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学籍门调查”追踪报道之四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了。或许，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于张啸然来说，早已预料。

　　快报报道了东南大学自动化系大三学生宋德亮的身份其实是假冒之后，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东南大学也非常重视，专门派出调查组，前往贵州调查。在江苏和贵州两地公安厅的协助下，调查组的调查非常顺利。昨天，东大宣传部向快报记者通报了调查结果，宋德亮的身份确实是假冒的，学校将按照教育部和校内的有关规定，取消“宋德亮”的学籍。

　　□快报记者 朱俊俊 文/摄

　　贵州省石阡中学帮张啸然伪造了全套学籍材料以及民族成分证明

　　张啸然变“宋德亮”造假过程

　　2007年底

　　//张啸然母亲找到亲戚周其明（村委会负责人），想借个1988年生的人户口本

　　2007年12月31日

　　//周其明以登记户口为由，从宋德亮父亲处拿到了户口本，随后交给罗成英

　　2008年2月

　　//张啸然用宋德亮的户口本和自己照片，以往届生身份在石阡中学报名注册

　　2008年2月~6月

　　//石阡中学协助造假，全份伪造了“宋德亮”三年学习证明

　　2008年6月

　　//张啸然凭着宋德亮的户口本到派出所办理了临时身份证在石阡参加高考

　　2008年7月

　　//张啸然以620分的成绩被东南大学录取

　　调查过程

　　江苏贵州两省警方协助调查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冒用他人身份，躲过了公安机关户籍部门以及贵州省县两级招生中心的审核，顺利把户籍迁到南京，并读了几年大学。这一事件经现代快报曝光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重视。但“宋德亮”却不承认，在接受学校保卫处负责人的谈话时，他还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真实的宋德亮。

　　为还原事实真相，快报记者奔赴贵州调查。同时，东南大学成立了调查组，远赴贵州。东南大学保卫处处长任祖平告诉记者，这次调查在江苏省公安厅和贵州省公安厅的协助下，非常顺利，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完全确定，东南大学学生“宋德亮”确实是冒用了贵州石阡县龙井乡克麻场村宋德亮的身份，而那个冒牌的“宋德亮”，是山东人，真名张啸然（后经调查，这也是一个谎报的名字，他的真名叫张鲁博——记者注）。

　　东大通报

　　石阡中学协助张啸然造假

　　据东南大学宣传部负责人通报，经过调查已基本查实，张啸然的母亲罗成英是贵州省石阡县龙井乡人，后嫁到山东。罗成英与克麻场村村委会负责人周其明有亲戚关系。2007年底，罗成英找到周其明，想借一个户口本，这个人年龄要跟她的儿子相仿，1988年出生，没有劣迹，且不会参加高考。

　　周其明马上想到了同村的宋德亮，1988年出生，高中未毕业，常年在外面打工。2007年12月31日，周其明以登记户口为由，从宋德亮的父亲宋明成那里拿到了户口本，随后交给了罗成英。

　　2008年2月份，张啸然持宋德亮户口本，以及自己的照片，以往届生身份在石阡中学报名注册。从此，张啸然变成了“宋德亮”。

　　据东南大学调查，张啸然之所以能变身成功，石阡中学是最关键的一环。石阡中学是贵州省石阡县唯一的高考报名点，张啸然在这所中学一位老师的陪同下前来报名，顺利过关。但如果仅凭一个户口本就能蒙骗贵州省招生办和东南大学的审核是不可能的。

　　而东南大学之所以在审核过程中没有发现“宋德亮”为假，就是因为看到了“宋德亮”的高中学生登记表，这份表格记录了“宋德亮”在石阡中学三年的学习成绩、班主任评价以及体检记录。昨天，东南大学出示了这份登记表，记者看到，登记表上不但有班主任陈应明的签字，还有石阡中学的章印，从2005年到2008年高三毕业，“宋德亮”的学习成绩等信息全在里面。如在2006年的班主任评价中，陈应明写道：“该生遵守校规校纪、乐于奉献、勤于思考、学习刻苦、进步很大”。签署日期为2006年5月27日。被假冒的宋德亮还是少数民族，根据高考政策，可以加20分。张啸然还拿到了侗族民族成分的证明书。正是由于石阡中学的协助造假，让“宋德亮”的伪造身份一直无法被揭穿。

　　张啸然还凭着宋德亮的户口本到龙井乡派出所办理了临时身份证，参加了高考。目前，贵州有关部门已启动问责，龙井派出所所长被诫勉谈话。而石阡中学有关人员在这个事件中是否触犯法律，有无经济利益驱使，有关部门也将展开调查。

　　东大将取消“宋德亮”学籍

　　真相终于大白。东南大学宣传部负责人告诉记者，根据教育部的规定，以及东南大学学生手册的细则，凡是弄虚作假参加高考和取得学籍的，一律取消学籍。这也意味着，张啸然将无法从东南大学毕业，也无法取得肄业证书。而根据教育部的规定，他这种行为，在三年内不能参加高考。

　　“作出取消学籍的决定，我们还需要走正常的程序。”东大宣传部负责人告诉记者，但结果不会变，无论张啸然是否值得同情，法律和法规是必须遵守的。

　　但考虑到张啸然可能一时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学校老师加强了对张啸然的沟通，并请来了心理专家，对他心理辅导，同时，也希望他能正视未来，走好人生的每一步道路。

　　东大宣传部负责人强调，东大在录取和学籍注册环节确实是没有责任的。

　　“高考和考前报名到考试，再到录取，有许多环节。”这位负责人说，每一个环节都应该把好自己的关，东南大学在对“宋德亮”进行学籍注册的审核时，还专门确认了他的身份信息和照片，确实找不到瑕疵，所以从理论上讲，只要考生提供的信息具有一致性，就认定他符合条件。而当学校看到其他学校做出的证明时，是无法对信息的真伪做出审核的。

　　而且，这位负责人表示，“宋德亮”事件只能算是个案，不能说因为这一事件的出现，就要反思我们的高考制度，“其实，我们国家采取现行的高考制度，区分不同地区的录取分数线，反而是一种公平。”这位负责人说，因为中国不同地区的经济文化水平发展不平衡，如果高考分数线一致，势必会让边远地区的学生无缘名牌大学。

　　真相大白

　　两个宋德亮都找回了自己

　　真正的宋德亮一直在等待这样的结果，但结果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反而有点意外。“我感觉有点对不起他。”远在贵州的宋德亮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因为他毕竟读了几年的大学了，现在有点可惜。”

　　“那你会后悔之前追讨户口的行为吗？”记者问。

　　“不会，”宋德亮说，“毕竟我也要生活，他考大学，他应该凭本事去考，干吗要用我的名字。”

　　现在，宋德亮也接到了派出所的通知，他的户口可以办了，“我马上通知女友，让她过来办结婚证。”宋德亮说，而更多的事情还等在后面，他要马上去办二代证，然后办一个医保，去做手术，前一段时间，他在工地上摔伤了，由于没有医保，一直拖着没做手术。做完手术后，他还要出去打工。“我终于又是个中国人了。”宋德亮笑着说，“理论上，在这几年时间，这个国家没有我。”

　　而假的宋德亮则一直在煎熬。张啸然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的辅导老师施老师告诉记者，张啸然已经在开始接受这样的现实，虽然取消学籍的结果还没最终公布，但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跟我讲过他未来的打算，他不想再参加高考了，因为他说自己家里穷，没有条件。他想去找一份工作，将来好好生活。”张啸然虽然最终没有取得东南大学的毕业证书，但这几年的学习生活，以及这一事件的教训，必将给他未来的人生带来帮助。

　　两个宋德亮，终于找回了自己。

　　记者手记

　　现实有点残忍，但必须还原真相

　　这样的结局，每一个人或许都能预料，但心情都会和真正的宋德亮一样，有点惋惜。记者也是如此。

　　确实，毕竟张啸然已经读到了大三，而且他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在许多人看来，张啸然与当年的“罗彩霞事件”不同，王佳俊是冒领了罗彩霞的高考录取通知书，更动用公权力，自己代替罗彩霞到大学去读书，导致罗彩霞落榜。而张啸然至少还是凭自己的考试成绩，考上了大学。

　　昨天听说张啸然将被取消学籍后，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孩真可怜”。其实，记者在追踪这起事件过程中，心情从起初的职业兴奋，逐渐变得越来越纠结、矛盾。而最终促使我们对这一事件紧追不舍的，最关键的只有一条：任何事件发生，坚守是非观是不变的原则。

　　张啸然与宋德亮相比，之所以获得了更多的同情，是因为他比后者更聪明、学习成绩更好，现在又是大学生，而真正的宋德亮只是一个从山区外出打工的农民工。然而，又有谁有权剥夺宋德亮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的权利？在记者采访过程中，真实的宋德亮一直在强调，他的生活因为户口的问题被改变，他要恋爱，要结婚，要看病，要打工，要让全家的生活好起来。然而，这一切都因为户口被张啸然顶替而化作泡影，他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如果真相不被揭开，他的未来将会永远被剥夺。

　　何况，这一切终归要来的，宋德亮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丢失了“身份”，真相不会永远被埋藏。

　　张啸然伤害的还不是宋德亮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由于张啸然的造假，东南大学录取了他。录取他，便意味着有一个人因此落榜。这个我们看不见的落榜者，他的背后，其实是被张啸然所伤害的社会诚信和价值体系。

　　这一切都已经改变，当初张啸然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真相揭开了，一时间或许对张啸然太过沉重，但相信他未来一定会轻松地走在人生道路上。毕竟，未来的路还很长，做回自己，确实比其他都重要。快报记者 朱俊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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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州石阡县相关责任人受查处

　　新华社贵阳专电 贵州石阡县村民宋德亮户籍被他人冒用之事被媒体披露后，石阡县委、县政府责成公安、监察、教育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已初步查清事实，并对相关责任人作出处理。记者从石阡县公安局了解到，目前，宋德亮的户籍已从南京迁回并得到恢复。石阡县公安局对负有直接责任的龙井派出所原户籍民警给予行政处分，对涉嫌违法违纪的龙井乡克麻场村村委委员周其明立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