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全国闻名，如今悄悄缩产

　　素有“塞外粮仓”之称的内蒙古河套平原一直以优质高品著称。尽管种植面积远小于河南、山东，但河套臂弯里的“当家粮”——当地的优质小麦年年丰产。秋冬季节，河套小麦的加工企业都会迎来纷繁订单，而今年，著名的“河套雪花粉”生产线却因为断了粮源被迫停产。河套小麦怎么了？

　　仓库里空空如也

　　作为内蒙古最大面粉加工企业——恒丰集团副总，张丽峰主管原料采购，平常忙个不停，此时却非要带着记者跑遍整个厂区大大小小的仓库。“这个放7600吨，现在全都空着，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张丽峰说。

　　在因为原料短缺停产近一个月之后，恒丰三条生产线中的一条终于重新运转，每天用来生产的原料却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而且全是陈粮。

　　张丽峰介绍：“原来需要原料最少每天100万斤左右，而现在，每天最多30万斤左右，而且是粮库去年的陈粮，今天有明天没有。”

　　恒丰集团所在地巴彦淖尔市是河套平原上重要的粮食生产地，“河套小麦”甚至比巴彦淖尔更出名。当地最大的雪花粉生产厂商找不到粮源，粮库又怎样呢？记者致电巴彦淖尔市20多家粮油仓储企业，其中最大的临河区稷丰粮油有限责任公司16个粮库已经全部没有小麦存量。

　　同为当地人眼中的粮食高产地，五原县唯一的粮油公司——城关粮油公司总经理尚海玉说，今年收上来的小麦不到往年的四分之一。

　　“唉，现在纯粹没有，不种了。夏粮一共收了150多万公斤，还是从另一个旗县收来的，五原县内纯粹没有收上来，明年估计更少。”尚海玉说。

　　粮库可能无粮可换

　　和粮油公司比起来，国有储备粮库的经营压力往往小得多，而临河国家粮食储备库主任赵建军的烦恼在于，国有储备粮每5年内应该实现轮换，现在看来，很可能会无粮可换。

　　赵建军说：“到时候要轮换，要把旧的轮出去，新的收进来。你收不进来怎么轮换？收不进来国家就没有储备粮。”

　　种植面积受到质疑

　　在“塞外粮仓”巴彦淖尔，从河套小麦到优质的雪花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曾经给巴彦淖尔人创造大量财富，小麦为什么会突然少到让加工大厂难以为继？流通领域“麦荒”的症结到底在哪儿？

　　夏收结束3个月之后，巴彦淖尔市统计局终于给出了粮食种植的官方权威数字，今年全市小麦种植面积为196万亩，比上年的252万亩下降了约五分之一。看来，抛开“流通性”不足这个难以量化的原因，粮食生产企业的河套小麦“粮荒”脱不开种植面积减少的原因。

　　然而，这个数字却遭到了不少质疑。恒丰集团总经理魏建功说，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和对粮食来源的了解，这个数字至少要打对折，“实际也没有那么多，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话，小麦也不是不够用。”

　　恒丰集团副总张丽峰则认为，“根据往年收购的对比量来看，最多80万亩。”

　　临河区干召庙镇拥有30万亩土地，镇党委书记刘浩说，“全巴彦淖尔市耕地面积800万亩，195万亩就占到了四分之一，占不到。应该100万亩过一点吧。”

　　而根据巴彦淖尔市农牧业局的资料，在河套小麦产区，依靠黄河水灌溉面积也就是所谓“河灌区”超过了90%，在巴彦淖尔市河灌总局提供的“历年作物种植结构变化一览表”中，小麦在第一栏，2010年的种植面积只有126.6万亩。这样算来，凭借计量浇水来精确统计作物面积的水利部门数字，比统计局的全市小麦种植面积，至少少了60万亩。

　　巴彦淖尔市统计局局长许多文坦言，尽管小麦种植面积受到质疑，但他坚信统计过程的无误。“耕种面积是下级普查，基层统计人员根据乡社蹲点干部，一个乡一个乡把土地面积登记出来，每一户是多少，由村报到乡，乡再上报。这个数字我感觉是比较准的。”

　　按照统计局的种粮面积，乘以产量，巴彦淖尔市今年的夏收成果是近14亿斤小麦，和这份产量放在一起，看来极不相称的流通领域“麦荒”仍然是不争的事实。

　　不挣钱，农民弃种

　　和种粮面积的争议比起来，河套小麦种植面积大幅减少倒是不同数字的共识。优质小麦为何种植面积大幅减少？按照当地人的指引，记者在几乎连年丰产的临河区农村走访，“不挣钱”成为被访的几十位农民给出的共同答案。

　　当地一位村民说：“产五六百斤的话收益就是五六百，而如果种葵花，投资小收益又大，辣椒什么的也是。种一亩葵花比种3亩小麦强，种一亩蜜瓜顶得上种四亩小麦。”

　　干召庙镇永华村村主任吴满栋说，不种小麦早就成为农民无奈的选择，即便种了的，也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口粮。有村民说，种一年小麦，全家人吃4、5年，这就够了。

　　记者走访中了解到，在临河区这个曾经的小麦高产区，周围种小麦的人家越来越少，除去满足口粮需要，更多的农民决定以后尽量少种河套小麦。

　　“自己吃的咱可以种，卖就不划算了。以后不管你们城里人吃上吃不上，我们够吃就行了，不管了你们了。”一位村民说。

　　种不种都拿补贴

　　不种小麦，面积大幅缩水，河套农民的选择是一笔实在的经济账，村民杨有财的老伴说，对于种粮农民来说，村里发的补贴虽然叫“粮食补贴”，但种不种粮都能拿。

　　永华村的村主任吴满栋解释说，农民的各项补贴中，“粮食直补”是最大的一部分，不过发放的依据是土地的计税面积，和种什么没有关系。

　　目前，巴彦淖尔市粮食直补、良种补贴、农机补贴等20多种补贴会一并打入农民“一卡通”中。但由于粮食种植存在统计上的困难，因此，形成了“种不种粮都能获得补贴”的现象，那么能不能通过差异化的补助打破“大锅饭”，调动起真正种粮农民的积极性呢？

　　按照计税面积发放是其中的一种。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苑鹏介绍说，这样的发放方法也有它的无奈之处。

　　“实施起来难度是很大的。中央当时是按照商品粮的比例把中央的补贴发放到各个省，各个省发放给农民的时候，没法判断农民今年种或是明年不种，不太好办。所以各个省发放的时候基本上按照承包耕地的面积发补贴。实际上，粮食的耕地改种别的很难，因为粮食用地如果种蔬菜水果，需要改变水源、土地的肥沃程度，所以个别的会改，但是基本上还是能保证的。”苑鹏说。

　　种粮产地不轻易改变种植作物，但巴彦淖尔显然是个特例。农业部门的工作人员说，无论瓜果蔬菜、小麦玉米、经济作物，在河套平原的土地上，特殊的光照和灌溉条件让这里成为各种作物生长的天堂。在收益面前，河套农民自然选择了放弃小麦。 难以平衡的账单

　　经济作物收入可观，卖不上价的小麦自然败下阵来。种粮补贴又难以发挥“保”的作用。这个昔日占据大半江山的名优品种又怎么去争夺一席之地？

　　当小麦面积大幅缩水成为现实，粮食加工企业第一个忧心。没有了粮源，依靠“永良四号”生产的“雪花粉”无从得来。为了收上来粮食，河套小麦最大的收购商，当地加工企业恒丰集团把自己的收购价提到了每斤1.3元。

　　“我们现在只能是把企业的利润拿出来，把价格提高。小麦的价格上到一块三已经非常可观了，08年最高达到过一块两毛二。我们在努力拿钱出来收小麦，收不到。为什么要调高价钱？就是让农民对明年的粮食价格有信心，刺激一下他们的种粮积极性。”恒丰集团副总经理张丽峰说，每斤1.3元已经是雪花粉成本中的极限了。

　　然而在记者的走访中，这个数字显然并不足以调动种小麦的积极性。在和永华村相邻的向阳村，村民刘希存说，明年不种小麦的打算不会改变，“小麦价格将来不上一块五没人种，就是每亩打一千斤又能卖多少钱呢？”

　　企业收购价与农民的心理价位存在落差，无法从根本调动农民的种粮积极性，那么当地政府是否会进行额外补贴呢？当地农牧业局的主管领导坦言，政府部门也有自己的难处，在经济上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

　　巴彦淖尔市农牧业局副局长袁德万表示：“现在我们农业部门挺难，一方面要考虑龙头企业发展壮大，一方面也得考虑农民的经济。一种定乾坤了。我们确实挺难。我们水平有限，也在研究，但是一直没有研究出个好的办法来。”

　　企业无力、政府无助，农民要收入，企业要利润，河套小麦的种植最终成了一张难以平衡的账单。

　　“如果因地制宜，提高小麦产量、降低投入，提高品质，以此来调动农民进一步盛产小麦的积极性，这是河套小麦未来的发展方向。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亩产效益，未来的空间还很大。”国家小麦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郭天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改变目前的困局政府还是应该发挥主导作用，有所作为。

　　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

　　■面粉仓库只剩少量二等品

　　■空着的恒丰集团粮仓

　　■停滞的面粉运输线路 王娴摄影

　　■不种小麦改种玉米的农户