，就觉得他后劲可能不足，后来该学生毕业后的经历也印证了张树永的判断。

　　山东大学领导给泰山学堂的定位就是要培养创新型人才，就是对某一个方面格外感兴趣，敢于怀疑，敢于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付诸实践。为此，山东大学专门组建了包括院士、长江学者、杰出青年在内的教师团队，上课老师几乎都是博士生导师，在泰山学堂的课堂上，老师们一改过去的灌输式教育，而是不断提出问题对学生进行启发，并耐心回答学生的各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